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的人靜了一會,說道︰「進來。////」
紅衣男子正坐在桌前寫著什麼,念念沒說話,上前給他研磨。
沒想到江闊更快地將硯台移到另一邊,頭也不抬的道︰「有什麼事?」
念念尷尬地抬著一雙撲空的手,听得他這麼說,累積了許多天的委屈和怨憤通通涌出來。
她的眼楮里含滿了淚水,但是他看不見。
她的手在顫抖,他也看不見。
盡管她很想大聲的哭出來,大聲的質問他為何出爾反爾,但是,理智告訴她不能。
夫君看中的就是她知書達理,識大體,她怎能毀壞自己的形象呢?
出嫁前娘親和家里許多女性親戚都跟她說,江闊是江南最優秀的男人,優秀的男人都被寵壞了,她必須要小心的做好每件事,說好每句話才行,不可以不講理,也不可以任性。
她吞下哽咽,忍住盈滿眼眶的淚水,沖他溫柔的笑,盡管他並不抬眼看她。
「闊,我有事情找你商量。」
江闊的筆稍稍頓了一下,又繼續寫下去。
「你說。」
她深呼吸一口,盡量坦然地說道︰「闊,濤濤這幾天都沒再好好學習,總是吵著讓鄭先生教他畫畫。反正鄭先生閑著也沒什麼事做,不如讓她教教濤濤,也省得夫君日日擔憂……」
說到這里停住了,因為她看到江闊忽然抬頭,用一種很可怕的眼神看她。
他從未用這種眼神看她。
她曾經向往他發自靈魂的情緒,如今卻只覺得全身發冷。
他坐著沒動,一字一頓說道,「我擔憂?擔憂的是你吧?」
她在他不留余地的逼視下,不由自主地別開視線,慌亂得不敢看他的眼楮。
她從未發現他的眼楮如此犀利而讓人害怕。
他見她這樣,低頭想了一下,似乎有些不忍心。恢復了平常的語氣對她說道︰「這件事我就不追究了,你回去吧,好自為之。」
念念被他這句話說懵了,她愣了一下。反問道︰「夫君,你說這話什麼意思?」
江闊重新抬起頭來,說道︰「回去。」
話很簡單,可已經帶了濃濃的警告意味,這種語氣嚴重傷害到了念念的自尊。
她在他面前從來都是一副知書達理,寬容大度的形象,二人本來相敬如賓,何曾這樣?
眼淚從她臉上滾下來,她哽咽著堅持問,「夫君這話什麼意思?夫君以前從不這樣對我。是否,是否什麼人在夫君面前說了什麼,讓夫君對我產生了誤會?」
江闊將手中的筆和紙放下來,很認真地看著她,「念念。你以為我真的不知道你打的什麼主意?」
念念一邊哭一邊驚訝地反問道︰「我打的什麼主意?」
江闊無奈地冷笑了一聲,「念念,我把你從沈家娶回來,四年了。你是個什麼樣的人,我很清楚。你想要什麼,我也很清楚。你不需要在我面前假裝。」
「這些年,你想要的。不想要的,只要我有的,只要我認為對你好的,無論我能不能夠給你,我都努力地在給你,可是……有的東西我的確給不了你。」
「我因此對你十分愧疚。所以才百般縱容你,寬恕你,對你這些年來做的事情睜只眼閉只眼。可你不能無底線的做下去,你以為你做的那些事情我就真的不知道嗎?」
「你把她要過去,想做什麼呢?或許明天一早。她就到靈隱寺出家,為我祈福了吧?」
念念一時呆住了,許久,她回過神來,呵呵的笑了,眼淚從她眼楮里流出來。
「呵呵,你終于肯承認了吧,你終于肯承認了!你既然給不了我要的東西,為什麼要承諾?你如果不承諾,我又怎麼會陷得這麼深?」
「沒錯,大夫人和二夫人的事情是我在背後做的手腳,我讓爹爹控制了她們的娘家,逼她們作出這樣的選擇。因為我總是感覺不到你的心,我以為你把心落在了那兩個人身上,所以才把她們通通趕走。」
「我原本心有愧疚,可是江闊,如今我發現我做了件好事。對于她們來說,離開是一個很好的選擇,相比較之下,在江家守活寡,又有什麼樂趣可言呢?」
「你說的沒錯,我是想將她從你身邊帶走,可你怎麼知道這就是錯的呢?夫君……她當年背叛了你,四年過後卻來找你,你竟然就這麼信了。你沒有想過為什麼嗎?你以為她真的愛你嗎?你……」
江闊忽然站起來,雙眼通紅地看著她,「誰告訴你的?你給我出去!」
念念流著淚說道︰「你讓我說完這些我就出去。夫君,你不要傻了,一個女人只會把自己的第一次獻給自己最愛的人。她當初不顧一切地給了別人,自然是愛得很深……初戀是一個人最美好的記憶,你覺得她會那麼容易忘記嗎?」
