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沒有歸處 第65章 三十七、如兮,如兮

作者 ︰ 朱家駿

三十七、如兮,如兮

在這二年零九個月里,死亡隨時都會來到。沒有對死亡的恐懼,只是靜靜的等待。人就像攥不住的流沙,會悄然的消失。可是現今終于到來,陳文是還是感到無比痛苦,心情像落寞的朝陽,由殷紅變成慘白。

昨天,黃昏很美,夕陽如血,晚霞似錦。方如兮和陳文是倚靠在窗前,看夕陽沉落,壯觀、淒美。白色的病房被夕陽渡上一層嫣紅,悶熱的夏天此時變得可愛。

如此的安靜,面對太陽的凋零,唯有沉默。他們也沒有什麼話要說了,歲月沉澱下來的也唯有沉默。

「我累了。」方如兮是如此的憔悴、干枯,說話的力氣也沒有,她那蒼白的臉在太陽的余輝下有些詭秘。

陳文是抱她躺回床上,她的身子如此的輕,似幾支蕭索的蘆葦。

「你走吧,我一個人慣了。」方如兮閉眼假寐。

陳文是卻在床前坐下來,他也習慣了在黃昏下看著她睡去。沒有說話的念頭,此時沉默就是奢侈。如此長久的等待,不僅是身體的摧殘,更是心智的磨練。當年可以生死的愛情漸漸淡化。此時,陳文是把握不了自己的感情,憐憫油然而來。愛情變成憐憫,這恰使他痛苦。紅顏多薄命,看著美麗的方如兮被疾病折磨得不成人形,陳文是巴不得她早死。

夕陽終于隱入遠處的樓宇之間,夜無聲地來到。

「你終將活成你的宿命。」方如兮囈語。

陳文是呆在那里,活成宿命?她知道自己油干燈枯,噩夢早就不做了。此時夢到了什麼?

陳文是淌了眼淚。宿命?宿命是什麼?陳文是望著她,心中潮涌不同的感觸。三年前,當自己為她愛得發瘋時怎麼也沒想到她有一天會凋零成這樣。他坐在那里,頭趴伏在床上,感到一切都是一場夢。心中的感覺不確切,不能描述到底是什麼樣的感觸了。就那樣,看著天空漸漸黯淡,房間被黑夜悄然籠去。陳文是趴在那里也睡著了。生活太累,人似乎沒有時間仔細思考。

早晨,幾只雀鳥在窗台上嘰喳個不停。陳文是醒來,感到手腳酸麻。昨夜他趴伏在床沿睡著了。他揉了揉惺松的睡眼,現實一下子鋪展在眼前。朝陽從另一個窗戶柔和地照進房間,房間是這樣靜謐。

方如兮安靜地躺在床上,嘴角流露一絲淒涼的微笑。

陳文是走到窗前,鳥兒撲稜著飛了。他望著遠方,沒有思索,只是看著朝陽。後來想到陽光會照到方如兮的臉上,就連忙把白色紗做的窗簾拉上。人走回面西的窗戶,看著籠在朝陽紅艷光澤下的近林遠山。

八點多,護士唐小薇照常進來打個照面。

「陳先生昨夜又是一休?」唐小薇平淡地問一句。

陳文是扭頭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回之微笑。

唐小薇懶得量方如兮的體溫,她害怕模到方如兮干枯的身體,盡是骨頭,會做噩夢的。就是不量,也知道沒什麼變化的。

「陳先生要幾份早餐?」唐小薇對陳文是很有好感。一年多來,她看到陳文是對方如兮不離不棄,一句怨言也沒說過。女人遇到這樣的男人,那是前世修得的福分。

「來兩份吧!」陳文是感到疲憊。

唐小薇不再說什麼,要出門時,又扭頭看了一眼方如兮,便走回一把拿過方如兮的手,隨之緊張得放下。

「她、她,終于死了。」雖然她知道方如兮遲早就要死,可是真的模到她那僵硬冰冷的手腕時,還是有些緊張。

「她、她,終于死了。」陳文是愣了一下,忽又如釋重負。可是太突然了,感到胸悶,僵硬地站在那里,想栽倒,連忙扶了窗欞,眼淚溢出眼眶。

有病人死了,醫院頓時忙碌起來。先是醫生過來,確認死亡。後來就是三四個護士過來準備把她送到太平間。陳文是攔了,他給隔壁的齊城打電話。

齊城還窩在床上,听了電話一句話也沒說,呆愣在那里,後來連忙來到隔壁。陳文是一把摟住他,緊緊地把他擁在身前,一時欲哭無淚,只是哽咽著。陳文是心里酸楚無比,感到自己身子輕了許多,眼淚無聲地滾落下來。

三天後,方如兮的尸體被帶到火葬場。不需要告別,二年前已經預示了死亡,已經告別了。分手的預兆太早,折磨得你沒有脾氣,沒有希望。死亡與漫長的等待死亡相比,實在算不了什麼。就這樣方如兮被拉到太平間,不久就拉往火葬場。

