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仇宮主歷塵寰 第10章 古瑟悠鳴,三日盟誓[1]

作者 ︰ 徐如是

少林寺確是一禪意之所,只木魚空靈的幾聲回蕩就讓人平心靜氣了好幾分,更別提潺潺流水,悠悠鐘鼓,萬物皆有聲,只消須臾靜心便沉去了俗世煩擾。

柳西辭在佛前跪了許久,執著法器的老方丈淨空大師才踱步而出。一語打斷了柳西辭的片刻安寧︰「施主久等了。」

柳西辭這才起身,雙手合十虔誠地行了個佛家禮︰「大師,晚輩叨擾了。」

「無妨。」淨空攜著柳西辭出了大殿,山上委實另一番景象,雖是才二月,卻已遍布了綠意,隱隱還透著桃花香,「西辭啊,兩年不見,你是變化了好些。」

柳西辭淡然道︰「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世間萬物本就即生即滅,變化才是常態。」

老方丈頗為贊同地眯眼點點頭︰「你在昆侖派多年,所修並非佛門,能有此見地實在後生可畏。」

柳西辭謙道︰「大師過獎。」

「西辭。」老方丈面上卻浮了一絲憂慮,無言了好一會才道,「雖是不該多言,但老衲還是要提醒你一句,你正在應劫啊。」

「應劫?」柳西辭面色平靜依舊,「大師可否明示?」

「天意如此,不可多言。」方丈緩緩晃頭,「不過老衲可贈你四句偈,助你度過此難。」

柳西辭輕聲道︰「願樂欲聞。」

老方丈長嘆︰「善惡本無因,情絲難落地。一雙桃花面,半生空歡喜。」

柳西辭細听著,卻並不領會其中深意。道家所說「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已;皆知善之為善,斯不善矣」,自然解這善惡無因的道理,只是與情絲有什麼關聯,所謂的「桃花面」「空歡喜」又是怎麼個緣由呢。柳西辭一番品味還是不能參透,便也只得行個禮,應道︰「晚輩受教。」

