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來的是一個身高八尺的莽漢,一臉絡腮胡,全身肌肉將覆體的鎧甲繃的緊實,一雙鷹眼望過來就讓人感到一身久經沙場的殺伐之氣。
楚清凰,「……」
玉初儂看到楚清凰臉色不對,壓低聲音詢問,「八皇子,怎麼了?」
楚清凰半響才從喉嚨里擠出兩個字,「無事。」
玉初儂還是有幾分擔憂,連著低頭望了他幾眼。
那人走到大殿中央,跪地行禮,「末將,萬俟候參見吾皇,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聲如洪鐘,傳遍整個大殿。
「八皇子——」玉初儂見到楚清凰全身都繃的緊緊的,忍住不又開口叫了一聲。
楚清凰將盤子從手背上拿開,「……無事。」
「萬俟將軍勿需多禮。」北昭君主抬手,「賜坐——」
身後的兩個近侍搬來一張高足椅,擺在帝王左手起的第三個位置上,萬俟候謝了恩,坐下去了。
歌舞重開,楚清凰一雙眼都盯在那萬俟候的身上,那目光太不加遮掩,惹的那萬俟候都有了感知抬眼望過來。見到對面角落的楚清凰,濃眉一揚竟是笑了起來。
楚清凰心里一抖,連忙垂下頭去。
那萬俟候卻直直的盯著楚清凰看,站在楚清凰身後的玉初儂也感覺到這道放肆的目光,瞪了一眼過去。
不過玉初儂生的白淨可愛,這一眼也並未有太多威懾力,倒讓那萬俟候多看了玉初儂幾眼。
楚清凰只覺得現在特別有摔東西的沖動,想告退又苦于沒有托詞,頗有些坐立難安的感覺。
一舞罷了,那盯了楚清凰半響的萬俟候突然起身行禮,「皇上,末將有一物獻上。」
北昭王方才露出幾分興味的表情,那萬俟候就雙掌合擊。二十個身穿甲冑的禁軍擔著一個四方的鐵籠走了進來。
那鐵籠頗是寬敞,黑色鐵鏈從鐵籠里垂了下來,每一段都有一個鐵環,焊在鐵籠四角的位置。黑色鐵鏈的另一端拷著四個壯年男子的脖頸,他們四肢扒在鐵欄桿上,綠色的眼宛如狼一般對著四座的賓客發出野獸一樣的咆哮。禁軍將鐵籠放到大殿中心,打開鐵門,那四個男子爭相恐後的想要沖出來,不過那長度有限的鐵鏈會像圈狗一樣將他們勒回來。
而在這鐵籠正中,臥著一個白發男子,肩上披著一件袖擺滾雲紋的白狐皮,一頭體型健碩的白狼臥在他身邊甩著尾巴。那男子是安寢之姿,半張臉都掩藏在白發下,只看得清額角上勾著緋色的鳳尾。
「這是?」北昭王看向萬俟候。
那萬俟候仰著頭,有幾分自傲,「他們乃是離國守陵人,據傳守著長生秘法,末將費了好一番功夫才將他們擄來。」
那話說的刁鑽又討巧,哪個君王不想要長生不死,享盡這人世繁華?北昭王顯然也對這離國的長生之秘有過耳聞,見到萬俟候將那送上,自然是歡喜了。當即就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萬俟將軍不愧為我北昭大將,來人,朕要擬御旨,封萬俟將軍為二品輔國!」
萬俟候謝了恩,正要退下,那籠中的白狼卻突然發出一陣咆哮。臥在白狼身上的男子一雙紅眸半明半寐,單手撐著地坐了起來。
那四個被鐵鏈勒著的男子突然趴伏下來,仿佛見到神靈一般的虔誠。
白狼甩著尾巴站了起來,連同那個臥在它身上的男子也一並站了起來。
長及腰際的白發披散而下,宛如無數神話傳記中描畫的雪山神靈。
他似乎方才從亙古的長眠中蘇醒,眼中還有幾分霧氣蘊在其中。
那萬俟候只不過被他的目光掃過,就心悸的往後退了一步。
男子的視線仿佛定在了他身上,抽了抽鼻子,然後露出血腥的,仿佛獵食般的表情,只不過笑起來的模樣和他這副冰雪之姿太過相悖,妖氣橫生。
變故陡生!
鏘的一聲。袖劍滑落,身化流光!
