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西海坐在馬車上收回思路，望著馬車慢悠悠地前行，耳邊听著汾河河水撞擊著河石拼發出嘩嘩的水聲，這兩年間，河水曾經上漲被激流的沖刷，好像流泄的河床又改變了河道，他似乎心中觸動了什麼？痴痴地望著改了河道的河水；河道的改動，那一回不是因為水勢上漲而改變；今年河床沖到這邊，明年河水上漲又把河床沖向那邊，河道還不是由著水勢的漲泄而任意改動。他長長嘆了口氣，唉！社會的變化還不是和河床一樣，自己舍命地干為了誰來？還不是為了袁家，可是誰又領情了？那些叔伯弟兄，當初從河津搬來時對他熱情得很，哥長哥短地叫。日子一長兒女一生下，哼！寡淡得很。現在自己也上歲數了，回家什麼也不干了，好好安度晚年讓兒子干吧。
馬車行駛在石子路上，馬蹄踩擊著路面發出嘎得嘎得有節奏的響聲，他收回思路，又抬起頭望望北城門樓，還是那老個樣子。日本人投降了，可是沿路走過卻看不出一點日本人投降的痕跡。在太原是，他曾擔心回來會不會受到國民政府的懲罰？後來他兒子來太原向他一解釋他才放心了。現在一路看到的還是老樣子沒有什麼變化，他放下心來。
袁西海遠遠看到山 上他多年建起來的袁家堡，還是那麼威壯地挺立著，他頓時感到親切，他看到東溝村口一排柳樹楊樹還是那麼茂密，不過色澤已經暗淡。沿路的秋糧作物大部分已經收割，田園的玉米桿一堆一堆放在地邊，說明玉米棒已經掰完了。
東溝的男人們又習慣地蹲聚在村口石碾旁吃飯。各人手中端著碗一邊吃一邊聊侃劉三說；媽的，日本鬼子都投降了，那些漢奸沒有受到懲治有的還當了官。；
你說的是誰？；
還有誰！孫雲芳那個鬼孫子，縣政府那個吳縣長，還不是一個求樣。劉文輝說。
國民黨接了日本鬼子的攤子還不是賣一樣的貨！牛娃說。這個時候牛娃已經長大成個小伙子了，個頭不低眉清目秀身子骨也像他爸。
袁西海倒是不在了，可他的兒子還不是照樣當村長，東溝還是由人家姓袁的管，哼！劉晶寶在說話。劉晶寶要比牛娃大四五歲，在村里一代的青年當中他還是有點威望，也許他受了他爸的影響，為人處世也學他爸的樣子。東溝小兄弟送他的綽號是‘碎諸葛’；
袁西海的馬車走到距村口不遠處，劉三的兒子大頭娃雖然小但眼尖，他抬頭看見走過來的馬車上坐著袁西海父子大為驚訝！他喊道；啊呀，他怎麼又活啦！你們快看，袁西海好像比以前吃的還胖了。；
眾人都抬頭看見從大路走過來的馬車上，袁西海確實比以前胖了，頭上戴著灰色禮帽，兩鬢頭發雖然花白但臉色白里透紅，身上穿的稠袍在太陽光下還閃閃發亮。
牛娃用手拉了一下晶寶的袖口低聲說；晶寶哥，你說這個家伙死了，人家不是又好好的回來了嗎！；
大家瞪著吃驚的眼神，有的張口結舌，誰也沒有想到事隔兩年多，袁西海居然光光亮亮地回來了。
劉東升說；這個家伙沒有死，大白天的鬧鬼了？；
你看他得意風光的樣子，媽的，他好像當了英雄似的。劉文輝氣得把口里的飯吐出來心里想；明明是被殺死了，怎麼沒有死？所有吃飯的人，都好像吃進了一個蒼蠅，咽喉里好似堵著什麼難受誰也咽不下那口飯，更有人氣得漲紅著臉。
袁西海在太原除了吃喝養病外，白天上街逛商店，晚上到戲院里看戲。本來，他是愛看晉南普劇，而太原戲院多是唱中路梆子，慢慢地，他覺得中路梆子唱腔婉轉好听，于是經常去看中路梆子，心情舒暢，額頭上的皺紋也消失了，無怪乎東溝人說他；這家伙越活越年輕了。
當馬車經過村口穿越吃飯的人群時，坐在馬車上的袁西海摘下他頭上的灰禮帽，他抬手向蹲在路旁的人群招手，臉上流露出得意的微笑意思說；我沒有死，我活得好好的，我又回來了，你們能把我怎麼樣？
劉文輝氣得將胸中積聚的一口惡痰呸！一聲吐在地上，心里罵道；你他媽的什麼玩意兒，王八蛋！有啥可張楊的。他頭一個站起身惱悻悻地走回家。蹲在村口的人，都感到憋悶無趣，紛紛起身走回家。
馬車在坡下停住，袁珩扶著父親下車，佷子將車上的皮箱取下交到袁珩手中，然後將馬車趕開。袁珩上前要扶父親上坡，袁西海為了顯示自己的身體好精神充沛，他甩開兒子的手，自己大踏步走上坡去，走到半坡間他又轉身觀察整個東溝村，他發現有不少家戶的老人，婦女，孩子跑出屋院向坡上看他，並指手畫腳議論著，很明顯，那是村口的人回到家里告訴他們的。
袁西海回到家里，老伴把他讓到炕頭上對著他左右看，臉上流露出微笑，仿佛兩年多心中惦記他生與死的疑問現在完全解開了，她很高興，兒子把炕桌放在父親面前，又拿過一個濕毛巾讓他擦臉，老伴馬上說；我給你端飯去。她到廚房很快端來一盤芹菜拌花生米，一盤土豆絲拌紅蘿卜絲，還有一盤辣子炒豆腐，兒子又端上一盤豬耳朵片，這都是他平時常愛吃的菜肴，袁珩又拿過半瓶白酒對父親說；爸，喝點吧，這是汾酒你愛喝的酒，很長時間你沒有喝啦。當下就給他斟滿一盅酒送到他面前。
袁西海飲過一口，頓時感到通肺腑舒坦，他吃口菜對兒子說；珩娃，你當了村長，說實話，那是你孫伯伯看得起咱，他是我的恩人也是咱們全家人的恩人，上次在廟會我被刺殺，還不是他招呼的及時，又很快找汽車把我送到太原，要不然，我早就沒有命啦，最近你看過他嗎？；
最近沒有，過年時我去他家拜過年。袁珩照實回答。
那可不行，應該常去看他，他的兒子不在了他心里挺不自在，這樣吧，我的傷也完全好了，你今天下午進城買些禮物，趕明天一早咱們倆到你孫伯伯家里去看望他一下。；
行，下午我進城買東西。袁珩點頭從命。
袁西海的回來，在東溝劉家和袁家堡引起了不同的反響，劉家人認為；袁西海在廟會被殺，他肯定要懷疑到劉家，怕以後遭報復隱隱感到不安，劉文輝自己在窯里吸煙獨自尋思；怎麼回事，他怎麼又活了？他會把矛頭對準劉家，以後怎麼對付他？
袁家堡的人除了有幾個上歲數的到他家去看望表示慰問外，年輕人則表示冷淡，沒有人去看他，袁西海到是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