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名銷售人員,出差于我來說不過是家常便飯,但我並未因此而習慣,在陌生的城市之間穿梭,奔波的勞累總是如影隨形,火車和飛機便成了我第二張床榻。在石家莊忙完了工作,我適時的踏上了回廣州的列車,找到了位置我靠窗坐下,鄰座是一個年輕稚女敕的大學生,專注的擺弄著他的手機,仿似與世隔絕,我也無心欣賞窗外風景,拉下簾子悶頭睡去。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被一把推醒,我以為坐過了站,驚慌失措的站了起來,喊道︰「到哪里了?」
「到武漢了。」面前一個嬌小樸素的女生仰頭看著我說道。
「那你搖醒我干嘛,我到廣州才下呢。」莫名的被攪擾,我生氣的質問道。
女孩指了指她身旁碩大的行李箱,不好意思的笑道︰「我的行李太重了,能麻煩你幫我放到行李架上嗎?」
我只想趕緊繼續睡覺,也懶得答應,順手一提,一把將她的行李推上了行李架,拍了拍手便又坐下,女孩感激的連聲說謝謝,見我不冷不熱這才坐下。
「哥哥,你在廣州工作嗎?」女孩打量了我一番問道。
「恩。」我愛理不理的應道,她實在不是我喜歡的那種女孩,身形矮小,面黃肌瘦。
「听哥哥口音不像是廣州本地人。」女孩完全放空我的冷淡,繼續熱情的搭訕。
「誰告訴你在廣州工作的就是廣州人了,還有別一口一個哥哥的叫,以我的年紀你該叫我叔叔。」我不耐煩的說道。
「我也不小好不,你多大?」女孩不服氣的問道。
「叔叔我二十八,小姑娘你應該年方二八吧。」我略帶嘲弄的語氣笑道。
「才差六歲好不,不算大,叫哥哥剛好。」
「什麼?你都二十二了?真看不出來。」我有點驚訝,她怎麼看都像是一個初出茅廬涉世未深的孩子,尤其是眼神中透露的那股天真。
「人不可貌相嘛。」女孩爽朗的笑著。
就這樣我極不情願的和她聊著,她則是樂此不疲,仿似剛充滿電的機器人。時間一秒秒過去,我們就這樣一言一語的閑聊了一個多鐘頭,列車又到了一站,停靠在了站台,我往窗外望了望,是長沙南。
「對了,你到哪里下?」我隨意問她道。
「長沙啊。」女孩回答道,依舊沉浸在與我攀談的喜悅中。
「那你還不趕緊下,就停兩分鐘。」我厲聲催促她道。
「啊,到站了啊,那麻煩哥哥你幫我把行李取下來。」她這才反應過來,趕忙起身。
我迅速的幫她把行李取了下來,又一**坐在椅子上,閉眼竊笑︰總算把這只蒼蠅送走了,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煩死了都。
列車終于緩緩駛出站台,我即將開始我新的夢境,可我這只有縫的雞蛋終究還是太招蒼蠅。
「哥哥,再麻煩你一下,幫我把行李放上去吧。」
我睜開眼楮,之前的那個女孩再一次出現在我的面前。
「你不是在長沙下車嘛,怎麼又上來了。」我好奇的問道。
「我剛走到車門口車門就關上了。」女孩沮喪但不生氣的說道。
「太遺憾了。」我一臉同情,心里卻暗暗譏笑︰讓你丫騷擾我,這下傻逼了吧,活該你坐過站。
「沒關系,我直接去廣州就是了。」女孩轉瞬間又滿臉笑意。
這次輪到我傻逼了,不但沒有擺月兌她的魔爪,反而被牽制的更緊。女孩補完票回來便開始滔滔不絕的跟我扯犢子,東拉西扯,也不在乎我有沒有興趣听,更不關心我听過之後開不開心,我避之不及,只好洗耳恭听,但卻很少與她互動。
听完女孩的一番闡述,我這才對她的情況略知一二。她是湖北人,高中畢業就去廣州打工了,這次是因為妹妹出嫁才請假回家的,本打算順道去長沙看看許久不見的發小再回廣州,可不巧坐過了站,也只得先回廣州再說。她喜歡畫畫,可是家里條件不濟,也從沒有受過什麼正規的指導和培訓,小時候經常會用小石子在土地上亂畫,工作後則是在閑暇時用鉛筆在廢舊的報紙上描摹。她告訴我她最大的理想便是去一次梅里雪山,讓那漂亮的美景躍然紙上。我好奇為什麼一定要是梅里雪山,她告訴我有一次她無意中在一本旅游雜志上看到梅里雪山的照片,當即便被它的美所震撼,便夢想著有一天能夠去親眼目睹。在我看來,去梅里雪山並不是什麼可望而不可即的事,畢竟又不是去南北極或者外太空,可對于她來說的確只是一個夢。她還有一個弟弟在上高中,父母身體都不好,家里的開支都要靠她微薄的收入來支持,除了必要的衣食住行,她哪里還有什麼閑錢去旅游。
