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二人近在咫尺,一如無數次面對面的叫囂與質問,卻沒有一次寒烈如斯。
「我早知道你不會放過我,純陽內息和一統武林在你眼里太重了。你殺了那麼多人,根本不差我這一個。」
「對。」說起話還是這麼堅硬,「跟本尊回去,本尊可以保證不殺你。」
「你不如殺了我。」冷秋涼微微仰著頭,對上那對方的眸。
其實那面龐真是好看,堅毅的輪廓,一雙英氣逼人的劍眉。還有那眼,無論是平日里的冰冷絕情,還是此刻的無奈萬般,都這般攝人心魄。
只是自己,竟從未有好生看過。
「本尊說過,不會殺你。你的命不值錢,本尊想要的,只是純陽內息最後一章而已。」
驀地,話說了一半,一雙眉緊緊地皺了起,接著一個恍惚,那高大的身子也隨之一晃,險些倒了下。
冷秋涼心中一驚,急急扶住了對方,月兌口而出︰「你怎麼了?」
胥隱衡依舊眉頭深蹙,面上的神色難掩周身的痛苦。
冷秋涼忙將手搭上了對方的脈,更是大驚失色︰「你竟已練純陽內息到了這步田地!」那脈象明顯紊亂不看,體內真氣亂竄,情況險奇得緊,「我不是早就告訴過你不要再練純陽內息了麼?你這樣下去會走火入魔得!」
「你快走!」
「什麼?」冷秋涼一怔,看著對方情況那般糟糕卻喊出了這樣一句,竟是像被禁錮在了此地一步也邁不開。
胥隱衡一手扶住自己的膝,另一手急急想要將她推開,聲音高了好些,吃力地喊道︰「你快走啊!」然後大口地喘著氣,驀地兀自笑了起來,低語一句,「你到底是關心我。」
你不也是。
那麼一推,冷秋涼虛弱的身子立刻向一旁跌冷了幾步。
勉強直起身子,輕聲道︰「我不走。」
「你傻啊!」胥隱衡聲音又大了起來,卻說每一句都那麼艱難,「你不是一直想走麼?現在滾啊!本尊不想見到你!你走啊!」
說什麼胡話,為什麼直到現在都要這樣表達著自己的心跡。
冷秋涼剛剛想要再次靠近,卻見對方已然迷離的眼神。
最後還是撐出了一句︰「走。」
然後胥隱衡再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念想,練就純陽內息走火入魔是早晚的事兒,他修煉了這麼久,之前也不過是靠自己精絕的武功與內力勉強支撐著。
可惜他本事再大也不過是強弩之末,沒有純陽內息的最後一章,終究也只能這般下場。
也許,這就是報了仇吧。
冷秋涼冷冷地看著他,卻是一步也不肯退。
緊接著,對方那全然喪失理智的一掌擊上自己的心口。
那個曾為他擋下了別人一掌的位置,現在卻經受著他致命的一下。
我想要在你最得意的時候悄然離去,卻做不到在你落魄之際,拋下你。
胥隱衡恍惚間又拾回了一些意識,看了看對方又向後退了幾步︰「求你,快走。」
這便是冷秋涼記憶里的最後一句。
這個不可一世的昭門門主,這個企圖稱霸武林的江湖公敵。
「求你。」
冷秋涼唇角的血跡肆無忌憚地蜿蜒而下,然後掩住自己的心口匍匐著貼上了牆壁,艱難地轉動了那壁燈
「前方便是昭門了。」
岑惹塵聞言抬起頭,面前的高閣青軒雕漆得華貴而冰冷,不同王侯將相的金碧輝煌,卻同樣奢華典雅,又摻了幾分陰寒沉重更是別具一格。
「此行凶險,那胥隱衡武藝卓絕深不可測,切莫打草驚蛇以硬制硬。」
郁寰吁停了馬,然後提了提腰間的佩劍,眉頭難展︰「我知道,無論如何,定要將秋涼救出。」
昭門之前雜草叢生,一陣風過沙沙作響盡顯肅殺之氣。
二人亦是提起十二分的戒心。
正是欲要繼續驅馬向前,卻听聞郁寰驀地一聲︰「你看那!」
岑惹塵順著她所指之處望去,叢叢蘆草之間,只見一人躺于其中,模樣什麼卻瞧不真切。
郁寰扯了扯馬韁︰「去看看。」
「小心些。」
冷秋涼听聞人聲,緩緩撐開了眼,這種感覺真是熟悉,如同第一次見到胥隱衡時,那只手托上自己的肩。不同的是,那時以為自己終于能活下去,此刻卻明顯感受著生命一絲一毫的抽離。
「寰兒」
郁寰聞聲立刻翻身下馬,急急奔了過去,瞧見那熟稔而蒼白的臉龐心中一顫,趕忙俯︰「秋涼!你怎麼了?誰把你傷成這樣?」
岑惹塵見狀也即刻跑了過去,蹲在她身邊將手搭上那白皙的皓腕,眉頭越皺越深。
郁寰一看自知情況不妙,本意就是為了救她月兌離這是非之地,如今卻見這氣息奄奄的模樣,心中又是憤恨又是憐惜。
「秋涼,你撐住,我馬上帶你回去,你不會有事得。」
「別。」那只手艱難地拉住了自己的衣袖,「寰兒,我撐不下去了。」明明已然氣若游絲,面上的笑意卻開闊又清苦,「你听我說。」
「好,好。」郁寰急急應了下來,「你說,我听著,我都听著呢。」
「答應我一件事。」
「你說,什麼我都答應你。」
冷秋涼一雙眸子睜得越來越小,面色卻前所未有的緩和而寬慰︰「不要讓胥隱衡知道是他殺了我,千萬不要。」
郁寰听聞一驚︰「什麼!是胥隱衡想殺你?是他把你害成這樣得?」
冷秋涼微微搖了搖頭,吃力道︰「我時候不多了,你先听我說。」
郁寰感覺懷中的溫度漸漸散了去,不敢看她那毫無血色的臉蛋和渾身的傷口,不住地點頭。
那些話語顫顫巍巍又斷斷續續。
「我怪他,也愛他。」
「的確是他下令殺害了我一家。」
「可是也是我太無可救藥。」
「只要我死了,一切便都了了。」
「寰兒,認識你可真好。」
「千萬,不要給我報仇。」
郁寰覺著這一切太殘忍,那種生命被一點點抽走的滋味自己再是經受不住。
「秋涼,秋涼你不會有事的,相信我,你不會死得。」
「寰兒。」冷秋涼最後費力地張了張眼,「還有,告訴他。純陽內息的最後一章,就在那把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