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山打著哈氣過來,苦著臉道︰「這皇宮,比冰窖還冷。主子連茶都喝不下,熬紅了眼,一夜難眠啊。」
我朝內室張望了一下,里面只燃了一支蠟燭,光暈漫漫,影影綽綽看見始源君孤寂的身影。便擔心道︰「明日一早,始源君會答應嗎?」
常山尚在憤懣之下,竟不思維,便說︰「李璟無道昏君,輕賢重色,害我主人。若是送夫人進宮,主人必遭天下人恥笑;若不將夫人進貢,昏君必興問罪之師。」
「那我們呢?」我問。
「問得夠傻。」常山翻白眼,抬手朝頸脖做了個橫刀一抹的動作,「你冒充使喚丫頭進來,自然也逃不掉。可憐你連福都未享,便成冤死鬼了。「
我驚出一身冷汗。
趁常山進內室,我偷偷下了樓。穿過月牙門洞,柳蔭一帶便是前院,我放慢了腳步。刻畫銅皮的院門反鎖著,此處寂靜無人,屋檐下的琉璃宮燈已燃半燼,映著周圍朦朦朧朧。
我掏出了銀盞。
倏地,後面伸過來一只巨爪,將銀盞奪去。
我陡然一驚,這才發現大頭陳不知何時跟在後面,臉上掛著頑劣的笑。
「你怎麼又來了?」我感覺頭疼,想搶回銀盞,「我想知道我的夫君現在在哪里?」
大頭陳飛速將銀盞藏入兜內,鼻子嗅了嗅,道︰「你沒發現這皇宮上空悲風颯颯,一團怪霧?要是此處銀光閃閃,被妖魔發現,定將銀盞拿去。」
我白了他一眼,不以為然道︰「休要嚇唬我,我才不怕呢。姬賢在此地,我倒覺得滿空中有無限瑞靄,直沖雲霄。」
「跟小丫頭說話就是沒意思。」大頭陳雖這麼奚落我,卻眉飛色舞地絮說起來,「我在嵊嶼島敲更,金盤銀盞跟隨我五百年,受日精月華,采天地靈氣。金盤能預知未來,銀盞則追本溯源。銀盞愛耍性子,你動不動讓它現靈,會減上百年元氣的。」
「那你好端端的神仙不做,跑來這里干什麼?」我好奇道。
聞听此言,大頭陳笑意全無,生氣說︰「你來南唐找人,我就不能找嗎?我也在找。」
「你找誰?」
「知道是誰就好了。」大頭陳用爪使勁撓亂蓬蓬的頭發,第一次顯出沉痛的表情,仿佛在跟誰說話,「可憐的天葵子,你即使投胎變成貓啊狗啊,也叫喚一聲啊,我好去看你……」
「原來是棵草,我家院子多的是。」我笑話他。
「不許這樣說我的天葵子!它是仙草,你家的怎可與它比擬?它只是一時犯傻,做了不該做的錯事,喜歡上不該喜歡的……」大頭陳眼珠子紅了,喉嚨被什麼哽住。
大頭陳平時嬉皮頑劣的模樣,他淒楚的表情嚇了我一跳,我忙道︰「用金盤銀盞找它,豈不省事?」
「天葵子只是仙草,地位低下,玉帝削去它三花元氣,便渺渺無蹤。」大頭陳頓了頓,才繼續道,「如今嵊嶼島成了荒島,天葵子也不在了,我敲更給誰听?」
大頭陳說得悲哀,這樣的孩子氣讓我不由得感動,不知為何,又有說不出的羨慕,不禁心下嘆息道︰「傻妹啊,世上沒人惦念你,你其實連棵草都不如。」
我直起身,拍了拍被露水沾濕的衣裙,拱手道︰「好吧,大頭陳,你是個重情義的老頭。銀盞還給你,我不與你搶。你我就此別過,我找我的夫君,你去找你的天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