我就這樣一路被她強行灌輸著與我毫不相干的故事,盡管故事里或悲或喜,或感或憐,可我始終都無動于衷,我早已過了輕易感動的年紀。
列車到廣州南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多,她邀我一起坐地鐵,我借口有點急事必須打車去,她也不再相迫,但執意以改天謝我為由詢問我的電話,我不好拒絕,便給了她我的卡片,趕忙溜之大吉。
回到住所已近子時,隨意吃了點東西,懶得洗漱,便欲休息,剛躺下手機卻響起,一個陌生的號碼發來消息,打開看時卻是火車上鄰座女孩發來的。
「哥哥,今天只顧著跟你瞎聊,都忘記告訴你我的名字,我叫小娟,今天坐了那麼久火車想必你也累得不行了吧,早點休息,晚安。」
我隨手按了幾個字回了過去,接著便把手機扔在了一旁,還沒待我入眠,手機又響了,我心里暗罵小娟這姑娘怎麼這麼不懂事,都說讓我休息了還發個不停,但看到消息才知道不是她發的。
「我下個月8號結婚,你有空參加嗎?陸知瑤。」
這條短信如閃電一般擊中了我,不給我絲毫喘息機會,我呆然的躺在床上,雙目直視天花板,那些記憶碎片再一次飛散在我腦海里,割裂著我每一根神經,本已麻木的神智再一次伴著疼痛清醒過來。
陸知瑤是我的初戀女友,她漂亮可人,更是與我意氣相投,我們從高中相識,是再要好不過的朋友,之後我們更是考進了同一所大學。由于她經常來找我玩,同寢室的兄弟都認識了她,並且各個對她垂涎三尺,他們再三試探過我之後,確定我對陸知瑤並無興趣,這才展開了圍攻,可是他們似乎都不對陸知瑤的胃口,幾番下來便是全軍覆沒,無一告捷。我冷嘲熱諷的將他們一一奚落了一遍,吐槽他們都弱爆了,同時吹噓著自己的牛逼,兄弟們終于忍無可忍,放出話來︰「你這麼屌,你爸媽知道嗎?你行你倒是上啊」,我終究還是沒能抵得住他們的激將,放出狠話︰「上就上,誰怕誰,也好讓你們看看什麼叫老子出馬,一個頂仨」。話放出去之後我就後悔了,表白成功到也不說,要是失敗了恐怕我和陸知瑤這麼多年的朋友關系也將作古,但當時的狀況已經騎虎難下,我只能硬著頭皮豁出去。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我將陸知瑤約了出來,可兩個人繞著田徑場走了三圈也沒能將要說的話抖出來,于是只好拉她去吃夜宵,酒過三巡,慫人膽已壯,我一鼓作氣,聲勢浩大的向她表白了,接著便等著死神的宣判,可結果完全出乎我的意料,陸知瑤不假思索的就答應了,她告訴我她等這一天足足等了三年,我這才如夢初醒,原來她一直都有喜歡我,只不過迫于女生的矜持未曾向我表白罷了。這樣的結果是我想要的,可接受這份感情我似乎還沒完全做好準備,無論如何我倆現在已經出雙入對了,剩下的就只能靠日久生情了。當我不費吹灰之力一戰告捷的回到寢室的時候,眾兄弟皆向我投來傾慕的目光,瞬間將我捧上了萬丈高樓,我也沉浸其中無法自拔,那種成就感就如做了皇帝一般,然而這種喜悅並沒有維持太久,在兄弟們各自另覓目標之後我便被冷落了,剩下的只有我和陸知瑤的二人生活。自從捅破了窗戶紙之後,陸知瑤似乎是變了一個人,她完全摒棄了以往女漢子的形象,對我關愛有加,柔聲細語,我雖有點不習慣,但卻是慢慢愛上了這個「女人」,她比我大兩歲,所以跟他在一起我完全不需要有太多的責任感,我好吃懶做,貪玩成性,因此經常會冷落到她,可她確實因為深愛著我,一直包容和遷就,我就是在這樣的容忍和遷就中越來越離不開她。