方丈點點頭,繼續道︰「且不說這些。你這麼早就上嵩山,想必是有什麼事吧。」

「大師所言甚是,晚輩也不欲隱瞞。」柳西辭這才將噬骨教一事娓娓道來,來龍去脈說得甚是清晰。

淨空听罷眉頭微蹙︰「此等奸賊,定不容他在中原放肆。」

柳西辭應聲頜首︰「晚輩此次前來,正是想有勞大師主持此事。」

老方丈思忖片刻問道︰「你所說的那七神尊蠱,可否給老衲一看?」

「實不相瞞,晚輩怕噬骨教之人尋上嵩山,故特讓岑師兄帶著去了江南。」

「如此也好。」方丈穿過佛堂繼續走著,「你那師兄此去江南,可是為冷家一事?」

想起冷家滅門之苦,柳西辭也哀默了些會兒才言說︰「正是,岑師兄奉師父之命前去一探究竟。」

「罪過,罪過啊。」老方丈雙眸匯聚著憐憫與哀悼。

柳西辭也嘆道︰「不知是何人如此狠心,竟一夜之間殺害了數十條人命。」

「橫豎不過為了一己私欲,的確是罪大惡極。」方丈頓了頓,側身看向柳西辭,「你認為是何人所為?」

柳西辭謙恭道︰「晚輩不敢妄議。」

「也罷。」老方丈也不再追問,話鋒一轉道,「西辭,你舟車勞頓,先去歇會兒吧。老衲去藏書房,看看有沒有七神尊蠱的相關記載。」

柳西辭微一頜首︰「有勞大師。」

璨郡主在屋里等得倒是委實無趣,只得摘了兩支桃花椏,坐在桌旁隨手把玩著。

柳西辭別了淨空便匆匆趕了回來,一進屋就瞧見撅著嘴好生不痛快的女子趴在桌上,這才上前勸慰道︰「郡主怎麼一人坐在這,也不關了門窗。山上天寒,莫要受了涼才好。」

郡主見他回來倒是一喜,可听著那稱謂又耍起性子陰沉下臉︰「你怎的又叫我郡主了。」

柳西辭一笑,忙改了口︰「是在下疏忽了。璨姑娘,你若是在屋里無趣,也可出去走動走動,山上光景怕過往該是不常見的。」

璨郡主一向好哄,立刻又笑了開︰「是啊,看了這嵩山,才知道王府里的假山有多假。」

柳西辭關好門窗,挨著郡主坐下︰「嵩山雖是巍峨壯觀,不過卻沒有王府的錦衣玉食,這幾日我們都要住在這里,就暫時委屈姑娘了。」

「不委屈不委屈。」郡主揮著手中的桃花枝椏喜笑顏開,「我倒覺著這兒韶光淑氣別有洞天,別說幾日了,幾年幾十年都是好的。」

柳西辭听聞也是一笑,驀地瞅見她手上的桃花猛然一驚,老方丈的那句「一雙桃花面,半生空歡喜」尤印腦中,所謂的劫難也不知指的是什麼。這幾日雖是有噬骨教之人相迫,不過算不上身陷囹圄不知所措,莫非這就算是應了劫,抑或尚有什麼未知的詰難正靜候著自己。

