妃嬪們都是從永福宮直接過來鳳央宮的,因而進得殿內時,小太監的傳報亦是一聲接著一聲。
這是她們第一次與皇後請安,如今妃嬪之中品階最高的也不過是一個李佩舒。李佩舒都老老實實的來了,其他人可沒有誰敢胡鬧。
前幾年太後時不時就召陸靜姝入宮的事情,這後宮里的妃嬪也沒有誰是不知道的。這之外,無疑地,她們會在那種時候派宮人去窺探些消息。
皇後娘娘不但是陛下的救命恩人,還深得太後娘娘喜歡的事實,她們自然個個都清楚得很。再論起來出身,左相嫡長女的身份,是又一個她們需要忌憚的。
有了這些對她們極為不利的先決條件,在最初的時候,只有不是無腦,誰都不想成為那個被皇後首先拿來開刀立威的人物。可後宮里面,總能有那麼一兩個無腦的妃嬪……
李佩舒站在妃嬪們的最前方,听到小太監傳報一聲「皇後娘娘到——」,便垂下頭去,讓人既看不到她的表情也看不到她眼中的情緒。
領著其他妃嬪一並跪拜了下去,身子伏下去,額頭貼在平放在地面的兩只手的手背上,李佩舒語氣恭敬說道,「拜見皇後娘娘,娘娘大安!」但淹沒在了眾妃嬪的請安聲中。
陸靜姝在主位上端坐好,在內殿時,章延派給她的宮女已帶著她「認」了一回這些妃嬪。略掃了一眼下面的妃嬪們,陸靜姝很快便道,「免禮。」語氣溫和,听起來軟綿綿的,更不說什麼震懾力之類的效果了。
妃嬪們恭敬的謝了恩陸續起身之時,陸靜姝又吩咐了宮人與眾妃嬪賜座,語氣語調與先前無一二差別。
李佩舒被宮女扶著,依舊是在最前面的位置坐了下來,這才看向坐在主位上的陸靜姝。
方才光听著這位皇後娘娘說話,李佩舒雖感覺這個人性子也許是個溫軟的,但她素來不覺得這些表象可以用來認定一個人的本心。
這會兒看著陸靜姝嘴角的笑容和她柔柔的目光,再加上陸靜姝身上散發出來的恬淡氣質,李佩舒倒是有了兩三分的懷疑,說不得這個皇後娘娘真的性子溫和。
據她所知,陸丞相和陸夫人伉儷情深,府中並無姨娘侍妾。陸丞相的兩個女兒陸靜姝與陸靜好,關系也很不錯。
陸靜姝在這般的環境中長大,對內宅之中的許多事情怕都不怎麼清楚,要說性子怎麼地厲害,李佩舒是不怎麼相信的。
沒有真正經歷過,有些事情、有些道理,便怎麼都不會懂。
李佩舒心中暗忖著這些,卻一點兒都不著急。這位漂亮年輕的皇後娘娘才剛剛入宮,而以後還會有更多的人被選進宮里服侍陛下,她根本就不用急。
被宮女扶著坐好之後的妃嬪們與李佩舒一樣,第一件事都是打量坐在主位上的陸靜姝。她們听著那聲音就感覺這個人應該不是個厲害的,看到陸靜姝的樣子就覺得該是這樣。
先前被李佩舒咽了氣的安錦清坐得離陸靜姝不近不遠,這會兒更覺得憋悶得慌。在安錦清看來,如果不是因陸靜姝好運氣地救了陛下一次,這皇後的位置未必輪得到她頭上。
底下的妃嬪們怎麼心思各異,對這些人的了解不算少的陸靜姝心里能猜準個七七八八,她卻不是特別在意這些人的想法。
「皇後娘娘真真是年輕又貌美!往常總听人說,時常看著年輕漂亮的,自己也會跟著變得年輕起來,臣妾往後卻怕是要時常賴在皇後娘娘這兒討茶喝了。」
先前的心思轉動亦不過稍傾時間,李佩舒率先開口,沒有讓這殿內陷入無言的尷尬里面。既討好了一把陸靜姝,同時也算是與陸靜姝示了個好。
安錦清听到李佩舒的話當即便不屑的哼了一聲,她周圍的幾個妃嬪都听見。
膽子小的那個臉色瞬間便白了白,其他的則是垂目斂眉當作什麼都不曾听到,她們樂得有人出頭來試探試探這個皇後娘娘到底有幾把刷子。
沈荷風就坐在安錦清旁邊,所以這一聲冷哼她是听得十分清楚的。看一眼陸靜姝但笑不語、一變未變的模樣,顯然是沒有注意到這邊的動靜。
她微微一笑,不疾不徐附和李佩舒道,「李貴嬪說得是。妾才疏學淺,說不出什麼好听的詞兒。只是,第一眼看到皇後娘娘的時候,妾腦子里冒出來的唯一的想法便是皇後娘娘真是個天仙般的人物,令人見之忘俗。」
安錦清瞥了沈荷風一眼,又見這麼一番話捧得陸靜姝笑得眉眼彎彎,竟直接嗤笑出聲。
如果說方才的那聲冷哼,安錦清還壓低了音量,這一聲嗤笑卻是實實在在的讓整個殿內的妃嬪都听得很清楚。
妃嬪們看著陸靜姝都已經張了嘴要說話了,卻被安錦清這聲的嗤笑硬生生弄得什麼都沒有說出來。
陸靜姝先前的笑容還凝在臉上,臉色卻明顯得很不好,不少妃嬪都看起了安錦清的好戲。