我們倆的感情在畢業前的大四迎來了第一次危機,放寒假的前一天,她拉我在校園散步,可這次她一反常態的安靜,我問她怎麼了,她告訴我說她媽媽要她畢業了就結婚,我當時完全不了解結婚這個詞的分量有多重,只是憑借著一股豪氣喊道︰結就結唄,那又怎麼了。陸知瑤看了我一眼,淡淡的笑了笑,說道︰我爸媽說想見見你,你有時間嗎?我爽快的應道︰好啊,沒問題,什麼時候都可以。年前的某一天,我跟隨陸知瑤去了她家,雖然我們倆認識這麼久,但這還是我第一次去她家,緊張是不可避免的。在她父母了解了我及我家的情況之後,語重心長的勸說道︰小周,你這個情況要在畢業後就結婚有點困難吧。我听得出話中的意思,著急的說道︰結婚有什麼困難的,不就是領個證,組建個家庭嘛,請伯父伯母放心,我一定會給瑤瑤幸福的。我這番話說的是言辭激蕩,但卻掩飾不了我的幼稚。她的父母只是不住的笑不住的搖頭,許久之後說道︰你們倆還是再好好商量一下吧。就這樣我被掃地出門了,我和陸知瑤的感情也在苟延殘喘的維持了半年之後,在畢業之際終究還是走向了盡頭,她給我的分手理由是,父母逼迫無力抵抗,可我覺得她是對我沒有信心,多麼痛的領悟,盡管再怎麼不舍,我還是放手了,畢竟強扭的瓜不甜。
畢業後我在本地找了份工作,勉強的活著,伴隨著歸于平淡的生活,我愈發的想念陸知瑤,可她早已音訊全無,銷聲匿跡,我開始迫使自己慢慢淡忘,可我一年多的努力最終還是被她的一個電話所摧毀。她告訴我畢業後她為了擺月兌父母的逼婚,離家出走,只身一人去了上海,在那人生地不熟的城市一呆就是一年多,每每夜深人靜的時候便會想起上學時和我的美好時光,她哭著說她想我了,想見我。那晚我一言不發的听著電話那頭的陸知瑤聲淚俱下的傾訴著她這一年來所經受的精神折磨,盡管我猜得出她可能是失戀後醉酒才說出這番話,但我還是毅然決然的在第二天就辭了工作,買了長途車票去上海找她。當她見到我時先是一驚,卻沒有太多喜色,寒暄過後我便覺得我倆已經失去了往昔的熟稔,可談的話題寥寥無幾,尷尬過後她還是先幫我找賓館住下了。經過一晚上的思考,我決定花一周時間去極力挽回陸知瑤,要麼我帶她一起回去,要麼我跟她一起留在上海。想法是美好的,可是結果往往是無法預料的,經過一個周的努力,我們倆之間的關系回暖了不少,正當我準備發起最後猛攻的時候,她剛分手的男朋友回來找她了,她猶豫了一晚,最後還是和那男的和好了,那一刻我早已沒了功敗垂成的失落,而是徹底的死了心。
離開了上海我並沒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廣州,因為我覺得我需要去闖蕩一下,不論成敗,我無法容忍我就此平淡的度過余生,更不想再丟掉與人競爭的籌碼。我開始全身心的投入到工作之中,摒棄一切不切實際的雜念和幻想,尤其是那華而不實的愛情。幾年下來,我雖談不上富賈一方,但也不至于像以前那樣為生計發愁,一個人的生活倒也滋潤自在,陸知瑤更是早已淡出了我的生命,我情願與她老死不相往來。
如今她即將為人妻,邀我去又有何意義,去他娘的初戀,去他娘的前任。
想到這里我直接將陸知瑤的短信刪除掉,把號碼拖進了黑名單,然後埋頭睡去。
接下來的一個月里,小娟沒事就會給我發短信,我一般都是草草回復敷衍了事,她倒也不生氣,偶爾還會打來電話噓寒問暖,可我依舊對她沒有什麼感覺,但也沒什麼厭惡感。她會時不時的叫我出來吃飯,雖然都是些街邊小攤,但也簡單快樂,我和她的關系就這樣不溫不火。
