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蘇老太的心情跟坐了過山車似的,一起一伏的讓她那顆厚重的心髒都些吃不消了。那日從玄妙觀鬧事回來,本來意氣風發的結果被蘇老爺一頓數落,心里就跟埋了個定時炸彈一樣,隨時等著東窗事發後自己的下場。
後來好不容易等到蘇純生去了杜府,回來把這個炸彈引爆了,蘇老太並沒有得到自己預想中狂風暴雨的懲罰,只是不痛不癢的被教訓了幾句,這才讓蘇老太可算是放了心,不用再每日擔驚受怕的惶恐了。
緊接著,蘇老爺說服了蘇純生把杜海燕的嫁妝箱子給搬到了蘇老太的屋里。這個天降的餡兒餅把蘇老太剛緩過勁兒的小心髒砸得又顫了好幾顫。
本以為這次忙活了半天,是偷雞不成蝕把米,沒想到最後杜海燕的嫁妝還是落在了自己手里,蘇老太恨不得大笑三天來表達自己的喜悅。可蘇老爺一個眼刀甩過來,蘇老太就立馬老實了,只拿著帕子掩著把嘴角咧到了耳後根。
王彩霞這幾天也忙的很,出嫁的閨女快到了要回來省親的日子,她早就瞄上了杜海燕的一根鎏金點翠步搖,覺得戴在自家慧兒姐的頭上才是相配的緊,一定好看的不得了。所以幾乎每天都纏磨在蘇老太房里,大獻殷勤。
在蘇老太身邊轉悠的可不只王彩霞一個,還有一個蘇老太的心頭肉——雲英未嫁的老小蘇春青,蘇家青娘。這小姑子平日里可沒少打杜海燕嫁妝的主意,早就想據為已有了,這個時候在蘇老太面前,討巧賣乖的很是賣力。
蘇老爺那天雖然嘴上沒說,但是對于蘇純生竟然隱隱有月兌出自己掌控的情況,還是十分掛心的。自己的四個孩子,老大是個心思深沉的,老二的花花腸子也不少,老四根本就是個混不吝,唯有這老三,是被自己死死攥在手心里的。
那天蘇純生對蘇老爺說話的時候無意中流露了些許不滿的情緒,蘇老爺覺得這是個危險的信號。而且十有八九是杜忠山對蘇純生說了些什麼才會如此。所以,本來該第二天就去杜府回話,蘇老爺故意把蘇純生拖在家里兩天,自己趁著這時間跟蘇純生好好談了幾次話。
鎮上的蘇二哥得到村里人捎來的家信,展開匆匆看了一遍,了解了大概的情況後就覺得氣不打一處來。自己好歹是個童生,現在馬上又要考上秀才了,整日里在村里跟一幫泥腿子打交道又像個什麼樣子。再說了,越兒哥也在鎮上的私塾念著呢,這小院就這麼大,三弟一家人搬進來,還哪里有多余的地方?
蘇二哥的婆娘李淑華見自己男人一副臭臉,知道肯定又是老宅那邊出了什麼ど蛾子。待問清楚了緣由,心中也是一陣不爽的很。自己當初低聲下氣的哄了那麼久,做了那麼多努力,才搬到這鎮里來沒幾年,讓自己再回去那臭烘烘的農家院,那她可是死活都不會同意的。
蘇家這些人各自都把自己的小算盤打得 啪作響,可蘇純生卻對此一無所知,把杜海燕的嫁妝箱子搬到蘇老太的屋里後,他反而有種松了口氣的感覺。被蘇老爺安排的活計耽擱在家兩天,他雖然覺得有些欠妥,可因為蘇老爺這兩天的格外關注和長談,讓那一點擔憂也不翼而飛了。
相對于蘇家人的各種算計,杜府這邊顯得要有人情味兒的多。
也許真的是冥冥中自有定數,杜海燕命中就該著這一劫。出事的時候,嫁到臨鎮的杜家大姐杜燕鳳領著自己的歡兒姐作為陪同,跟著自己夫君李博雲替老父母大人去鄉下考察今年春種的具體情況去了。
說是考察,實則卻是公費出去游玩了。李博雲作為縣令大人的第一幕僚,各項福利什麼的,還都是不錯的。每年的這個時候,都會領著妻女出去踏青游園,已經都是慣例了。
杜老夫人的信是通過官家驛館寄出去的,就這樣拿到杜大姐手里已經是出事的第四天了,杜大姐收到信就急忙收拾了行李往回趕,無奈這次走的確實有些遠,一時間哪里趕的回來。所以也只能拿著不長的信看了一遍又一遍,嘴上都急的生了水泡。
杜家二姐杜鳳琴收到信是挺快的,可不巧的是,當家的石茂林前幾日帶著兒子石開興去外地采購魚苗了,懷孕的兒媳婦陳蘭花干活的時候不小心動了胎氣,如今躺在床上可不敢再輕易下地了。一大家子都指著杜二姐掌事呢,哪里能走得開。