璨郡主見他想出了神,便拿著桃花枝在柳西辭眼前晃了幾下︰「你想什麼呢?」

柳西辭只笑著答道︰「沒什麼,只是想這桃花開得煞是嬌艷。」

郡主一笑,俏皮地摘下一朵別上發梢,「如此可好看麼?」

「嗯。」柳西辭不懂什麼討女孩子歡心的說法,便只疼惜地笑著點點頭。

即便如此郡主也好生開心,可不一會又沉下臉︰「只可惜縱是花簇錦攢,也不過人面桃花,總有老去破敗之時。」

此言倒是有理,柳西辭不想一向天真爛漫不知人事的小郡主也有此愁思,自己倒是寧願她如桃花初開,永遠妍倩曼妙,心如明鏡。

郡主見他不語,又試探著問道︰「柳大哥,我若不是年方二八的小郡主,只是個風燭殘年的老婆婆,你還會救我,帶我上嵩山麼?」

柳西辭不明她所指,不假思索便旋即答道︰「會啊。」

「柳大哥你可真是個好人。」璨郡主又是莞爾一笑,比發間的桃花還要俏麗嬌艷。

正是這談笑風生之間,門外來了一個小和尚,雙手合十行了個禮,對向柳西辭道︰「柳施主,打擾了。」

柳西辭匆匆起身回禮︰「小師傅有禮了,不知前來所為何事?」

「方丈大師邀您前去藏書房,有要事相商。」

柳西辭點點頭,不忘勸慰郡主道︰「我且去尋方丈處理些事情,你好生照顧自己,莫要亂跑迷了方向,也別吹著風傷了身子。」

郡主揮著桃花枝乖巧一笑︰「我都這麼大人了,你怎麼這般嘮叨。快去吧,別讓方丈等久了。」

柳西辭這才安心,對著小和尚道︰「煩請小師傅帶路。」

襄州稍作逗留的三人次日便起個早出了城。

容子寂昨個夜里也去郁寰房中尋了好幾次,急不可耐後竟瞧見她與岑惹塵一同回了客棧,不好發作又加上夜色已深,只囑咐了早些休息便回了房。

第二天在路上,氣氛難免顯得幾分尷尬。

岑惹塵依舊是騎著馬唱著歌,一副逍遙快活的模樣,全然不顧容子寂的滿面愁容。郁寰更是瀟灑,揣著滿懷襄州特產一路吃個不停。

最後還是容子寂先忍不住開了口︰「你們昨晚哪兒去了?」

「吃宵夜。」「逛集市。」月兌口而出的郁寰和岑惹塵互相瞪了一眼,狠狠藐視著對方的毫無默契。

容子寂挑挑眉,一副二人謊言不攻自破的模樣。

郁寰陪著笑解釋道︰「是先去逛集市,然後看到不少攤點,便尋個地方吃了些東西。」

「你吃宵夜用得著女扮男裝?」容子寂懷疑地看了看郁寰如今的女子打扮。

郁寰望著天,趕忙想著編下一個謊話。

容子寂嘆了口氣,面色凝重了很多,然後對著岑惹塵抱拳道︰「岑兄可否先走一會兒,我與寰兒說幾句話,很快追上。」

郁寰一口餅還沒咽下,看了看二人不知此言是何用意。岑惹塵歌也哼了一半,聞言點點頭,猛拍一下馬,疾馳了好一段。

郁寰見其行遠,方看著容子寂道︰「你要和我說什麼?」

「為何你如今總不肯和我說實話?」

郁寰知道瞞不過去,怕昨日他們綁回噬骨教弟子的事情也已然被其知曉,只得正色道︰「我只是怕你擔心。」

「我既然答應郁老幫主照顧你,還會怕與你一起分擔這些事情麼?」容子寂激動之下音調也高了幾分,「還是你是因為有了那個小子便不再信任于我了?」

「子寂,是你在我最窘迫的時候救了我,這份恩情我不敢忘。」郁寰听了有幾分不悅,坦誠道,「我知道你不喜歡岑惹塵,只是這些和他都沒有關系。我一直很信任你,你也依舊是我最親密的同伴,我瞞下你這些事是因為我有自己的打算,我怕凡事都與你商量會影響我的決斷。」

「所以你選擇和他商量?」想起岑惹塵才和郁寰相處幾日,便已然熟識勝過他們二人交情,容子寂難免不快,「你知道我要的根本不是什麼報恩也不是什麼同伴,我只想要」

「夠了子寂。」郁寰決然打斷他的話,「我沒有和他多商量什麼,這些事都只是巧合而已,你不要多想了。至于你想要的,我給不了你,至少現在給不了你。」

「寰兒」

郁寰話鋒一轉,打了下馬身︰「快走吧,別讓岑惹塵等久了。」

容子寂趕忙追上︰「至少你答應我,下次不要貿然扮成男裝,太過危險了。」

郁寰沉思片刻,此話說得不錯,自己不過男兒之身逛了一次仙華樓,便被最不該踫上的歸一宮之人逮個正著,雖是偶然在岑惹塵幫助下月兌身,也難保事後祈凌不會起什麼疑心。不過祈凌到底是被祈正天保護得太好,無論經驗還是謀略都稍遜一籌,輕易就將他騙了去,非但沒有以防萬一斬草除根,甚至都沒有派人跟蹤他們。下次若是換著別的人,只怕再沒有這等好運氣。

郁寰如此想來,點頭答道︰「好,我答應你。不過你也答應我一件事,別對岑惹塵抱有偏見了,這一路還要同行,若是人心不齊,豈不是白白被人鑽了空子。」

容子寂也應下︰「好,都听你的。」

宣州入了春後便喜飄雨,滿目皆是一片煙雨朦朧之意,氤氳著整座城池,如夢似幻,靈秀中藏著一絲哀戚。

冷秋涼受的傷不輕,冷家本不在鬧市之地,想要尋個大夫都是難上加難。冷秋涼也只自己簡單地包扎了幾道,便攜著古瑟與些許銀兩逃出了冷家。連著跑了幾日終是不支倒在離了冷家好一段路的一片竹林之中。

恍惚間只聞噠噠的馬蹄之聲,似是救命的甘霖,又如凶惡的刀刃,惶然間交錯在一起,分不出真實抑或虛假。

有人來了。

氣息奄奄的冷秋涼只能做出這種判斷,自己不能死,這是僅留的一抹信念。既然如此荒郊野嶺都有人涉足,那便更是命中不該絕,冷家數十條血債都壓于自己一人之肩,豈有白白身死的道理。

冷秋涼張了張嘴想要呼叫,卻發現早已干裂的嗓子再喚不出什麼聲音,于是果決地扯去包裹古瑟的布,用最後的氣力彈起一支曲兒。

那邊騎馬經過的人明顯听見了琴聲,立即驅馬而來,噠噠之聲愈發迫近,直至停在眼前。

可惜還沒看見來人的模樣,虛弱單薄的姑娘便沉沉摔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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