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在屋子里跺來跺去,最後說道,「潛兒,江家的存亡,對江南一代乃至整個中原,都有非凡的意義。你想過沒有,如果江家不存在,會動搖到整個國家的經濟,會有許多人失去生活來源……你只為自己的復仇著想,又想過後果沒有?」
臨淵似乎早有準備,「是的,父王,那您又想過沒有,江家這些年壟斷了江南的食鹽,私自打壓江南一代的小鹽商,獨自坐大,這樣越來越龐大而獨斷的商人,對于整個國家的經濟發展極為不利。」
「再說,江家私底下與江湖人士多有關聯,江闊手下的‘三部’弄得人心惶惶,這對朝廷的政治穩定性也有影響。這樣的家族,何嘗不是該鏟除的對象?」
王爺驚訝道,「你是說民間所傳的‘三部’,是江闊手下的?」
「沒錯,只听從他的派遣。」
「消息可靠嗎?」
「很可靠。」
這顯然是個很嚴重的問題,王爺在書房里思量許久,最後說道︰「不行,我得把這個消息告訴皇兄去。」
臨淵卻攔住了他,「父王,不要去。」
「為何?」
「如果這件事被皇上知道了,他必定會派出朝廷重兵去圍剿江闊,父王,求您讓孩兒自己完成這件事情。」
「潛兒,」王爺苦口婆心的勸導,「‘三部’的勢力有多大,我們誰也不知道,如果不動用朝廷的兵力,你又如何是他的對手?再說,‘三部’的存在對于朝廷來說,一直就是個威脅,這件事本應該朝廷來做,你又何必攬在自己身上?」
「父王,如您所知。這件事對于孩兒有不一樣的意義,所以孩兒想要自己去做。這四年來,孩兒多少做了一些事情,關于‘三部’的情況和對策都已經想好了。如今萬事俱備,估計不日即將達到目的。」
「孩兒會把這件事低調的處理掉,江闊不在了,他的產業和在江南‘經濟巨龍’的地位,自然會有其他的能人志士來取代。孩兒定會將一切處理得滴水不漏,保證不影響民眾生活,也不會為皇上添加憂愁。只望父王不要阻止我將要做的努力。」
他說出這麼一串話,顯然是思慮良久,早有準備,連一點回旋的余地也沒有。
王爺自然听出來了。
他看著自家兒子沉默半晌。開口道,「你這次回來的目的,就是求我對你所做的事情睜只眼閉只眼?」
臨淵低下頭,答道,「有一部分是。」
「那其他的部分呢?」
「父王……」
「好吧。」王爺無奈一嘆,「你大了,也不是個無才無能的佣人,為父一如既往的相信你。既然你不想讓我知道我就不問你。只是,你一定要記住,你要做的這件事,關系重大。絕不可掉以輕心,如有需要,隨時聯系我。另外,你一定要保證軒轅小女兒的安全,即使你自己出問題,也不能讓她出問題。知道嗎?」
臨淵一笑,點頭應了,又玩笑道,「父王,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你親生的。我不是。」
王爺點點頭,「潛兒,如果可以,我將她當做親生女兒來養又有什麼不可以?」
臨淵笑而不語。
二人又秉燭夜談許久,終于將這件事定下來。
出了書房,已經三更了。
臨淵並沒有回房休息,而是從後門出了王府。
遠郊,此時伸手不見五指。
拐角處果然有人提著燈籠等待著。
「吁——」
臨淵下了馬,軒轅無二早就迎上來。
「少爺,幸虧您來了,您要是再不回京,我都不知道再怎麼跟她說了。」
「怎麼了?」臨淵邊走邊問。
「少爺,葉芙說四年之期已到,怕你騙她,吵著要回杭州去。」
臨淵笑笑,沒說話。
外表其貌不揚的農家小院,內里卻燈火輝煌,應有盡有。
一個人住這樣的地方,有人伺候,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就這麼度過四年,該知足了。
臨淵打開正屋的門,一個正在化妝的女人赫然出現在眼前。
女人一見臨淵就停止了動作,疑惑的看著他。
「怎麼,這麼晚了,葉小姐要去哪里嗎?」
「哼,」葉芙將手上執的飾物扔進梳妝櫃里,站起來瞪著他,「你這個小人,我已經將我知道的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了他們,四年之期已滿,你為何還不兌現你的承諾?」
「葉小姐別急……」
「叫我江夫人。」葉芙說道。
臨淵似笑非笑答道,「是的江夫人,難得您這麼有自信,區區一個夫人之位,的確是囊中之物。」
