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易實在不明白,秦越文異于常人的思路,究竟是怎麼從分析秦明輝對甜食的態度,轉移到他喜歡男人女人的問題上的。不過通話不歡而散,沈易也沒了繼續設計玉雕的心情,簡單收拾了下,就回去臥室睡覺了。本以為還會輾轉反側、難以入眠,誰知道一沾床,沈易反而很快就睡熟了。
一夜好眠,第二天沈易又是神清氣爽的起床。看著扔在床頭櫃的手機,沈易忽然覺得,秦越文也算他的福星了。要不是昨晚他接二連三的不按牌理行事,沈易自己肯定沒那麼容易走出白天在醫院失利的陰影。而現在的沈易最需要的,也是平和的心態,一旦心懷不滿,只會給他和秦明輝本就不甚明朗的關系蒙上更深的陰影。
之後兩天,沈易行若無事的去醫院看護秦明輝。秦明輝的外傷的確不嚴重,只是因為失憶多住了幾天院。所以沈易的陪護也只真的只是陪著,不過羅凱彥一天不落的來醫院報到,沈易幾乎沒有和秦明輝獨處的時間,加上邵陽時不時的過來請示工作或者批閱急件,秦明輝更加顧不上他。
好在沈易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也不怎麼失落,心態也很平穩。直到第二天當晚沈易離開的時候,秦明輝忽然喊住他,提到了要回去秦家老宅修養。
「你要回去秦家老宅?」沈易微皺著眉,看向秦明輝的眼神滿是疑惑。
雖然沒有半點壓迫感,不過秦明輝在面對沈易的時候,總是和平時多了幾分不自然。此時他看沈易明顯黯然的神色,眼神微閃,卻也沒有避開沈易的眼楮,輕聲的回答︰「嗯,回老宅更合適。」
「你在躲我!」沈易十分肯定的問。秦明輝除了蘭景花園的房子外,在玉山苑還有一套別墅,是他成年以後的住所。就算不住蘭景花園,他也完全可以住進玉山苑。而一旦進了秦家老宅,他們見面的機會就更少了。這一點秦明輝不可能不知道,只可能是故意的。
秦明輝神色一滯,沈易這幾天的表現都很溫和知禮,言行舉止更是有種優雅貴公子從容不迫的氣度。可是現在听到沈易直截了當的詢問,他才意識到,邵陽說的沈易認真執著的性格是怎麼回事。即使過去是戀人,他們現在也不熟了不是嗎?
「沈易,我們現在,不適合住在一起。」秦明輝的聲音低沉有力,明確地表達了不會改變主意的堅定。
沈易深深地看了眼秦明輝,抿著唇點了點頭。
這兩天,沈易早就注意到秦明輝對自己的疏離和戒備,也知道他應該不想和他住在一起。疏遠可以說是不習慣,想要尋找一個安全的距離慢慢觀察;可是住進老宅,意味著他將自己置于秦家長輩眼皮底下,這對早已成年、十分重視獨立空間的秦明輝來說,未免太過怪異。
秦明輝一直注意著沈易的反應,見他眼神變得清冷而疑惑,不知為何心中一緊,下意識的說出猶豫了好久的建議︰「沈易,那你明天和我一起,去老宅做客吧?」
沈易詫異的眨了眨眼,要把他帶回秦家老宅做客?
沈易的沉默,給了本就不自在的秦明輝更大的尷尬,他訕然的笑了笑解釋︰「雖然我不記得了,不可能和你住在蘭景花園,可是到秦家做客,總還是可以的,你是我名正言順的戀人,不是嗎?至于我回去老宅,也只是想盡快的恢復記憶。」
沈易搖了搖頭,臉上流露出釋然的微笑,坦然的吐露心思︰「對不起,是我多想了。我一直以為,就算我們現在不適合住在一起,你也會回去玉山苑。而我如果去老宅找你,伯父伯母會不開心的。」
「玉山苑?」秦明輝愣了愣,忽然笑了起來,拍了拍沈易的肩膀說︰「我可沒打算一直住在老宅,難怪你剛才說我故意躲你,你心思也太重了點。我爸媽那里,現在不急。」
沈易輕點了點頭,心里也松了口氣,不是故意躲著他就行。
第二天,沈易一早就到了醫院,秦明輝已經起床收拾好了。等邵陽過來,出院手術也都辦好,三人很快就驅車去了秦家老宅。
秦家是蘇城的商賈巨擘,老宅佔地廣,里面除了秦寇平老爺子所在的三層別墅外,還有幾棟兩層小別墅坐落在繁花似錦中,是屬于秦寇平五個兒子的。秦明輝父親秦章華排行老三,現在和妻子汪欣就住在左邊的那棟二層樓里。