一次跟幾個朋友聚會,他們都是拖家帶口,獨我一人孑然一身,酒到興致他們就開始開我玩笑,說這麼大的人了也不找個媳婦,是不是生理還是心理有問題,你一句我一句,眾口鑠金積毀銷骨,我有點不高興了,借著酒興笑罵道︰老子哪里缺女人,信不信一個電話就叫來了。他們哪里會信,又是一陣慫恿。我終究還是撥了電話給小娟,他果真不負我望,不到半個小時就趕了過來,在酒桌上也是對我百依百順關心備至,小伙伴們終于都閉上了嘴巴。散席後我早已不勝酒力,站不起身,小娟則是用她那羸弱的肩膀扛著我碩大的身軀上了出租車,幾番折騰之後把我扶回了住所,胃浪翻天的我吐了一地,她扶我躺下,又用熱毛巾幫我擦了臉,泡了醒酒茶,我喝過茶之後便睡死過去,不省人事。早上伴著劇烈的頭痛醒來,看到地上的嘔吐物已被清理的一干二淨,桌子上放著做好的早餐,順便還附了一張便簽。
「哥哥,你昨晚喝多了今天就別上班了,吃過飯在家好好休息,我去上班了。小娟」
看過之後我心里一陣暖意,原來我也可以有這麼好的待遇,自此之後我對小娟的態度有所改觀。之後的半年里她一如既往的關心著我,我看得出她對我的喜歡,但那時我還不確定我到底愛不愛她,所以我並沒有打算輕易去傷害這個小女孩的心。
年底回家之前,我叫小娟出來吃飯,酒足飯飽之際我突然覺得是時候和她好好聊聊。
「你是不是喜歡我?」我問小娟道。
小娟既不害羞也不避諱,回答道︰「嗯,第一次在火車上見到你就對你印象很好,高高瘦瘦的,一身西裝也很帥,最主要的是你很熱心,特別容易相處。」
我倒是被她這番夸贊搞得不好意思,我和陸知瑤在一起的時候她可從來沒這麼夸過我。
「可你不覺得我一身臭毛病嗎,好吃懶做,性情也不大好。」我問道。
「還好啦,沒你說的那麼嚴重,再說誰沒個缺點,在我看來這都屬正常。」小娟笑道,眼神純真,讓人完全不覺得她是在溜須拍馬。
「那你喜歡我怎麼不告訴我呢?」我厚顏無恥的問道,再怎麼說人家也是女孩,矜持點也很正常,哪能見一個喜歡的就上去表白。
「我看得出你對我沒什麼感覺,所以生怕告訴你了連朋友都沒的做,其實只要能時常看到你我就覺得很開心了。」小娟解釋道。
她的話讓我很是欽佩,她可以完全忽視我對她的態度,默默的在身邊照顧著我,順從著我,卻不敢奢求我的愛,這樣實實在在的女孩我還有什麼理由放棄。過完年我就二十九了,此刻我忽然想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家,那種一家三口夢寐以求的畫面。
「小娟,嫁給我吧。」我沉默了片刻嚴肅的看著小娟說道。
「啊。」她似乎被我瞬間的這一舉動嚇傻了,不知所措。
「你是認真的嗎?」她接著問我道。
「非常認真。」我直視著她的雙眼,做出了我人生中最重要的決定。
「嗯。」小娟見我表情嚴肅,知道不是在逗她玩,于是臉一紅,激動的應道。
就這樣我和小娟走到了一起,過了年我們倆便結婚了,沒有奢華的婚禮,只是去民政局領了結婚證,但小娟依然開心雀躍,我知道在她心里更在乎的只是我給她的幸福。沒多久我倆愛情的結晶便孕育了,我搶過了所有的家務,對她呵護有加,看著她肚子一天天變大,我第一次體會到從未有過的幸福。
一天,我跟小娟在公園散步,走到土山下的時候我突然想到了什麼,于是問小娟道︰「你的夢想是不是去梅里雪山?」
「嗯,那是我一直以來的夢想。」小娟笑道。
「那等你生完孩子我就帶你去。」我說道,一個女人別無所求,無怨無悔的跟著我,為我洗衣做飯,生兒育女,我還有什麼理由令他失望。
「我看還是算了吧,孩子馬上就要出生了,到時候還要花很多錢的,哪有閑錢去旅游啊,再說那就是我的一個夢想而已,沒事的時候做夢想一想就很知足了。」小娟隔著肚皮撫模著月復中的孩子,一臉慈愛的沖我笑道。
「不行,你就這一個夢想,我怎會讓它落空,這回你得听我的。」我強硬的說道。
小娟見我執意也不再違拗,一臉幸福的挽住我的胳臂。
……
曾經,我們遍體鱗傷,痛苦到寸斷肝腸,依舊橫沖直撞;而今,我們百毒不侵,冷漠到鐵石心腸,卻更害怕中槍。我們總是將所有的熱情與沖動毫無保留的給了最初的戀人,最後卻融化在角落里那個不起眼的人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