所有人都還沒有看清楚的那一瞬,站在籠子出口的萬俟候的頭顱已經飛上了天,猩紅的鮮血濺了那個男人一身。
而他仿佛很享受這種滋味似的,嘴巴越裂越開。然後他又動了,這次他的劍直指王位上的北昭王。
最先反應過來的影衛擋住了他的攻勢,只不過因為動作太快,影衛的刀都還沒有拔出來,僅是以刀鞘一次又一次的擋住那男人的攻勢。
誰也沒有料到會發展成這樣,兩個影衛想要護送北昭王離席,那男子突然眸光一閃,錯身閃開那擋住他的影衛,劍光直入其中欲護送北昭王離開的一個影衛的胸口,拔劍,溫熱的血濺了北昭王一臉。北昭王是欲起身的,這一下子竟然又倒回了御椅上。另一個影衛連忙轉身去擋,男子的劍壓在他的刀鞘上,擦出四濺的火星。
群臣已經亂坐了一團,到處都嚷嚷著「護駕——護駕——」。
帶刀的侍衛沖了進來,那男子仿佛完全沒有顧忌怎麼月兌身,一次又一次的揮劍,眼里盡是雪亮的劍光。
攔路的三個影衛皆已伏尸倒地。
北昭王倉皇的後退,伸著手哆嗦的指著逼近的男子,「你……你是何人?為何要殺朕?」
男子歪了歪頭,似乎也在思索這個問題。
不過他並沒有回答,只是提著沾血的劍一步一步的走了過去。
「別殺我!你要什麼朕都給你!」北昭王的衣領已經被男人抓起來了,劍上的血慢慢滑到他的臉上。北昭王看到對方並無妥協的意思,轉頭向位下的那些侍衛驚叫,「護駕——護駕啊!」
那是侍衛握著刀沖了上來,男子拎著北昭王的衣襟輕輕一縱,整個人已經躍出了大殿。侍衛呼啦一下子跟了出去。
那楚烽卻是先一步來到楚清凰面前,對著玉初儂說了一聲「帶清凰回去」之後才追了出去。
年幼些的幾個皇子已經被各自的嬤嬤帶下席了,只有幾個在朝野中有勢力依附的皇子追了出去。
玉初儂帶著楚清凰想要走,楚清凰將他的手一按,起身走到已經死了的萬俟候面前。
萬俟候的頭顱就滾在離身子十步外的位置上,眼楮還是瞪的大大的,像是不敢相信自己會死在這里一般。
「八皇子!」玉初儂看著楚清凰蹲下去看那半個身子,臉色已經嚇白了。
楚清凰伸手在那身上一抹,然後松了一口氣似的站了起來。
玉初儂是不敢看這些的,卻還是跑了過來,也顧不上尊卑,伸手就去抓楚清凰的袖子,「八皇子,跟奴才回去!」
這一次楚清凰只是點點頭,跟著他就要離開大殿。
兩人退到殿外時,那一身白衣帶血的男子已經抓著面無人色的北昭王站在了宮頂上,無數侍衛持刀守在下面。
玉初儂只覺得那男子危險至極,不敢讓楚清凰多留,拽著楚清凰就要回棲鳳宮。那楚清凰卻幾度看向宮頂上的男子。
「你們若是再靠近,我就殺了他。」男子突然開口了。
他的聲音分明還是少年的清朗,只是因為那滿頭的華發,而讓人辨別不出他的年齡。
北昭王揮著手臂喊,「都退下!都退下!」
空蕩蕩的宮頂上即刻多了幾個站起來的黑影,他們看著挾持著北昭王的男子,慢慢後退一步。
長劍抵在北昭王的脖子上,男子轉眼看他,緋紅的眼楮在黑暗中仿佛亮著光。
「曲觴呢?」男子問。
「什,什麼?」北昭王一下子沒听清。
男子慢慢靠近他,裂開的紅唇中露出尖尖的牙齒,「國師,曲觴。」
北昭王還是一臉茫然的模樣。
「張嘴。」男子說。
北昭王不敢違抗,只是一張嘴那冰涼的劍就插進了他的嘴中。他嚇的差點坐到地上。
「我找曲觴,你認識麼?」手握著劍柄轉動著,劍身踫撞在牙齒上的 聲令人汗毛倒豎。
男子卻是一臉壓抑的瘋狂。
早已不復年輕時雄心萬丈的北昭王額上冷汗涔涔,不敢回應。
楚清凰腳下一頓。
玉初儂看著楚清凰突然頓住,正想問什麼事,楚清凰卻突然甩開他的手,跑了回去。
玉初儂追在後面神色焦急,「八皇子——」
楚清凰轉過頭來,「儂兒你先回去!」
玉初儂道還想再勸,楚清凰已經扭頭過去了。
那邊站在一群侍衛中的楚烽見到楚清凰穿過一群侍衛走來過來,心里正是驚愕,卻見楚清凰進到了已經空蕩的宮殿里,他正想細看,二皇子卻突然在他身邊叫了一聲「皇弟」讓他回過頭去。
這邊楚清凰進到宮殿里,那四個鎖在籠子里的野人就沖他叫了一聲。
楚清凰嚇了一跳,四下里也無人,就突然喝道,「叫什麼叫!」
不過他這話並沒有起到任何壓制作用,那四個人叫的更凶。
楚清凰沒有再理他們,而是伸著手莫名其妙的說了一聲,「給我裝備啊擦!」
話音剛落,滿頭墨發就變了顏色,如初雪散落滿身,而一身白衣仿佛也拉長了許多。
「我要面具,媽蛋不是要變身好嗎!」
半扇面具出現在了楚清凰手上。
楚清凰,「……」
將半截面具扣在臉上,腳下一動,整個人就消失在了大殿中……
月上中天,銀霜遍地,照在那宮頂的那雙白影上。
已經捏著北昭王的脖子準備將劍插進去的男人突然動作一頓,然後慢慢轉過頭。
所有人都仰著頭望著宮頂上的那一幕。
宮頂上憑空出現的那人與那從鐵籠中蘇醒的男人做一樣的打扮,皆是一身如雪白衣,沒有扎起來的銀發逐風而舞,月光一照,如同月宮中的謫仙一般。
唯一的區別,大概是兩人的眸光。
戴著半扇面具的男人連眸光也是銀色的,而另一人則是緋紅的眸色。
出塵似謫仙,詭秘卻又強大。
男子松開手上抓著的北昭王,任憑他跌落到自己腳邊,望著對面的那個男人,眼中迸現出極度欣喜的光。緩緩的抬腳上前一步,然後像是怕驚擾到什麼樣的叫了一聲,「師傅——」
他的神色是如此歡欣,仿佛遇上了失而復得的稀世珍寶一般。虔誠到不可思議。
作者有話要說︰……我的腦洞又開到哪里去了臥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