李佩舒睇一眼沈荷風,心道她倒是個會找準機會賣乖的。不過,對于成功激怒了安錦清,李佩舒還是很滿意的。所以李佩舒也就是看了一眼沈荷風,並沒有計較她多少利用了自己的舉動。
安錦清反應過來剛剛的沖動,見陸靜姝變了臉,顯然是听到了她剛剛的嗤笑。如果不是因為沈荷風的話她也不會這樣,安錦清想到這立即偏過頭去瞪了沈荷風一眼。
陸靜姝還是沒有說什麼,但臉上的笑已經不見了,臉色依舊是不大好看。她緊抿著嘴巴冷冷看著安錦清的樣子,似乎是在壓抑著什麼沖動。
「安才人這麼凶的瞪著妾是為何?莫不是妾剛剛與皇後娘娘說的話,讓安才人覺得不喜了?可是,妾說的都是妾的心里話。」
沈荷風把自己的語氣控制得很好,這麼幾句話說出來,竟似乎是真的不明白安錦清是什麼意思一般。甚至,連她說出來的那句顯然會加深安錦清與陸靜姝之間嫌隙的話,都並不讓人覺得她是有什麼惡意。
安錦清在心里連聲提醒自己不可以再繼續中沈荷風的圈套,她斂起了方才臉上的神色,擺出溫順恭謙的模樣,離開了座位與陸靜姝告罪行禮。
「妾對皇後娘娘一片赤誠,絕無二心,更不會對娘娘有偏見。妾方才在娘娘面前失儀,是妾的不對,妾願領責罰。」
「只是,妾不得不與皇後娘娘解釋一句。妾方才之所以會不自覺失了儀態,全然是因為沈寶林說自己才疏學淺。沈寶林的才氣,是連陛下都夸贊過的,又如何會是才疏學淺?」
即便沒有說出來,眾人也都懂安錦清沒有說出來的那句話。陛下夸過沈寶林有才氣,偏偏沈寶林要說自己才疏學淺,這分明是對陛下的話有異議。
沈荷風沒想到,素來無腦的安錦清竟然能搬出了這等子理由為自己辯護,同時還讓她門前失火。
也不知道安錦清是瞎貓踫到死耗子,還是一直都藏著深,要是後者那可就麻煩了,李佩舒和沈荷風皆想到了這一茬。
「娘娘……妾……」沈荷風的話沒有說完,臉色好轉的陸靜姝打斷她的話說,「想必沈寶林並沒有安才人說的那個意思,沈寶林不必如此。」
見陸靜姝的臉色又好轉了,眾人不禁又想她這是相信了安才人的話不成?到了這個時候,有好幾個妃嬪已經認定這個皇後娘娘也實在太好拿捏了。
「姐妹們都比本宮更早服侍陛下,定然都明白陛下希望姐妹們能夠和睦相處,本宮也是這麼個意思。往後,還需要靠諸位姐妹們一起協助本宮伺候陛下,孝敬母後,本宮希望往後能與姐妹們好好相處。」
陸靜姝都已經這麼說了,沈荷風便也放棄了解釋,可心情卻比開始時要不好上許多。李佩舒見沈荷風最後沒有撈著什麼好,心情卻比先前更加舒暢。
「皇後娘娘是臣妾的主母,臣妾定然事事都遵從皇後娘娘的吩咐,竭盡所能為皇後娘娘分憂解難。」李佩舒嘴角微彎,語氣恭謙說道。
讓宮女將她先前準備好的給眾妃嬪的見面禮送上來,再分發給了諸位妃嬪後,陸靜姝才算是徹底打發走了這些人。
上輩子雖然只能說是在後宮待了兩年多,但對于但凡是稍微活泛些的妃嬪的底陸靜姝都清楚得很。李佩舒、沈荷風、安錦清,她很明白這幾個人里面可沒有一個好心的。
不過,也沒有什麼關系。反正這幾個人剛才的話,她一個都不會信,以後也是一樣。
比起這些人,令陸靜姝更加上心的反倒是幾乎沒有開口過的陳夢如。
前一世後宮里面那麼多妃嬪,也就只有一個陳夢如是真的對她沒有二心的。這一世,陸靜姝說什麼也不會虧待了她。
初次與眾妃嬪見面,陸靜姝覺得很滿意。她生來就面善,前一世也確實一直都是個性子和善的,這一世,這些便會是她最好的偽裝。
她不能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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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延雖是去了宣執殿,沒有陪著陸靜姝見這些妃嬪,但他安排了宮人注意著鳳央宮的動靜。不僅是如此,他還讓宮人等妃嬪們走了之後,便來宣執殿將鳳央宮發生過什麼、誰又都說了什麼一五一十稟報與他。
剛剛交待完夏川一些事情,章延安排的宮人正巧過來稟報。听罷這些事情,章延便又陷入了沉思。
他來宣執殿,便是為了安排人重新去查當年的事。章延說不清,但他心里隱隱有一種預感,當年事情的真相或許確實一直都被人故意藏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