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天君來瀟湘館探我,一同來的還有個姣花照水、弱柳扶風的女孩。身著天庭仙醫的統一服飾,頭戴醫官帽子,嬌弱又筆挺。我一下就猜出她是婆婆納。因為記憶全失,今夜見到婆婆納宛若初見。我身邊的女孩子像玫兒瑰兒紫鵑穎梨都是美麗的,但婆婆納的美麗又與她們不同,仿佛人間書生形容有才學的女子「月復有詩書氣自華」,婆婆納盈盈立于我跟前時就覺氣質逼人,我從過這樣黑而生動、汪汪如水的眼楮,或許是因為她有滿月復精湛醫術,致使她整個人沉穩踏實。
婆婆納一見我便淚眼汪汪,抱住我雖是無聲卻哭得可勁。她大抵已經知道我在下界三年的遭遇。天君在一旁寬容地看著相擁而泣的我們,並不阻止。我雖然對婆婆納沒有絲毫印象,但沖她這一摟,我就知道我與她是出生入死的好朋友。我在她的懷抱中體味到過往的溫暖。
我們久久不願放開對方,天君終于道︰「婆婆納,我是將你從王母娘娘那里偷偷接出來的,你可不能太久,事不宜遲,抓緊時間吧!」
婆婆納這才放開我,仰著梨花帶雨的面孔羞赧傻笑,「對不起,對不起,我是見到姐姐高興傻了。」這句話令我儼然看到她在天庭知道我失蹤之後是如何替我牽腸掛肚的。婆婆納讓我坐到椅子上,動作麻利地替我看視傷口,她在我頭發根里翻了半天,又讓天君拿那顆絳色寶珠給她比劃了半天,神色一直凝重專注。我一瞬不瞬地盯著婆婆納,充滿期待。
「怎麼樣?」天君高度緊張問。
婆婆納將絳色寶珠還是交還天君收好,鄭重道︰「我回去好好想想。」
天君道︰「這漿果隨我在地下水府的冰窟里保鮮三年,現在雖然復原,但是離開冰楷我的法力也只能盡力替它保鮮,時間久了,只怕會干枯,屆時就算研制出接續藥水也無濟于事了。」
「我明白。」婆婆納點頭,仿佛領了軍令狀一樣。
送婆婆納出瀟湘館,我不放心地追問了哮天犬的事情,婆婆納道︰「我已應楊將軍要求給哮天犬吃了解藥,所以姐姐不必擔心哮天犬再對你使壞了。」
「這樣我就放心了。」我聳聳肩。
送走婆婆納,我轉身走進瀟湘館。天君已從室內走出來,在竹林中等我。夜色中,竹林景致別具一格,通透如玉的綠竹身上道道雞血石般的紅紋閃閃發光,天君從袖子中放出許多螢火蟲,綠色的螢火點綴著竹林,令眼前景致如夢似幻。我神往地在竹林內轉圈,興奮地嚷著︰「好美啊!昊天哥,好美啊!」
「你口中所喚的昊天,是我,還是……」天君深邃的目光中含滿期許。
我一震,這一時刻的天君龍袍加身,龍冠束發,的確和那個紫衣飄飄的男子相距甚遠,但是那面容那目光卻是一樣的溫和深邃。我不由自主走到他跟前,伸手輕放在他胸口,這里曾有個為我而受的傷口。
「我想看看你的胸口。」
天君愣了愣,面上閃過一絲不可思議,但還是解開衣裳,露出光潔的胸膛,上面平坦光滑,並無傷疤。我心里好不失望,手指在那肌膚上不死心地探尋著,我心中的昊天哥是的確消逝了。想起水府之中,昊天水晶房子前回頭看我的那一眼,充滿訣別與掛懷,我的淚就瞬間迷失了眼眶。他說過,走進水晶房子,天魂歸位,世界上就再也沒有昊天這個人了。的確是沒有了,再也不會有了。眼前的天君與昊天哥同樣的眉目,同樣的鼻子耳朵嘴,卻不是同一個人。天君身上背負了太多責任,而昊天卻是純粹的可以為愛生為愛死的男子。天魂歸位,可以看做是昊天為我而做的犧牲嗎?他算是為愛而死嗎?他愛過我嗎?而我愛過他嗎?我沉浸在自己的糾結中不可自拔。
「你怎麼了?」天君蹙眉,柔聲問我。他的言語間滿守心。見我梨花帶雨、紅愁綠慘,他已經忘情摟我入懷。
「啊!」身後傳來驚叫聲,我和天君慌亂地放開對方,向聲音發出處看去,只見寶蟾、玉兒目瞪口呆地立在竹林入口處,原來手里端著的瓶瓶罐罐失手落地,摔個粉碎。
我心里往下一沉,此時此刻天君衣裳不整,又與我摟摟抱抱,舉止曖mei,她們一定是要想歪了的。天界之中,這樣親密的舉止是犯忌諱的吧?若此時此刻與我舉止輕佻的是旁的神仙,我們一定已被拉到凌霄殿上接受審訊去了,不過與我摟摟抱抱的是天君,便沒有人敢發議論。
寶蟾玉兒已經收拾了一臉震驚神色,船過水無痕般像天君和我行了禮,便蹲子收拾地上的碎片。
天君與我互視一眼,他倒是坦然,而我心里始終七上八下忐忑不安。轉念一想,寶蟾玉兒對我是忠心耿耿的,今夜被她二人撞見這一幕,倒是不怕,他日若被他人撞見,恐生事端。日後我定與天君保持距離,還有楊戩。我必潔身自好,自保。
心里反復游說自己,竟漸漸將自己說動了。我也慢慢地心安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