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又是一個風和日麗的周三，筆博把劉熙照約了出來，地點是在這個市里頭唯一的河邊上。
那河雖然不至于被污染到散發出腥臭的氣味，但是看著那河水的顏色和漂浮在上面五顏六色的包裝袋就可以知道，媽的，也是一條不干淨的河。這河崇尚自我追求個性，河邊並沒有像大多數庸俗的河一樣種上柳樹，而是種著一年四季經常光禿禿的楊樹。因為當初種樹的時候，政府下通知說楊樹的成本更低。為了節儉綠化成本，不得不運來楊樹作為點綴河岸上詩情畫意的風景。而且這條河這幾年來沒有給這座城市做出過什麼巨大的貢獻，除了能供大家隨手扔進幾片垃圾外，連化工廠的廢水都不往里頭排，原因是這周圍沒有化工廠。但是它唯一貢獻給人們的就是，這條河成為了這幾年來自殺的人的最佳選擇地點。這樣一來，大大縮減了市民的自殺成本。而且河邊沒有欄桿，方便又快捷。尤其是在每年的五六月份，趕上中學生中考和高考的節骨眼上，跳河自殺更是迎來了一年中的高—潮。有一年，幾個高考失敗的高中生相約跳進了河里，成了當地人茶余飯後談論最熱烈的話題。政府一看不對勁，這河非但沒有拉動當地的經濟發展，還給群眾的生命造成了威脅，所以就開了一個大會。大會的主要目的就是批斗這條河，幾位領導興致勃勃，爭相發言，批斗得是不亦樂乎。
當大家都以為會議的結果是準備填平這條河用來發展房地產的時候，政府耍了一個巨大的無厘頭，會議決定︰在河邊建上欄桿。
據說，所有關注這件事的人听到結果後，眼鏡馬上就被跌碎了，然後仰頭狂吐血，直豎起大拇指︰政府，你強！還是你強！
就這樣，那河從此以後有了欄桿，而且全都是白色大理石做的，大理石上雕刻了許多不敢細看一細看就毀三觀的圖像，其中最經典的就是一只器宇軒昂的雄雞，大家看了以後，還以為是在寓意祖國日益雄壯，誰知道一位學雕刻的大學生來仔細一研究，一語道破說這是鳳凰。媽的，鳳凰雕得那麼像雞，估計這雕刻的作者不是學雕刻專業的，而八成是養雞的。
河邊沒有太大的風，只是河里的波紋卻一層又一層，由內向外擴散而去。筆博站在岸邊，字正腔圓地告訴了劉熙照，說自己已經破—處了。劉熙照听後先是沉默了那麼幾秒鐘，這幾秒內耳畔縈繞著「破—處了，破—處了，破—處了…」這三個字，由近及遠，回返往復。筆博趁機表達內心真實想法，說︰以前我老是感覺你是非處—女我竟然還是個處—男，這樣有失公允，以至于這件事影響住我的情緒使我長期不能釋然，現在，我告別了多年的處男時代，也跟你並肩齊驅站在了成年人的戰線上，終于能感覺到一點平衡了。
劉熙照心想︰真想跟我平衡，那你得再上多少次床啊？不過隨即她心里有那麼一瞬間有種特別不是滋味的滋味涌過，進而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但她還是保持著心平氣和，目光從容淡定，說︰哦。那祝福你，她很漂亮吧？
「她不漂亮，我是**…」筆博話說半截才發現自己在女孩子面前用詞不當，便識趣地戛然而止。「**」是多土的詞，多少年都沒人用了。今天竟然在自己心愛的人面前搬了出來，真丟臉。
劉熙照一听「**」一詞，臉立馬紅得比筆博還明顯，原因是這一詞離自己的生活太接近了。人都是這樣，我們最熟悉的，往往是我們最不了解的。劉熙照看著筆博話說半截就噎住，就問他︰「你想說什麼？」
「我跟她不認識。」
「靠，不認識還上—床。」劉熙照故意裝作不懂，臉上對筆博的話表示有點氣憤。
「不是。我們只是偶爾踫到的，她是小—姐，我是……顧客。」筆博此時有說不出來的緊張，連話都說不愣怔了，還差點把「我是顧客」說出「我是嫖客」。
「沒想到，你視貞操如生命的筆博竟然也好這口。」
筆博听到劉熙照那滿臉的諷刺，來了句富有哲理的人生慨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說完又仿佛真是那麼一回事的搖了搖頭。
「別扯了，我認真問你，你喜歡我嗎？」劉熙照冷不防地鑽出一句文不對題的話，表情又異常嚴肅。說實話，筆博的破—處之舉動讓她心里挺不是滋味的。畢竟，這是一位有感覺的人。這麼多年來，自從破了第一次那回有點痛之外，好久都沒有過感覺了。而且她覺得，自己有感覺的人竟然背著自己破了處是對自己極大的不尊重，她的感覺從不是滋味就這樣變成了憤懣，擺出一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的表情。
「當然。」筆博不假思索。
「是當然喜歡呢還是當然不喜歡。」
「當然喜歡。」
