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無良對我們倆左打量右打量,半晌,開口道︰「我怎麼看你們都像是私奔出來的呀。」
我和戎遲對看了一眼,都面帶困惑——有這麼明顯嗎?
戎遲嘿嘿一笑︰「雖然是私奔,可也是高級的私奔,是經過齊王批準……」
我狠狠地拍了一下他的背,這話他也好意思說?他後半句被噎在喉嚨里,回頭看我︰「丫頭,你手勁越來越大了。」
我挑了挑眉︰「拜你的素手拳法所賜。」
魏無良對于我們旁若無人地跑題感到很不滿,他重重地咳了一聲︰「二弟,你真的……要背叛秦王麼?當初可是你將我引薦給秦王的呀,我真是不忍心親手抓你回去……」
戎遲想了想,說︰「是不是我背叛了秦王,所以他才要你來抓我?」
「沒錯呀。」
「那如果我沒有背叛他呢?」
魏無良還沒反應過來,我已經跳起來了︰「死狐狸,你說什麼?!」
「啊,丫頭,稍安毋躁。」他一邊安撫我一邊轉頭對魏無良道︰「大哥,請你回去告訴大王,我戎遲並沒有背叛他,但,我也不打算繼續幫他做事了。我想要有自己的生活。」
魏無良眨了眨眼楮︰「你的意思是……」
「我和小緣打算退出戰爭,過清閑的平民生活。你如此轉告他,他會明白我的意思的。另外,請代我真誠地向他說一句謝謝,當初若是沒有他的收容,我戎遲也不會有今天。」
魏無良仍舊面有困色,然而他畢竟是個爽快的人,當下也不再細問。
他拿起酒壇子,道︰「二弟,三……三妹,你們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了,我們這次一別,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見面。我們把這酒干了吧。」
我們也知道魏無良的豪性,于是爽快答應了。
戎遲知道我不勝酒力,時常趁著和魏無良干的時候迅速將他的空碗塞入我手里,然後又將我手中的酒喝完。怎麼一來,魏無良喝了三大碗,他就等于喝了六大碗,卻依舊面不改色。我知道他在護著我,心中無限甜蜜。
魏無良雖然好喝酒,卻不見得怎麼有酒力,三碗下肚,他就有些喝高了。他湊到我面前,眯眼看了看,道︰「三……三妹,我怎麼發現……」
「發現什麼?」我盡量避開他鼻子里噴出的酒味,有些戒備地看著他。
「我發現……你比以前有女人味了呀……」
==|||
「大哥,我本來就很有女人味。」我微笑著攥緊了拳頭。所以說喝醉的人最欠扁。
他仍舊堅持他的看法︰「不對,你這一次……跟上次我看到的……有點不一樣了……嘿嘿……」
我仍想跟他辯,戎遲微微一笑,摟過我的肩膀︰「大哥,我知道你的意思是,小緣她比以前更有女人味了對吧。」
「呃?」
「大哥,這不奇怪呀。也不想想他現在是誰的娘子了呀。」
魏無良怔了怔,突然了然地哈哈大笑起來︰「那我該祝賀祝賀了。」他說著一拳捶到戎遲胸口,「二弟,我們就此比試兩招吧。」
「比試?」我和戎遲同時出口。
「啊,弟妹你是女子,就算了,二弟我們去外頭比畫比畫。」
「不不不用了吧,」戎遲一張臉苦得跟什麼似的,「大哥您內功深厚拳法虎虎生威,小弟認輸了。小弟我是干哪行的呀,哪能跟你比?」
「哎——男子漢大丈夫哪能這麼不爽快?我們點到即止,純粹切磋武藝。」
戎遲縮了縮脖子,為了對得起他那句「男子漢大丈夫」,他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我跟了出去,揀了塊干淨的大石頭坐下,遠遠地觀望。
其實魏無良的拳法雖然威猛,可是也許因為醉酒的關系,打得有些凌亂。戎遲也不敢掉以輕心,以守為攻,等待時機破解他的破綻。
其實我看得出來,有好幾次戎遲幾乎可以贏他了,但是他手腕一轉,兩人又平平擦過。我不禁暗笑,戎遲他可真是個圓滑的人啊。
這時,只听身後傳來說話聲,其中一個道︰「魏將軍人在哪里?我有要事稟報。」
另一個道︰「魏將軍遇到了昔日的好兄弟,兩人在那兒切磋武藝呢,你有什麼要緊的事?」
「大王有令,讓將軍速速取道返回。」
「為什麼?」
「大王收到密報,說楚王打算趁我們攻打齊國的時候突襲臨淄。」
「這楚國不是齊國的盟友麼?」
「咳,這些君王變來變去的,誰說得清楚。」
和魏無良告別了之後,我一路走得沉默。
戎遲注意到了我的反常,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丫頭,想什麼呢,那麼出神?」
我抬頭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喂,不要用那麼委屈的眼神看著我,有什麼話就說吧。」
「我……我哪有委屈?」這什麼形容詞?==
「那你是怎麼回事?」
「沒什麼啊……」我輕輕吐了一口氣,最終還是把心中的郁結壓下。
