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的心里不再有責怪，連那股怨氣也消失得無影無蹤。我慢慢湊近他，柔聲說︰「你的家沒了，親人也沒了，還能去哪兒？」
姬賢的眼珠滾動了一下，望住我靜止了。幽暗的光線下，瞳孔分明，發出烏亮的光澤。
「傻妹……其實你不傻。」他呻——吟道。
「我本來就不傻。」心里的酸澀感再度漫延，我吸了口氣，問，「你告訴我，為什麼要逃跑？」
「想找個人。」他停頓了片刻，搖了搖頭，「已經不想找了。也許這個人在這場戰爭之下，死了……」
「是姬佐氏王族的人嗎？」我好奇地問。
他閉上眼，不想回答。
我定定地看著他，忽然爽快一笑，「你不告訴我，我就不問。你乖乖呆在這里，以後我還是會保護你的。」說完，動手去解綁在他身上的麻繩。
然而，後面驀然而來一聲斷喝。
「傻妹！」
父親和族里幾個人出現在門口，全都生氣莫名地望著我。父親更是滿臉煞氣，上前一步將我推開，「不知天高地厚，滾到一邊去！」
接著，命令家丁，「給我繼續打。打死示眾，敢逃跑就是這個下場！」
皮鞭聲聲，姬賢的慘叫聲抽打著我的神經。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我跨步伸臂攔住，任憑那一鞭子橫生生抽在身上。
「不許打他！他是我的！」我狂喊。
皮鞭聲又停下，父親大怒道︰「你敢阻攔？他是你什麼人？」
我只是稍微一愣，沖口而出︰「他是我的夫君！我要嫁給他！」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連我自己也嚇了一跳。但是，我很快興奮起來，對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念頭充滿了得意。正如姬賢所說的，我真的不傻，不是嗎？
父親並未發火，反而有點沉默。他只是斥罵了我一句，甩袖示意離開，眾人簇擁著他離開家牢。
我清晰地听到有人在勸說父親︰「讓傻妹和這小子成親未嘗不是件壞事。一來昭明族長胸懷寬闊、氣量弘深，戎狄家族的威望垂百世而不泯；二來，傻妹的婚姻難題也就解決了……」
父親低著頭沉思，他們匆匆而去。
我預感到了什麼，快樂得手舞足蹈，回頭沖著姬賢叫喊︰「你不會死的！我們要成親了！」
姬賢吃力地抬起眼，用古怪的神情望了我一眼。他張開嘴想說話，又似說不出話，最後低低的哀嚎一聲，重重地垂下了頭——
沒有賀喜的人們，高門外放了百響鞭炮後也就無聲無息，身為族長的父親就這樣將我嫁了。
新房就在長滿天葵子的院子里。
夜色清寂，听到的不過是幾下極普通的更梆聲，頹朽的院門在風里咿呀，一點紅燭寥落了最後鮮紅的顏色。
我和姬賢並躺在喜床上，窗外月色迷蒙，如一襲青白錦袍，無聲地披撒在我倆身上。我輾轉反側不能成眠，再度將目光望向姬賢。
他似乎睡著了，蹙著眉。從拜堂至今，他還沒說過一句話，連踫都沒踫我一下。可我不在乎，只有滿心的歡喜，自信地認定，用不了多少日子，他一定會喜歡上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