葉芙昂著頭沒說話,顯然還在生氣。
「江夫人,您可別生氣,我臨淵是一個說話不算話的人嗎?我說過要將夫人變成您夫君喜歡的樣子,所以特地給您安排了這樣安靜清幽的地方,想讓您的性子燻陶得緩一些。如今四年已去,我也來了,夫人怎麼會生氣成這樣?」
葉芙涼涼道︰「遲了四日。」
臨淵連連道歉,「還請夫人海涵,臨淵實是提前幾天啟程的,不料路途中有所耽擱,才拖到現在。現在我不是來了嗎?夫人莫要急切,明日一早,八抬大轎帶您回杭州見他去。」
葉芙想了想,見他說得真誠,一顆疑雲漸起的心這才又沉下去了。
臨淵的這個夜晚可真是繁忙。
他辭別了軒轅無二,一個人騎馬遠去,卻並沒有原路返回,而是順著一條岔路又進了另一個小鎮。
仍舊是富麗堂皇的宅院,等待伺候的下人很多,每個關卡都有侍衛把守,仿佛住了很重要的人物,可偏偏又不見一個主人。
臨淵一路走過好幾個有士兵把守的門,終于見一個六七十歲的老人搖搖晃晃的迎出來。
「小王爺,不知道您來了,有失遠迎……」
臨淵一伸手打斷了他的話,「李御醫。二老最近還好嗎?」
老人嘆一口氣,「好是好,大病沒有。就是心情不好,總會氣出個氣喘咳嗽的毛病來。那老婦人今晚不就咳得睡不著麼?兩個人相對落淚。想想哭哭。小王爺,請恕小的多嘴一句,這兩位老人看起來並不是什麼壞人,為何要將他們這麼緊密的看起來,一關四年呢?」
臨淵笑笑,「沒什麼,還煩請李御醫幫我多多照料,吃的穿的都不能虧待他們。」
老人見問不出什麼,嘆一口氣,也只好應了。
臨淵並沒有進去看人的意思。低聲囑咐完之後就要轉身離開。
「不要走,年輕人。」
原本黑暗的屋子忽然亮起來,臨淵一回頭就見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站在窗口,目光炯炯地看著他。
「年輕人,既然來了。為何不坐坐再走,如此匆忙?」
臨淵在原地站住,這一瞬有些不知所措。
不等他作出轉身就走的決定,兩個老人已經從屋里互相攙扶者向他走來了。
「年輕人,進去坐坐吧。既然您願意好吃好喝的伺候我們二老這麼多年,應該不會介意回答老朽幾個問題吧?」
這句話听在臨淵耳里是十分諷刺的。
他有些尷尬的笑笑,「夜已深了。二老快去休息吧,晚輩先走一步。」
他說著轉身就走,竟是有些逃走似的狼狽。
「站住!」
老人的聲音里忽然有了威嚴,讓他的腳步不由自主地停下來。
「閣下既然敢將將老朽和賤內囚禁于此這麼多年,怎麼竟然會害怕面對我們?」
老人的聲音里明顯帶了怒氣,他狠狠地質問。「你到底是誰?!」
話沒說完又是一陣陣地咳嗽。
四年前離開杭州的時候不是這樣的,這顯然是後來的諸種因素留下的毛病。
臨淵心里本就自責,此時見兩個老人被氣成這樣,心下也有些不忍心。
他轉身安慰道︰「二老不要激動,我沒有什麼惡意。我不會害你們的……」
「你不會害我們,你將我們囚禁于此地這麼多年,雖然好喝好吃伺候,但寸步不能離開,與籠中之鳥無異,這樣還不是害我們嗎?你說,你是誰,為什麼要這樣做?我女兒在哪里?你把玉兒給我弄哪里去了?你讓我去見她!」
兩個老人大概怨憤和焦急積攢了太多時間,說著說著就上來拉扯他的衣服。
他連連後退,說不出的狼狽。
「咦……」
這時那個老婦人忽然定定地盯著他的臉低呼了一聲。
「怎麼了?」另一個老人忙問。
「你看看他,像不像,像不像……」
「像誰啊?」
「像不像當年常來府上找將軍玩的二皇子?」
「二皇子……」
「晚輩告辭,二位好好休息!」
臨淵說著就連忙退出來,生怕兩個老人真的將他認出來。
一切都亂了。
兩個老人竟然看到了他,甚至還猜出了他的身份……
他忽然不知道自己將要怎麼樣對待這兩個老人,他們知道一切,知道他暗地里的陰謀……
當一切結束,如果兩個老人將一切告訴她,她會原諒他嗎?
他閉了閉眼楮,腦海里清晰浮現出「殺人滅口」四個字。
不不不,臨淵,你瘋了嗎?
怎麼可以對老人這樣?
他飛快地趕跑腦海里的這種想法,迅速離開這個讓他不知所措的地方。
而被留在繁華而寂寞的大院里的兩位老人,注定不眠。
ps︰
今天很累,更晚了,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