「那你，愛我嗎？」劉熙照听了這話心里終于得到一絲寬慰，故意湊近了他，得寸進尺地又將問題升了一級。
「愛…」筆博已經被問的儼然變成了大姑娘，臉上的羞澀和語氣的忸怩成了他此時最大的亮點。
「愛我是不是願意為我付出一切？」劉熙照沒完沒了的問著偶像劇里早就听得厭倦了的問題。
筆博正想點頭回答「是」，忽然一輛拉滿了廢品和垃圾的摩托三輪車就浩浩蕩蕩地從他們身邊開了過去。前面的老大爺滿身異味，瞬間將那兩人的浪漫氛圍和情調掃蕩全無。這也不能怪誰，誰讓這座城市不是像北京和上海那樣的大都市，而是一座國家總共分幾線它永遠是充當最後一線的城市。
異味消散後，筆博這才說︰是。說這話的時候，他以為決心滿滿，誰知道聲音竟顫抖了，那感覺就好像警察叔叔問他「是你偷的嗎？」的時候的「是」。
「那好，這是你說的，怎麼證明？」
「我可以為你做任何事情。」
「那好，這是你說的，可千萬別返回，我讓你從這里跳下去，跳進河里。」劉熙照忽然就聲音大了起來，用手指著面前的河，眼神充滿了清澈。
「靠…」筆博覺得這丫頭肯定是在故意刁難自己，雖然現在已經到了熱天，但是熱天也不是隨時都準備跳水的，而且還是穿著衣服。
「怎麼了？怕了？」劉熙照臉上掛出一陣嘲笑。
筆博此時腸子都悔青了，心中只罵︰媽的，這偶像劇里台詞也不是這麼寫的，哪見過說完甘願為你做一切之後就讓人家跳水的。
但生活畢竟不是偶像劇，有時候它就像跳水那麼現實。更何況剛才還給人做了保證。俗話說得好︰君子一言，四個馬都追不上。只好硬著頭皮來了。于是，筆博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幾步，準備偵查水況，但是又怕後邊的劉熙照會不會來個突然襲擊把自己踹下去。當然，劉熙照沒有踹他的準備，顯然是想讓他自己來個自我了斷。就這樣，筆博模著欄桿上的圓柱，大義凜然地爬上欄桿，頗有一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決心。可是當他看到那猶如鴉片烏黑濃稠的河水時，立馬蔫了三分，躊躇著用異常真誠的求饒眼神看著劉熙照。
劉熙照直接忽視了那眼神，在那里露出可愛得邪惡的表情，似乎在說︰跳啊！跳啊！有種你就跳啊！
筆博大失所望，只好事先自我打氣加自我安慰道︰我今天就豁出去了，不就是跳水嘛。跳得多了說不定就是下個跳水冠軍。盡管河水濃臭，我卻願為你傾身一跳。熙照，會有一天，你會被我的真誠感動的。到時候別忘了，我曾為你…做過的這些事情。
在愛情偉大力量的自我激勵下，筆博感到自己就是為愛獻身的普羅米修斯。他閉上眼，使勁吸上一口氣，迅速將腳蹬離欄桿，縱身一躍，只見空中劃過一個優美的拋物線弧度，然後只听「通」的一聲，筆博準確地落入了自己剛才在岸上估算的地點。中學時代學的二次函數拋物線的東西，終于派上了用場，都等了十幾年了。落入的地點濺起了一米多高的水花，又泛起了白沫，有幾滴水滴被筆博砸的生疼，為抱怨不滿，直接竄到了岸上那眼楮和嘴巴都呈爆炸函數圖像飛快變大的劉熙照身上。水花過後，那地方開始「咕嚕」地冒著滾水般的水泡，水泡周圍有無數的小水點，以這些水泡為中心，周圍蕩漾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波紋。
看到筆博真的跳進了水里，劉熙照真的驚呆了。她原本只是開玩笑胡亂說的，就算筆博拒絕了她也不會說啥，沒想到筆博還真是一個行動派。這下可好，人命關天，惶恐的劉熙照立馬大喊起來︰救命啊！
喊著的時候淚水已經從眼角流了出來，剛才臉上那戲謔的表情頓時煙消雲散。她竟然也會哭，真罕見。
正在劉熙照驚慌失措的時候，水中「嘩」一聲，筆博又從河里冒出了頭，甩了幾下頭上和臉上的水，極其平淡地來了句︰我竟然忘了，我會游泳，河水淹不死我。媽的，天無絕人之路，天不亡我，一條臭水溝子又能奈我何。
劉熙照看到筆博伸出頭來，立馬破涕為笑，大聲地歡呼雀躍起來。可是剛才的呼救聲已經驚動了周圍的人，這時正從四面八方涌來救人的農民工兄弟已經氣勢洶洶地沖了過來。之所以會有這麼多農民工，原因是河周圍準備蓋一個小區，正在高架上作業的農民工兄弟听到呼喊聲，立馬從高架跳了下來跑去救人。大家伙也都為人厚實，一看同事都是積極救人的，自己也不甘願落後，也都跳下高架沖去救人，慌亂之中，還有個別農民工兄弟直接從高架上掉了下來，當場骨折，但是仍舊忍著痛去救人。這就是中國農民工的本色，雖憨厚卻從不忘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