戎遲伸展了一下筋骨道︰「哎呀,剛才可被大哥折騰壞了,丫頭,幫你相公捶捶。」
我乖乖地跑到他身後幫他捏肩膀。
他回過頭來看我︰「不對勁啊,今天怎麼這麼听話?」
我撲在他肩膀上溫順地道︰「我听話點不好嗎?」
「好!呃,不過……實在是有些詭異啊……」
「連大哥都夸我有女人味了呢。」說實在的,他那話我心底還是挺高興的。「我以後要好好地伺候相公你……」
戎遲「蹭」的一下跳開了,伸出一條胳膊給我看︰「看到沒看到沒?」
「什麼?」
「雞皮疙瘩啊……還有我的背上,寒毛一根根地豎……」
我一腳飛了出去︰「敬酒不吃吃罰酒,這是你逼我的!」
戎遲笑笑閃開︰「我家娘子終于正常了。」
在入暮時分,我們找了家客棧投宿。
「兩位客倌,要幾間房?」
「兩間。」
「一間。」
我們異口同聲,然後互相看了看。
「一間。」
「兩間。」
這回調過來了。再次面面相覷。
掌櫃的發話了︰「我說兩位,配合默契點行麼?」
我做了個手勢阻止戎遲再說話,然後問掌櫃的︰「你看我們倆像夫妻麼?」
「這個……」掌櫃的尷尬地搔了搔頭,他不知道我葫蘆里賣的什麼藥。其實我也就隨便問問,可是他這麼一遲疑,反倒把我們惹不高興了,我和戎遲對看了一眼,眼中都略有不快之色。
我一把揪起掌櫃的衣領︰「什麼這個那個的,我們就那麼不像夫妻麼?」看來沒正式拜堂設宴就成親的確是少了點什麼。
「像、像!」掌櫃的終于模到點門路了,忙討好地笑︰「那麼我為兩位準備一間客房吧。兩位請跟我來。」他說著一臉見到鬼的樣子撇過頭去在前邊帶路。
說實話,這還是我和戎遲第二次共處一室。我心里莫名地緊張起來,做了夫妻,晚上行房事是正常的,但是我一回想上次的洞房,心就不住地跳。阿彌陀佛,我還沒做好心理準備,戎遲該不會來硬的吧?
我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戎遲,那家伙竟然已經倒床上睡去了。
我推了推他︰「狐狸,這麼早就睡啦?」
「早點歇著吧,明兒一早還要上路呢。」他的聲音已經有些模糊了。
我有些沮喪地嘀咕︰「可是晚安吻還沒給……」
他突然翻身起來,將我壓在下面好好地吻了一通。吻完後他看著我輕聲道︰「晚安。」然後將我摟在懷里閉上了眼楮。
我睜大了眼楮,仔仔細細地瞧他的眼楮,他的鼻,他的嘴,他白淨的額頭和下顎,他烏黑的長發和白皙的肌膚。
我感到我是如此幸福,我幸福地想哭。
我伸出手輕輕環住戎遲的腰,將頭窩在他的胸口。戎遲,你知道嗎,我是那麼地渴望和你一直幸福地生活下去。可是,我們要背負那麼多的良心債,我們身不由己。
我突然驚醒,坐起身來,發覺自己滿身的冷汗。回想起剛才的夢境,我感到自己的頭皮都在一陣陣地發麻。
戎遲睜開惺忪的睡眼,拍著我的背道︰「怎麼了,做噩夢了,丫頭?」
「大王被火燒死了。」
「啊?」戎遲不太明白我說什麼。
「我看見了……大王……親手放了火燒皇宮……」
「……你夢見齊王了?」
我點了點頭︰「他站在大火里,我一個勁叫他逃出來,可是他只是沖我搖頭,還跟我揮手……」吧嗒一聲,我的眼淚已經掉下來了。
「傻丫頭……」戎遲給我擦眼淚,「噩夢而已啊。」
我握住了他的手︰「不是噩夢。我的直覺告訴我,這不是個夢這麼簡單……楚國要偷襲臨淄了。」
戎遲坐直了身子︰「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于是將白天偷听到的談話大致說了一遍。
戎遲不做聲了。
我們面對面坐著,黑暗中我們能夠听到對方沉重的呼吸和心跳。
過了半晌,戎遲抬起頭看著我,夜色中他的眸子清亮卻又迷蒙,「想去就去吧,」他說,「我們現在就走。」
他說著就要起身,我攔住了他︰「不,你別去。」
「為什麼?」
「你向秦王保證了不再插手戰爭,所以你不能食言。」
「我只是陪著你回去。」
「秦王可不這麼認為,一旦他跟你較起真來,那我們一輩子也別想安寧了。」秦王可是未來統一中國的正主兒,得罪了誰也不能得罪他。
戎遲皺眉看著我︰「丫頭,你不會把我一個人丟在這里吧?」
我失笑︰「我把你寄養在這里行了吧。」我說著認真地用手捧起他的臉,仔細地看著他的眼楮︰「在這里等我回來,好麼?我答應你,辦完了事我立即回來找你,這是最後一次了。然後我們就逃得遠遠的,什麼事也不管,什麼事也不要知道,好麼?」
我說著,有些決絕地向門外走去。
「丫頭!」戎遲在身後叫我,「你好殘忍……」他是認真的,他的聲音在哽咽。
我感到自己的雙腿向灌了鉛似的,再也邁不開一步。
一雙手從身後抱住了我。我轉過身去,猛烈地吻他,我從來沒有像這次這樣瘋狂地想把他的一切都烙印在自己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