杜二姐只好日日托了相熟的人來杜府打听消息,焦急等著石當家的回來好接了自己手里的一攤事兒,能騰出空兒來回娘家一趟。整日里為杜家的事揪著一顆心,杜二姐眼瞧著就瘦了一圈。
杜府的氣氛在蘇純生上次登門後,就真正徹底的安定了下來。即使有些嘴碎的婆子傳杜海燕的閑話,在杜三姐下了狠手嚴厲的整治過一番後,也都收斂了。所以,除了每日冬梅居里會傳出幾陣杜海燕高聲的尖叫外,杜府已經恢復了出事之前的祥和。
杜老爺到作坊走了一趟,發現自己不在的時候,幾個徒弟都還比較听話,手藝較之以前還都多多少少有所精進,老懷大慰。把大徒弟杜和樂叫進屋里兩人討論了下新進那批木材的安排跟後面幾日的出貨品種,再檢驗了一番新制品的質量,跟孫賬房踫了個頭,杜老爺就心情舒暢的回府了。
在杜老爺看來,自己已經做出了這麼大的讓步,蘇家肯定就順著台階下了,事情到這一步,基本就不會有什麼變化了,就算又出了什麼岔子,自己現在在家,涼他蘇家也翻不起什麼浪來。
杜老夫人連著服了鐘郎中的幾幅藥,身體日漸好轉,眉宇間又找回了往日的精氣神兒,雷厲風行的把杜府內院的事務從杜三姐手里又重新接了過來,徹底恢復了那個杜府當家女主人的風采。只是沒人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會望著秋棠居跟冬梅居的方向嘆氣。
杜三姐卸下了內院的差事,感覺身上的擔子一下子輕了,整個人也終于透過氣兒來了。這段時間那麼些事兒都壓在她的心頭,忙的連陪時兒哥的時間都沒有,被冷落的時兒哥這幾天看到杜三姐都賭氣的不喊娘了。
杜三姐閑下來好好的陪時兒哥玩了幾個時辰,又許諾了一大推好吃好玩的,這才哄得時兒哥又開心的往她懷里鑽。杜三姐嘴角含笑的看著時兒哥在自己懷里撒嬌的樣子,忍不住想起了蘇雪晴,眼底的笑意隨即就消散了大半。
蘇雪晴自從那日听到蘇純生的話,思維就走進了死胡同一般,繞啊繞的,總也走不出來,腦袋里像是堵滿了棉絮,一個清楚的決定都做不下來。越是下定不了決心,蘇雪晴就越焦急,越焦急,就越理不清楚,如此惡性循環之下,蘇雪晴的壓力與日俱增,最後索性連飯都吃不下了,話也越來越少。
竹青跟柳綠見狀,急得團團轉,可也不敢多說,怕起了反效果。只好拼了命一般的壓榨新調來的廚娘孫二娘用秋棠居的小廚房變著法兒的給蘇雪晴做好吃的,以求能用美食喚回蘇雪晴的好心情。
杜海燕重新回到杜府,回到這個留下了自己童年跟少女時期美好回憶的地方,情緒上舒緩了許多,渾身上下比往日散發著更多柔和的氣息,讓杜府眾人都覺得心中寬慰不少。
從玄妙觀回來的時候,凌真法師給配好了藥讓靛藍隨身帶回來,連續喝下來,也初見效果,發瘋的時辰少了很多。
這日傍晚,蘇純生從地里回來,一推開自己的屋門,就看到蘇老爺坐在當中的椅子上一邊喝茶一邊打量著屋里的擺設。
「爹,你找我有事?」
「你小子真是越大越不知道干淨了,牆角的髒衣服堆了那麼高,都不知道洗。」
「嘿嘿,這不是最近比較忙麼?」
「春種時候都這樣,辛苦你了,沒有你盯著,我是真的放不下心。」
「嘿嘿,爹你可以隨便去看,咱家地收拾的肯定比別人家的精細。」
「你辦事,爹還有啥不放心,兄弟幾個,就你最孝順能干,將來爹就指望你了。」
「嘿嘿。應該的,應該的。」
「地里的活兒也忙完了,你明兒就抽空去趟杜家吧,回個信兒,省得杜親家一直等著。」
「喏。」
「那個,純生啊,海燕嫁妝的事兒呢,你明兒先找了海燕說說,你們小兩口說好了,再跟親家說,省得給親家再添麻煩,知道了不?」
「噯,明白了。」
「嗯,那就好。趕快把自己收拾一下,馬上開飯了。」
「噯,爹你慢點走,小心門檻。」
蘇純生來不及洗手,就直接拿手在袍子上蹭了兩下,這才伸手扶著蘇老爺出了門,低著頭看門檻的蘇純生並沒有看到蘇老爺眼中一閃而過的得意和算計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