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愛的解析
已經十一點多,陳文是和文秀準備睡下。這時,陳文是的手機響了。陳文是拿手機看了,顯示的是「方如兮」。這麼晚了,她打電話干什麼?
「喂。」陳文是接了電話。
「我,方若兮。我在雙弦月酒吧等你。」方若兮說話的語氣深深印在陳文是腦海里,冷漠、嚴肅和冰冷,讓你不能拒絕。
「好吧,我過去。」陳文是遲疑了一下,隨後柔和地說,听著對方掛了電話,自己也就合上手機。
「誰?」文秀疑惑地問道。
「一個朋友,喊我去喝酒。」陳文是顯得很無奈。
「明天還要出庭,你不會拒絕嗎?」文秀面上有些掛不住。
「是音樂學院的朋友,很久沒有聯系,所以不便拒絕。」陳文是只好以此為借口,說完,他想起葉方靜來。
音樂學院的朋友?文秀知道是方如兮的朋友,所以不知說什麼好來。「那就早去早回,別鬧到半夜了。」
「你早點休息吧。」陳文是感到過意不去,穿了外衫就出去了。
想起明天還要出庭,和方若兮也喝不了太多酒,就駕車過去。
到了雙弦月酒吧,依舊是三兩顧客,吧廳播放著懷舊的歌曲,給人夜深人靜的****感。方若兮依舊坐在牆角的桌子邊,地上的冰桶放著半打啤酒。她看到陳文是進來,也裝著沒看到,滿月復心事一樣,淺飲著啤酒。
陳文是走過去,坐了下來,也為自己斟滿酒。他沒有說話,也沒有看方若兮,眼前的女人不是人,而是一個魅影,隨時都會消失。
「你來了。」方若兮舉杯踫了踫陳文是的杯子。
陳文是也就舉杯喝下半杯啤酒,嘴角留下一抹啤酒沫。
兩人都沒有多說話的意思,听著音樂,落寞地坐著。偶爾踫踫酒杯,就飲下一小口酒。
「你和我姐姐怎麼認識的?」方若兮聲音中透著涼意。
「我和你哥哥是同學,在你家認識的。」陳文是想起過去,看到方如兮就在空空的練舞廳獨自跳舞。
「我哥哥介紹你們認識的?」方若兮似乎很吃驚,端正了身子。
「不是,是我一下子喜歡了她,積極追求的。」
「我的父母都反對你們在一起嗎?」方若兮對姐姐的過去都不清楚。
「也算是,你媽媽不喜歡我。」
「為什麼?你這麼帥啊。」方若兮表現得很吃驚。
陳文是看了方若兮一眼,陰郁地說道︰「我也不知道,她極力反對,所以我和你姐姐相處得很辛苦。」
「相處辛苦?那你們還在一起。」方若兮盯著陳文是看,心里似乎松了一口氣。
陳文是看著方若兮,感到她和她姐姐還是不同,無論她們長得多麼像,但是說話的語氣又很多不同,方若兮有點咄咄逼人,有點居高臨下。當然,方如兮有時候也會冷漠,整天郁郁寡歡,不想理會人。換了方若兮,該不會郁郁寡歡吧。
「你們在一起五年?」方若兮見他沒出聲就問道。
「算上在學校的時間,時間更長一些。」
「你們是怎樣開始的?」方若兮對姐姐的事情充滿好奇,人坐正身子。
「從喝咖啡開始的。」陳文是在她逼視下說了實話,實際他不想隱藏,過去的一切都在他心里刻骨銘心,想忘也不會忘掉。現在想起來,已經沒有當初的甜美,只剩下眼前的酸澀苦楚。
「喝咖啡開始的?」
「是的,從喝咖啡開始的。」
「我姐姐病的那幾年,你一直陪著她?」
「也不全是,有護理人員,因為我要工作。只是最後兩年我撇下工作了,但是更多的時候一個人待著,不敢去看她。」過去的一切一點點呈現在眼前。
「不敢去看她?」方若兮立刻睜大眼楮。
「嗯,她病得不成樣子,我害怕自己承受不住。」
「這樣啊。她病了,你還一直愛著她?」
陳文是猶豫了,自己喝了一口啤酒,想了一下說︰「開始還愛著她,可是後來我也沒了耐心,對她只有憐憫。」陳文是感到這樣被審問是很殘酷的事情。
「是嗎?」方若兮盯著陳文是看,目光有些犀利,就是在昏暗的燈光下,也讓陳文是感到灼熱。
「那時,死隨時都會來。也許活著對她自己都是件很痛苦的事情。」陳文是平淡地說,眼前又是方如兮干枯的身子。
「她死時還漂亮嗎?」方若兮沉入想象中,肌肉全無,人該是什麼樣子呢?