「應該通知我舅舅們,看一看遺容?」齊城看著被白布包裹的方如兮。

「她生前說過不要讓她的家人看到她這個樣子。」陳文是心中恨恨的。方如兮沒有說過這樣的話,可是陳文是就是不希望那家人看到她這樣死去。

「說也是,那樣一個美人兒,臨到最後變成這樣,實在太殘酷了。」一旁的趙文哲憐憫地看著籠了白布的方如兮。人死了,籠上白布,沒什麼區別,最後都將化成灰。

齊城一時不知道說什麼,眼淚又在眼眶打轉。來得太快,人承受不了。

「我走了。」陳文是實在待不下去,他若有所失。

齊城沒有說什麼,看著來人把方如兮的遺體推了出去。

陳文是咬緊嘴唇,當方如兮的遺體消失在門背後時,他大踏步走了出去。

趙文哲看著他離去,搖了搖頭。「他走了。」

齊城依舊沒有出聲。他想得很遙遠,據說陳文是和方如兮愛得死去活來,卻仍舊阻擋不了愛情和生命的倉促。萬事有個好的開頭,未必會有好的結局;看上去美好的東西,也未必是美好;曾經執著的也不過是一場虛幻。

陳文是到了療養院的停車庫,開出車,想瘋狂地發泄一下。他開上高速公路,車窗開著,听著空氣被疾馳的車撕裂的呼叫聲。他要到大海邊,也許望著無邊無際的大海,內心的茫然才會消失。

下高速公路後,在拐彎時,路邊發生了車禍,有人死了,還有哭聲。堵塞了車輛,陳文是轉到鄉間小路上。

又是死亡,死亡似乎就在一瞬間。

陳文是停下車,望著黃昏下幽靜的田野,伏在方向盤上,感覺好累。開了音響,一遍遍播放周傳雄的《黃昏》,那憂傷的聲音讓人安靜下來。

再回到城市,陳文是給文秀打電話。

「今晚我到你那里去,好嗎?」陳文是實在不知道到那里好,他害怕自己家里的寂靜。

文秀是律師事務所里的律師,長的並不漂亮,但身材細挑,人也很文靜,靜得讓你想起樹葉飄落,雨水淋灕、或是雪花旋舞、飛瀑傾瀉。女人可以不漂亮,但必須有屬于自己的一種風情。

「好吧,你過來吧。」文秀那時窩在沙發上,看無聊的電視。她冷靜地說,似乎沒有明確的情感,但是掛了電話,她赤腳跳到地上,開始收拾房間來。

這是陳文是第一次去文秀的家,但好像一切都在夢里經過一樣,輕車熟路,很順當找到她的住處。人推開門,便嗅到濃郁的法式咖啡的香氣。家布置得很精致,和想象中的那樣。陳文是像到了自家一樣,一聲不吭坐到沙發上。

「來杯咖啡,我親手磨制的。」文秀嘴角飄過一絲恬淡的笑意。

「謝謝。」陳文是忽感到不該來這里,自己實在不想說什麼,只需要安靜,一個人孤零零的安靜。

好在文秀也不想說什麼。兩人就那樣傻愣愣地坐在那里,喝苦澀的咖啡。電視開著,放著有關愛情的電視劇。

「她死了?」文秀良久才問,說話間又給陳文是倒了咖啡。她是猜測,方如兮不死,他是不會來這里的。

「死了。」陳文是說這話,才感到好多了,不再那樣郁悶。也許來這里,就是想說一聲方如兮死了。僅僅是個訃告,別無它意。

文秀不再說話,盯著黑色大理石桌面上自己的倒影發呆。

「要不來點酒啊什麼?」文秀說。

「不用了,咖啡就行。」陳文是木木地說。

喝了幾杯咖啡?數不清了。咖啡的焦枯味充滿整個房間。有人寂寞時喜歡喝咖啡,想讓自己清醒,而有些人卻要喝酒,醉了可以忘記寂寞。

他們不想說什麼,只需要清醒。陳文是仰頭大口喝下咖啡,又埋頭呆在那里。

「我沖涼了。」文秀說著給他加了咖啡,但沒有起身。

「沖涼吧!」陳文是重復一句,整個人似乎還在遙遠的過去。

文秀愣了一會,就起了身,進房拿了衣服後進了浴室。水噴涌的嘩嘩聲便傳了出來。文秀赤身站在水下,任由水沖擊,莫名其妙地想哭,後來就無聲地哭了。

陳文是呆坐在那里,什麼也想不起來。待了一會,陳文是站了起來,推開浴室的門,西裝革履地走了進去。文秀沒有吃驚,轉身摟了陳文是,伏著他的肩膀痛哭起來;陳文是也哭了。水澆在兩人身上,分不清是眼淚還是水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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