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仇宮主歷塵寰 第11章 古瑟悠鳴,三日盟誓[2]

作者 ︰ 徐如是

冷秋涼再次醒來的時候便知曉自己活了下來。也許這就夠了。

「你醒了?」

閃爍的光亮幾乎刺得人開不了眼,依稀的身影也晃動成一片模糊。冷秋涼支起身子,靠著床榻坐了起來,這才看清面前高大冷峻的陌生男子。

這男子不是別人,恰恰是與冷家深仇大恨不共戴天的昭門門主胥隱衡。事也湊巧,胥隱衡原為武林大會一奪盟主之位,而廣征天下武學,得知冷家藏書純陽內息後,便不惜一切代價欲要佔為己有,也因此發動人手殺害冷氏一族。沒想到的是拿到手的純陽內息只是殘本,最後一章不知所蹤。抓回的冷老爺以死明志,寧可自我了斷都不肯吐露只言片語。

而武林大會迫在眉睫,胥隱衡心急之下修煉了純陽內息的前幾招,怎料雖然功力大增卻愈發難以調理氣息,頗有走火入魔之勢。如此才親自到宣州走上一遭,為了早日尋來純陽內息遺落的章回。偏偏在宣州附近遇見了身受重傷的冷秋涼,听聞她古瑟之樂後便知曉此間恐怕有什麼名堂,因此才救了其一命。

冷秋涼自然是不明白這些因由的,更不會知曉眼前的救命恩人就是奪其一家數十口性命的奸邪之徒。

此番醒後也只是漠然地抬了抬眸子不多話,胥隱衡見此狀便端著藥走近,怎料此舉卻引來冷秋涼虛弱的一聲低吼︰「別過來。」

胥隱衡只得一愣,雖然不指望她淚流滿面地感激救命之恩,只獨獨沒想到一介弱女子會如此反應。

冷秋涼面上神色不變,想要坐得正些卻牽動了傷口引來秀眉一簇,吃痛地低吟了一聲。繼而兩人便相對無言,陷入尷尬的僵持之中。

許久後胥隱衡也不多說什麼,只轉身擱下湯藥,出了屋子。

冷秋涼張望兩眼,確定他走後才下了床,趔趄著走至桌邊端起湯藥一飲而盡。而後找到了置在案上的錦瑟,**了幾下才安心地躺了回去。

門外的胥隱衡好生奇怪,卻更加堅信了這女子肯定是有來歷得。想了一番也沒有結論,便下了樓,想要點些膳食先解決了三餐之事。

郁寰一行三人好容易終于到了宣州,江南風光自是別具一格,這一路若不是要事纏身也算得上好山好水好盡興。歸一宮地處潤州,挨近江寧,到了江南道便算一半到了家。只是因為這番緣故難免觸景生情,自從出了山南道之後,一向歡快的郁寰也沉寂了好幾分,再沒了與岑惹塵拌嘴打鬧的興致。岑惹塵雖不知其中緣由,也懶得自討沒趣便不再多招惹郁寰。

好在如今終于到了宣州,到底冷家一事重大,郁寰也沒再消沉下去。

三人安置下馬匹,提著包袱便入了客棧。

店里的小廝立即一副慣有的笑臉迎上︰「三位打尖還是住店呀?」

容子寂答道︰「先上幾道小菜,順便幫我們備三間廂房。」

說話間剛剛踫了釘子的胥隱衡悠然下了樓︰「老板,準備幾個清淡的菜色給樓上的姑娘送去。」

「好勒。」老板一聲答應,立馬又討好地問道,「那位姑娘傷的還好吧?」

胥隱衡一道陰冷的目光拋去,似是能割傷頸脖動脈般地狠辣剛硬︰「不該問的別問。」

老板見其面色狠戾,嚇得不輕結巴著︰「是,是,您,您稍等,馬上,馬上就給您送去。」

那邊的胥隱衡剛準備離去,像是感覺到背後的目光,轉身向郁寰一行望去。果不其然,除了正在和小廝交流著的容子寂,其余二人都直直地盯著胥隱衡。

岑惹塵凝起面色,小聲在郁寰耳邊道︰「此人絕非善類。」

郁寰不置可否,卻也感受到了那股遮掩不住的殺氣和陰狠。

胥隱衡對上二人目光,冷冷地勾起唇角,滿含玩味地輕巧一笑,便轉身復又上了樓。

這邊的兩人一不見其身影便不約而同地沖至掌櫃面前。本來就是前來江南一探冷家滅門之事,絲毫的詭異和反常都指不定就是什麼驚人的發現,察覺不對的兩人自然不會放過滿身殺氣的陌生男子這個線索,何況剛才還提到什麼受了傷的女子,更是顯得疑竇叢生。

