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朋友終究是朋友,如果曾經是朋友,即便有多大的矛盾,只要不傷意氣,都可以平心靜氣處在一起。只不過金梅也不知道自己與齊城是否朋友過,只是遇到事情時會不自覺想起他來,畢竟他還是一個可靠的人。
良久,不見人來開門,金梅拍打門板,仍不見回聲,只好嘆口氣。準備離開時,忽想起雪妹留下的鑰匙,還沒有還給齊城。她把鑰匙掛在自己的鑰匙串上,幾次說要還給他,但終究沒抽出時間。金梅掏出鑰匙,無邪地笑了笑。好啊,等我抓住你,看你怎樣交待,金梅一時來了興致。
金梅開了門,躡手躡腳進去。房間里一片狼藉,地面上到處是紙屑,像散亂了一地雞毛。金梅忽感到自己太孩子氣了,他用不著躲我啊,不見我也許是不方便吧。這樣想,她就想退出去,可是見里屋房門虛掩,好奇心一時來了,就徑直走了進去。房間陰冷陰冷的,看到齊城一個人和衣躺在床上,金梅頓時來氣了。原來,真的躲我不見啊,我金梅何時得罪了你。
她氣乎乎地上前,準備掀被怒罵,那時人呆在那里。齊城臉面猙獰,褐色的血跡掩蓋了他的眉目。「齊城,你這是咋了?」金梅嚇了一跳。
齊城一動也不動,似乎沒了知覺。金梅腦海中頓時涌出不良的感覺,死亡的氣息一下子充滿了房間。她壯著膽伸出手指去探齊城的鼻子,看有沒有氣息。可是手一哆嗦,踫了齊城的鼻子,感到冰涼,人頓時涼了半截。
死了,他死了。金梅竟沒有害怕,傻傻看了好一會,鼻子一酸,隨即哭出聲來。「齊城,你說話啊,你不能就這樣死了啊。這到底怎麼回事啊,你說話啊。」說著就去拉齊城,觸及他冰涼的身體,更感到絕望,頓時坐倒在地上號啕大哭起來。
「你怎麼說死就死了,你可知道我是多麼愛你啊,所以才對你發脾氣。你們男人真他媽的不爭氣,為什麼總是傷我們女人的心,你說啊,你說啊。」金梅感到滿月復委屈,壓抑好久的情感一時迸發出來。可是這是不是自己真有的感情,她不知道。只是此時她忽感到自己原諒了這個男人,也幾乎原諒了所有的男人。也許那止不住的眼淚才能說明白她的心。
就在這時,外間只听咚的一聲悶響,似乎有什麼重物擊在水泥地板上。
金梅一時清醒了。我該去報案,他絕對不會自殺。她掙扎起來,就在這時,跑進一個人來。是雪妹,徑直撲了過去,伏在齊城的身上哭了起來。「齊城,你怎麼不等我回來,難道你真的不想見我啊,我知道錯了。」雪妹頓時哭成淚人。
金梅一時呆在一旁,不知道雪妹怎麼回來了。看著雪妹傷心欲絕,自己反而清醒了,感到格外荒誕。我怎麼哭了,我怎麼哭了,金梅一時不能明白自己。她冷靜下來,拿了手機準備打電話報警,卻看到齊城的眼楮眨了眨,竟然流出眼淚。
「雪妹,別哭了,他沒有死,還活著。」金梅一把拉開雪妹。這時齊城吱吆吆地哭出聲來,似乎有莫名的委屈。雪妹頓時愣在那里,看到齊城果真活著,自己的感情再也抑制不住,上前一把拉起齊城,把他摟在懷里,哭了起來。
金梅看著荒誕的場面,分外尷尬。就走了出來,險被腳下一塊硬物絆倒,低頭看了,見是一個塑料袋裝著幾塊石頭。看樣子,剛才的撞擊聲就是石頭觸地的聲音。她拾起石頭,準備丟到一旁,卻看到是那塊「少女之春」,摔碎了,成了幾塊。她嘆口氣,把石頭連塑料袋扔到一旁。她用腳掃了地上的紙屑,紙被撕得粉碎,已經看不到什麼內容了。只是還能看到三兩相片碎屑,可以看出是女人身體的隨機部位。