「我如果是她,必然會對剝奪我初戀的人恨之入骨。而你,不正是這個人嗎?夫君,她步步算計著接近你,每一步都像是精心計劃過,你怎麼就不害怕她是來害你的呢?夫君,你怎麼就不怕她和那個人一起謀劃著報復你呢?夫君,我是為你好啊……」
江闊瞪著通紅的眼楮看著一處……
心底最害怕的想法就這樣被人**luo的撕開來……
「夫君,」念念見他神色有異,忙繼續道,「你醒醒吧!不要再沉迷于過去了!我知道你左右為難,沒有關系,就先從讓她去江蒲軒教濤濤這一步開始吧!夫君,總有一天,她會乖乖的離開江府的!我們一家三口……」
沉默許久的江闊似乎被驚醒了。
他憤怒的拉扯著她往門外走,他說,「你休想,我不會中你的詭計的!你不要總是用濤濤開刀,濤濤遲早要被你教得像你一樣表里不一!他不喜歡這里的先生,好啊,我送他到京城去,明天就派人送他去!你不要再用這個理由來煩我。你出去!」
念念听聞此言,嚇得臉色都白了,她看了看江闊的神色,竟然像是真的。
她大哭起來。「不!夫君!你不能這樣做,你不能這樣做,濤濤只有四歲!」
然而江闊只是拖著她想往外趕,她真的急了,再也顧不得形象,拉著他的衣服就跪了下去,跪下去求他。
可是沒有用,江闊大力將她拽起來,往門外扔去。
似乎聲音太大傳到了屋外,院子里忽然響起濤濤的哭聲。
他哭喊著說。「爹爹,不要罵娘親!爹爹!不要欺負娘親!娘親,你不要哭!」
他一下下的拍門,可是沒有用,許久。門一開,他的娘親被爹爹扔了出來。
小小的他驚愕的望著,他雖然聰明,但還是不能理解,為什麼原本從不對娘親說一句重話的爹爹,如何就變了這幅凶惡的臉嘴。
濤濤第二天一早就被送去京城,如他爹爹兒時一般求學他鄉。
這時候他還小。很多年以後,這個景象仍然留在他的腦海里,每每一想到,就很心痛。
他不想去,曾哭過喊過鬧過,可父親怎麼也不見他一面。他的娘親也幫著他求情,說他太小,不能照顧自己。父親的回答是,那麼你跟他去吧。
可是念念沒有走,在這個時刻。他忍痛選擇了夫君,選擇了這個給她愛和痛的男人,或許她還懷揣著挽救夫君的正義凜然之心。
然,如果知道後來的一切,知道自己的命運,她或許會為自己的這個選擇後悔。
而這天晚上,書房的燈亮了一夜,窗紙上映出一個枯坐的身影,久久不改變姿勢。
三更時,里面忽然傳來一道低啞的聲音,「來人!」
院里的侍衛很快跪在他面前等待吩咐。
「去蘇州,把姓郭的給我盯緊了。」
那人沒有遲疑,應聲去了。
秋高氣爽,空氣干燥,最是要注意上火的時候。
寒玉起得很早,在大廚房里熬了銀耳百合湯,打算給書房里的人送去。
可書房里的人卻早已不在了。
她端著湯,站在蕭瑟的秋風里,忽然感覺有了寒意。
以往的早晨,不管有多忙,他都會陪著她用完早飯再出去,決計不會默默地出門。
莫非自己在他的眼里,只有五六天的保鮮期?
她嘲諷的笑了一下。
值守的丫鬟似乎看不下去,小聲說道︰「濤濤小少爺被少爺送去京城了,少爺可能去忙這件事了。」
濤濤被送走了?
她心里一驚,接著便慶幸的想,原來是這樣,那便不奇怪了。
她端著碗返回正屋去,一轉身就看到念念帶著兩個丫鬟氣勢洶洶的走過來。
沒錯,氣勢洶洶。
念念本是個很注意自己形象的人,平時就算有再大的事情也不會當著外人的面露出什麼過分的表情來,而此刻,她大踏步走來的姿勢,並著那副少見的表情,的確給人氣勢洶洶的感覺。
寒玉不由得看著她呆了片刻,站在原地。
主僕三人看到她猶如貓看到了老鼠,更加大步地朝她走來。
那氣勢看起來是要動手了。
寒玉頓了一頓,緩緩地迎上去,看著她,笑了笑,沒說話。
不等念念開口,綠衣就叱道︰「笑什麼笑,看到了夫人還不行禮嗎?欠教的賤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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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更新晚了,今天陪朋友去做頭發,六個小時啊,六個小時,幸虧有點點存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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