郁寰難得和氣地靠在桌櫃前,柔聲道︰「老板,那位公子是什麼人?」

那老板似是還沒從方才的驚嚇中緩過神來,低聲答道︰「我哪知道他是什麼人啊,反正不是我這小店招惹得起的人!」

郁寰和岑惹塵目光一對,隱隱地感覺有什麼不妥。岑惹塵也趴上櫃台問︰「那你剛才說的什麼姑娘的傷又是怎麼回事?」

「他昨日夜里匆匆而來,帶了一位姑娘,傷的很重,還給了我很多銀子讓我幫他尋這兒最好的大夫。」

郁寰眸子一轉,接著問︰「那姑娘可有什麼特征沒?」

「昨夜天色已晚,我也沒看清。只記得那姑娘很是清瘦,衣服破爛不堪。」老板認真地回憶著,「對了,懷里還抱著一把瑟,我雖然不懂,不過能看出來是很好的東西。」

「瑟?」郁寰的不安與訝異瞬間溢于言表,比普通的反應夸張了好幾分。

岑惹塵听罷像是完全沒瞧見她這般惶然,只悠悠地看向郁寰問道︰「你怎麼看?」

「不知道。」郁寰輕嘆了口氣,「我想也許是我們多心了吧。」

那邊跟小廝交代清楚的容子寂一回頭卻不見了緊跟著的二人,張望一會才看見兩人正倚在櫃台邊談笑風生。心中雖是不悅也沒多說,只招呼道︰「你們干嘛呢?」

郁寰旋即扭頭回眸一笑︰「沒事,想找老板問問附近的路。」

容子寂這才安下心來,尋位置坐了下。

胥隱衡想起剛才踫的釘子自是不爽得很,一向疏狂不羈的昭門門主幾時這般自討沒趣。如此越是思量就越是不悅,甚至想著只要這女子沒什麼利用價值就立即殺了她,看她還傲慢到幾時。

正是這般惡毒地考慮著,卻听見一陣大力的開門聲,隨即就是出現在門口冷秋涼的身影。

兩人又是一番凝視,須臾相對無言。

這次是冷秋涼先開的口︰「你是誰?」

胥隱衡听這桀驁的語氣更是不喜,腳下只一抹便頃刻移到了女子面前,輕佻地捏起她的下巴,頗有玩味道︰「這就是你對救命恩人的態度麼?」

冷秋涼看這炫耀似的武功依舊毫無懼色,冷冷對上他的眼神︰「那我也救你一命,自此互不相欠,如何?」

胥隱衡像是听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眸中依舊一片狠戾︰「你如今身受重傷,自身難保,拿什麼救我一命?」

「你脈象紊亂,真氣橫竄,定是修煉什麼功夫入了歧途。」冷秋涼聲音低沉而微弱,「我可助你平心靜氣,調理經脈。」

胥隱衡听聞心下一驚,救這個姑娘的時候就探了她內力,確定她武功全無,怎麼這女子甚至未近過他身就知曉這些,還斬釘截鐵認定可救其一命。胥隱衡自知修煉純陽內息擾了脈息,嘴上卻依舊試探道︰「荒謬,本尊內力深厚,怎麼會如你所說?」

冷秋涼淡然道︰「如此便罷。多謝公子救我一命,便不再叨擾公子了。」說罷便欲回房抱上古瑟離去。

胥隱衡好生驚奇,這姑娘深知武學又處變不驚,恐怕當真如其所想大有來頭︰「你要去哪?」

「天高海闊,總有歇腳之處。」冷秋涼頓了頓,其實天大地大,唯獨沒有了棲身之所,自己活下去無非所為報仇,可如今連仇人姓甚名誰都不甚知曉,還談什麼報仇雪恨呢?

「等等。」胥隱衡攔住她的腳步,「我相信你所言。」

冷秋涼停了下來,靜靜看著他。

胥隱衡繼續道︰「我的確修煉武學擾亂了內力,如今脈象紊亂,無從下手。」

冷秋涼扶著桌子坐下,雖然傷口止了血也好了許多,只是多日折騰早已氣若游絲︰「三日,三日之後,亥時二刻,于此處相會,我必還你一命。這古瑟且壓于你,待我三日後歸來再還于我,如此可好?」