邵陽作為秦明輝的好友兼助理,到秦家的次數不多,不過路還是認識的,房子也能找到。他平穩的將車停到秦章華別墅前,靜靜地跟在兩人身邊,心中卻一點也不平靜。他還真是越來越不了解失憶後的秦明輝了,居然在失憶的檔口請沈易來老宅做客!想也知道,秦章華和汪欣不會給引誘兒子出櫃的沈易好臉色。
果然,听到動靜走出來的秦夫人汪欣,見到兒子的喜悅還沒褪去,就看到了秦明輝左邊走著的沈易,笑臉一下就僵在了臉上。
「沈易?明輝你怎麼帶他過來了?你恢復記憶了嗎?」
邵陽一臉的不出所料,眼臉微垂,努力的不讓自己嘴角抽搐。
秦明輝嘆了口氣,上前攬住汪欣為難的說︰「媽,沈易只是我邀請來做客的……」
汪欣忍不住看了眼沈易,見他神情自若的站在原地,可是比起上一次見面,臉色還是蒼白了許多,不由眯了眯眼,微笑著的對著秦明輝說。
「晚上我們再說。」
說完,對著邵陽一點頭,拉著秦明輝進了客廳。
之後,無論是談話還是午餐,秦母就當沒有沈易這個人,秦明輝雖然有照顧沈易,可大多數時候還是陪著秦母說話,導致沈易半天說不上一句話,不過他卻不見半點尷尬或者不悅,只是泰然自若的端坐一旁。
邵陽心中驚訝,要知道羅凱彥今天之所以沒來,也是因為他的心思被秦母知道後,在秦明輝父母這也成了不受歡迎的存在。而羅凱彥心高氣傲,根本忍受不了半點委屈,從此再也沒有踏進秦家半步。沒想到他以為敏感內向的沈易,明知道現在和秦明輝之間的感情危機四伏,卻對秦母的敵意和無視毫不介意。
邵陽的打量雖然隱晦,卻瞞不過直覺敏銳的沈易。他不由笑了笑,秦母只要不是當著秦明輝的面爭鬧,這點無視和冷落沈易可不會放在眼里。
他沉得住氣,秦母卻堅持不住了。吃過了午飯,趁著秦明輝和邵陽去書房談公事,秦母主動邀請沈易陪她。
「媽,這……」秦明輝看了眼沈易,臉上露出一絲猶豫。
邵陽看見秦母的臉皮繃得死緊,連忙拉扯了下秦明輝。這簡直是火上澆油,就是秦明輝娶了門當戶對的妻子,這樣的擔憂也會引動汪欣的怒火,更別說沈易還是個不被接受的同□□人。
「好了,你有事先去和邵陽談好,再過一會你祖父和你父親回來,你還要去拜見,你祖母之前提過,今晚在他們那里用餐。」汪欣隱忍著怒意說。
秦明輝一听,神色一正,和邵陽去了書房。
沈易一直都沉默的看著這一切,見秦母在秦明輝離開後,連原本掛在臉上的端莊笑容都維持不住,也一改之前的溫和知禮,身體微微後仰,平靜地看向汪欣,不等她發作,率先開口。
「秦夫人想說什麼我知道,不過明輝是什麼樣的您作為母親自然了解。不管是否失憶,他都不會否定自己的過去。是否要放棄這段感情,我想明輝自然會考慮清楚。至于我的想法和打算,一個多月前秦夫人就該知道了。」
汪欣氣得臉都綠了,以前她和沈易也有過幾次談話,可是每次沈易都沉默不語,然後她脾氣剛毅的兒子就會趕過來,本想著秦明輝失憶以後,沈易怎麼也得開口說話了,卻不想說出來的話能噎死人。看看他囂張的神態,分明是一點也不把她放在眼里。
「他現在失憶,對你已經沒了感情,如果你真的那麼愛他……」汪欣頓了頓,扭曲著臉越說越快︰「難道不應該讓他娶妻生子過正常的人生。」
汪欣說完,看見沈易臉色微白,眼里閃過陰冷嘲諷,說話也更加毒辣︰「還是說你只想著你自己,明知道他可以回頭,明知道他的父母家人都不希望他走一條死路,卻一心想著將他成為人人鄙視的同性戀,你到底是愛他還是恨他,居然要他為了你和父母決裂、甚至不惜斷子絕孫!」
汪欣的這些話,過去也曾對沈易說過,只是遠沒有現在這兒有殺傷力。就算從進入秦宅就有心理準備,一直苦苦壓抑著的被愛人遺忘所帶來的茫然與痛苦,還是一下子翻滾而出,那種由心底竄出的冰寒刺骨般的痛,凍得沈易渾身僵直。
「沈易!」冷硬的叫喊聲由遠及近,緊接著身邊沙發塌陷,手臂內側被重重的抓住。
失神中的沈易一下就被驚醒,循聲側頭看去,秦越文俊美的臉龐近在咫尺,那雙銳利的眼眸正冷冷地看著他,嘴唇緊抿,身體緊繃,整個人就像即將出鞘的利劍般氣勢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