該怎麼了,難道和宋倩發生了矛盾,她也離開了?金梅懊惱地把紙屑踢成一堆,不知道該不該離開。他臉上的血跡該不會是被宋倩抓得吧?金梅幸災樂禍起來。活該,誰叫你用情不轉。又不像啊?算什麼東西,不就是失戀嗎,你就要死要活地裝死啊。哼,就這點志氣,真他媽的窩囊。男人一下子又成了眼中釘。
金梅在外面呆了好久,見雪妹哭個不停,頓時來氣了,便進去。
「別哭了,問他到底怎麼回事?」金梅呵斥一句。
雪妹這才反應過來,連忙推開齊城,仔細端詳齊城,看他是不是受了傷。見血跡只是涂在臉上,並沒有什麼傷口,一時放心了。
「齊城,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金梅上前也端量著齊城,見他並沒有受傷,也就緩了一口氣。
齊城張了張嘴,什麼也說不出來,好像一時丟失了發音能力。耳旁依舊是轟鳴聲,余音裊裊。他前天回來,伏倒在地上,一耳緊緊貼在地面上,那轟鳴聲不絕于耳,後來撕碎那袋資料,躺在床上。一個白天又一個黑夜,就那樣看著慘白的天花板,听著刺耳的轟鳴聲,他開始想象死亡,思緒在穿越時空。一會在平靜的河面上,一會在寂寥的山林,一會在蒼茫的天空上,一會在漆黑的子夜;一會在鮮花芬芳的花園,一會在綠葉茂盛的苗圃,一會在黃葉紛揚的秋風里,一會在白雪皚皚的荒原。
他看到穿藍風衣的女人,只是一切都不確切,似是而非。她是那樣安靜,坐在綠色的草地上,一句話也不說,只是安詳地看著他。他看不清楚,依稀可以看到她耳際披垂著烏黑的長發。後來他感到自己被別人倒拎著腳,在一片黃艷艷的稻田里滑行,什麼都是倒著的,那藍風衣女人也是倒著的,稻穗刺得他的脖子癢癢的。就這樣被人拉著,漸行漸遠,什麼都模糊起來,終于可以睜著眼死亡了,感到是死神在拎著自己。原來死亡就是翻過來看這個世界••••••
雪妹看著齊城茫然地看著自己,他眼中一片混沌,不覺感到心酸。金梅看到齊城傻呆的樣子,愈感不對勁。「我看,干脆送他去醫院,是不是受了很大刺激?」
「該有什麼刺激?該有什麼刺激?」雪妹不信,可是話到最後,她也感到茫然無助,不知道出了什麼事。
金梅撥了120。雪妹又把齊城摟在懷里,眼淚潸潸而下。齊城心中漸漸明白,但是眼楮看不清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耳朵又是轟鳴聲,只是啊啊地嚎著。
金梅看到地上齊城的手機,多了心眼,就拿了起來,往齊城家里撥電話。電話鈴響了好久,卻沒有人接電話。這時院子里響起救護車的嗚嗚鳴笛聲,金梅連忙出去在走廊上招呼醫生護士。醫生護士抬了擔架就急忙忙上來。
那醫生看了齊城一眼,憑經驗感覺齊城是月兌水失血,造成肌體缺水缺血,引發人糊涂不清了。他招呼護士,三下五去二把齊城放上擔架就往外趕。雪妹拉了金梅跟在後面,連聲問︰「醫生,他不礙事吧,你可要救救他啊。」
臨近住戶大多是市一中的老師,多認識齊城,大家都過來看究竟。齊城很快被抬上救護車,醫生看他確實很虛弱,就連忙給他輸水。雪妹和金梅也爬上車,她倆看到醫生護士都嚴肅地呆在一旁,不覺心中緊了又緊。
到了市人民醫院,金梅一下車就問到哪里付醫療費。那醫生顯然也認識齊城,說︰「不用了,我們醫院是齊律師醫療保險定點醫院,費用可以過後結算。」