胥隱衡唇角一勾,笑言︰「一言為定。」

冷秋涼第二日就離了客棧,尋了幾個人去冷家府邸將一家數十口入土為安。

「爹,娘,恕女兒不能在黃泉路上繼續孝敬你們了。」

面前的土包一邊貧瘠荒蕪,名噪一時的江南冷家未嘗想身後事如此悲涼粗簡,一塊石碑都再立不起。

一部純陽內息,一朝功成因此,一朝血洗亦因此。

冷秋涼想想竟覺著有幾分好笑,手中再揚撒起一打紙錢,散于空中,飛舞成漫天的眷戀與仇恨,不知幾時才能落葉歸根。

冷秋涼復磕了個頭︰「你們好生安息,待女兒大仇得報,定將冷家重整雄風。」

言罷便起身,辭別之際又不舍地望了幾眼才轉身離開。此行不只為讓尸骨未寒的冷家老小入土為安,也為回冷家宅院尋找胥隱衡所需的武學書作,加之上次離去的匆忙,除卻古瑟便未再收拾些什麼,這次回來也好取些東西,走得少點牽掛。

郁寰一行人原也是奔著冷家而去,可再加上岑惹塵,這兩個吊兒郎當之徒便總優哉游哉難辦正事。只容子寂一人看得干捉急,終究也沒個法子整治這二人。

都到了日上三竿的時候,郁寰還閑適地坐在樓下的廳堂之中剝著早上起來吃的第七個雞蛋。

岑惹塵更是不急不躁,一邊喝著新泡上的宣州特貢雅山茶,一邊仍不忘打趣郁寰︰「你真是顛覆了我對女子的認知,喝酒逛青樓,日行數千里也就算了,想不到連食量都如此驚人?」

郁寰毫不介意地把剝干淨殼後白白女敕女敕的雞蛋塞進嘴里,口齒不清地反駁道︰「我要是不吃這麼多哪有力氣喝酒逛青樓,日行數千里啊。」

岑惹塵一反常態,殷勤地也給郁寰斟上一杯雅山茶︰「你慢點吃,不急不急。」

「你不急有人急啊。」郁寰狠狠咽下嘴里的東西,沖著匆匆從樓上走下的容子寂抬了抬下巴。

容子寂疾步前來,一看這番景象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我真不知道你們怎麼還能坐得下去,我們不分晝夜趕了這麼多日的路,難道就是為了在這喝茶吃雞蛋麼?」

「子寂,你別生氣。」郁寰也殷勤地給容子寂斟上散著馨香的茗茶,「我們坐在這就是最好的法子。」

容子寂看著面前泰然自若的兩人更是氣憤,這二人恐怕早察覺出了什麼也商量好了對策,又是唯獨將他一人擱在局外︰「你們就在這用你們的法子吧,我不奉陪了。」一向鮮有怨懟的容子寂此番終于難忍,憤憤轉身欲要出了客棧。

郁寰見狀急忙拉住他的手︰「權宜之計,不要意氣用事。」

手上的觸感一下子清晰起來,容子寂像是被一種什麼感覺所拉扯住,溫熱而眷戀,剎那湮滅所有多余的情緒,哪怕是腳下即將邁開的步子,都被繾綣,被羈絆,被震懾,被緊緊拴住再難走出毫厘。也是被這種感覺威逼著扭過頭,望進郁寰那無盡秋水的一雙剪瞳,只可惜了眉眼間尋不到絲毫容子寂朝思暮想的情意。這般才停住步子,緩緩坐下。

郁寰這下喜笑顏開,又剝起第八個雞蛋,然後小心放入容子寂的手心,試探著喚道︰「子寂?容大哥?寂哥哥?不生氣了好不好?」

容子寂握著手中還有些許溫度的雞蛋低聲道︰「我沒有生氣。」

「哎呀我知道你生氣,是我錯了,你別嘴硬了,原諒我好不好。「郁寰陪著笑捏了捏那只白女敕女敕的雞蛋,「你就把它當做我,把它吃了泄憤。」

容子寂還是沒什麼好顏色地瞅著郁寰︰「都說了我沒生氣,別顯得我很小心眼。」

「是是是,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了。」郁寰滿面正經地連連點頭,「我知錯了,真知錯了。」

「寰兒。」容子寂這才恢復平時絮叨的模樣,「我不是要你道歉,我就是希望你有什麼事可以和我說,不要總是顯得我像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傻瓜。」

岑惹塵端著茶杯靜靜看著,這些言語讓他插不上話,他只是很想要容子寂手中的那個雞蛋,就是認為那是個很貴重的雞蛋,像要比世間所有其他的雞蛋都偉大都沉重都千金不換。

郁寰撇撇嘴道︰「我知道了,只是這次」

郁寰話音未落,就只覺著身後傳來一陣殺意,接著便是一句簡短而寒氣逼人的話語。

「姑娘是不是拿錯了東西?」

正是在這劍拔弩張的詭異氣氛之中,幾人殊不知,在江南道的一條路上,還有另外兩人也快馬加鞭奔著宣州而來。

陰謀,似乎正慢慢醞釀成惡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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