金梅這才作罷。雪妹在一旁幫著醫生照護齊城,齊城掙扎著要起來,被護士按著,很快就送進病房,做詳細檢查。雪妹和金梅呆在外面心神不寧。金梅又給齊城家里打電話,電話依舊沒人接。然而就在這時,方心和和丈夫齊志欣都來了,是一中的老師告訴他們的。
「金梅,到底出了什麼事?」方心和看上去很緊張,一旁的齊志欣則一臉嚴肅,什麼話也沒說。
「齊老師,該沒什麼事,現在醫生正給他檢查,听醫生說肌體月兌水。」金梅輕描淡寫,不想讓方心和擔心。
「怎麼會月兌水,該不是得了急性腸炎,拉肚子拉的。」方心和自是緊張,別看小病,也會鬧出人命的。
「我就說嗎,三十好幾的人了,還不知道愛惜自己,總以為自己能行,硬挺著,現在可好,鬧出這麼大的事來。」齊志欣說了話,他真以為齊城得了腸炎,硬撐著不看醫生,結果拖垮了身體。
「伯父,該不是那樣,現在醫生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正在檢查。」雪妹在一旁插言,自己也為齊城緊張著。
齊志欣見過雪妹,見她那樣說,便沒再說什麼。
醫生又是給齊城量血壓,抽血化驗,做心電圖,腦電圖,又是拍片,又是做ct。齊城听不到,說不出,兩眼看東西又模糊,心中萬念俱灰,任由他們擺布,完全像一個植物人。
醫生看了分析報告,一時看不出哪里出了毛病,血壓確實有些偏低,血糖濃度也偏低,像是餓的。但是沒有月兌水的跡象,心率也正常,也沒受到什麼內傷。腦電波倒是紊亂,但隨即又歸于正常。好歹查出齊城听力,視力和語言能力都出了問題,但是病因卻找不到。
醫生出來後眾人都圍了上來。醫生拉下口罩,面無表情地問一句。「誰最早接觸病人?」
金梅連忙站了出來。「我,他到底怎麼了?」
那醫生沒有說什麼,只是招呼金梅進他辦公室。
「你是病人的家屬?」醫生招呼金梅坐下。
「不是,是他的朋友。」
「他受到什麼刺激?」
「我也不知道,今天看到他時就是這樣。」
「那他臉上的血從哪里來?」醫生感到納悶,實在感到這病奇怪。
「我也不知道。」金梅心中更加堅定齊城與宋倩鬧了矛盾,所以受了刺激。
「那他家里可有搶劫跡象?」醫生依舊耐心地問。
「應該沒有,地上有碎紙屑,該是他自己撕碎的。」金梅肯定不會發生什麼搶劫。
醫生看著金梅,見她這樣說,只好罷了。「叫家屬進來吧。」
不待護士說話,外面等候的人便擠了進來。
「醫生,他到底怎麼了?」方心和心中愈感著急。
「初步判定,他腦部很可能受到震擊,腦震蕩引起失明,失聰和失聲,也說不定失憶。」醫生依舊不露感情。
「什麼,失明、失聰、失聲和失憶?」齊志欣怎麼也不相信。
方心和一听感到頭皮發麻,好在承受力強。而雪妹一緊張,眼一黑,險些栽倒,被眼明手快的護士扶住。
「不可能,他該出什麼事,怎會受到撞擊?」金梅自是不信,更不能接受齊城失明、失聰和失聲的現實。
「我現在還不能確診,還需要留院做進一步的觀察。」醫生面不改色。
「腦震蕩怎會引起失明、失聰啊?」方心和怎麼也不相信。
「有過這樣的病例。」醫生一臉嚴肅,讓人不能不信。
「哪還能好嗎?」齊志欣感到頭蒙蒙響。
「這說不定,也許一時,但也說不定再也好不了。這需要時間,需要休養。」話到這個份上,醫生也感到現實殘酷。
雪妹和方心和不覺失聲痛哭,金梅也潸然淚下,齊志欣一時呆愣在那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