「不漂亮,除了那雙眼楮一直閃著靈光。」至今那雙眼楮還彌留在他記憶最深處,所有的美感最後都停在那雙眼上。
「眼楮?」
「眼楮。」
「她說過什麼?例如自殺一類的事情?」
「沒有,病也是慢慢被診斷出來的,直到頭發開始月兌落時她才知道是絕癥,那時她適應了疾病的痛苦。」
「可是她沒有為你考慮嗎?難道沒想過為你也要提前死嗎?」方若兮沒有感情地問,像一個記者一樣,總想挖掘人性最深處的東西。
陳文是愣在那里,是的,方如兮從沒有提到死,越到最後,她越變得冷漠,似乎靜靜地等待著死,等待著某一天的到來。
「實際她活著比讓她死更殘酷,可是她卻活著。」方若兮嘆了口氣。「換了我,為自己也要死。」
陳文是苦笑了。「是我要她活著,因為我太愛她了,只是沒想到會拖那麼久,以至于最後都沒有了耐心。那時即使她想死也已是手無縛雞之力了。」
「你知道她愛你什麼嗎?」
陳文是感到她問得深刻卻也幼稚。「不知道,我們在一起的日子很快樂。」
「即使她病的期間?」方若兮一直面無表情,似乎看不出明確的情感。
「不是說過,那是段很痛苦很無望的日子嗎。」陳文是顯得不耐煩。
「很痛苦很無望?」
「是的。」
「這就是愛?」
陳文是又愣住了。愛究竟是什麼,實在說不明白了。對于愛,不同的人有不同的闡釋,可最終誰也說不明白。
「她提起過我的表哥沒有?」方若兮轉了話題。
「表哥?齊城?我跟他認識,我們是校友。」
「是嗎?我曾說過你和我表哥有些相像。」
「是的,你姐姐也說過,你哥哥也說過,我們的老師也說過。」陳文是顯得不耐煩。此時忽地厭惡了自己與齊城的相像,好像自己不再存在了,不過是齊城的影子一樣。
「你看過我姐姐跳舞嗎?」方若兮接著問下去。
「看過,我第一次看到她,她就在你家的客廳里跳舞。」
「天鵝之死?」
「是的,天鵝之死。」
方若兮盯著陳文是看,良久沒說什麼,自己也喝了口啤酒,隨後開了一瓶,給兩人都斟滿。
「我想她堅持活下去,應該是想多看你一眼。」方若兮忽地幽憂地說,一副哀傷的樣子。
陳文是看著她,此時她的樣子很像她的姐姐,方如兮沉默的樣子,也是如此的哀艷。陳文是又感覺她是一個魅影,似乎正在消失一樣。
兩人把剩下的啤酒都喝了,方若兮顯得很豪爽,也是一杯一杯地干。
「你從外國回來?」陳文是試探地問一句。
「你怎麼知道?」方若兮說著喝完最後一杯酒。
「你表哥說你一直在國外讀書。」陳文是也喝完杯中的酒。
「你跟我表哥一直聯系?」
「他在學校教書。」
「是嗎?」方若兮若有所思。
陳文是看著方若兮,她竟然不知道齊城在這個城市里。
「好了,你可以離去了。」方若兮說著把桌子一角的錄音筆收了起來,放進紫色的提包里。陳文是記得很清楚,那是方如兮的遺物。
「你做了錄音?」陳文是這才注意到她做了錄音。
「是的。」
陳文是不知她錄下來干什麼用,人就呆坐在那里。
「你可以走了。」方若兮又提醒他。
「我送你回去吧。」
「那也好。」
兩人就走了出來,陳文是過去把車開了過來。兩人在車上什麼話也沒說,只是听著周傳雄的《黃昏》。輕車熟路,轉下內環,走過一個小區,就到了方視為的家樓下。
「你下去吧。」陳文是提醒方若兮。
「隔了這麼多年,你還能記住我家在什麼地方啊。」方若兮似乎很吃驚。
陳文是頓時也愣了,是啊,隔了這麼多年,自己怎麼還能記住她的家?不過是跟著方永兮來過幾次,可是自己心里為什麼還記得?。
方若兮下了車,關車門時說︰「喝了酒,路上小心些。下次,可以喊我喝咖啡。」
陳文是點了點頭。「你上去吧。」
看著方若兮上去,陳文是才調車頭離去。路上他一直在想,自己為什麼能夠記著方若兮的家,好像那是自己家一樣熟悉。這是很奇妙的事情。
回到住處,文秀還沒有睡下,靠著床頭發呆,看到陳文是進來,才返過神來。
「你回來了。」
「嗯。」齊城說著把外套掛進衣櫃。
「桌面上有茶水。」
陳文是走過去,茶水已經涼了,就喝了大半杯。「還沒睡啊。」
「嗯。」文秀顯得懶洋洋的。
「我去刷下牙。」說著進了浴洗室。
再出來後就上了床。「睡吧,明天還要出庭。」
文秀沒說什麼,也就躺下了。
隔了好一會,文秀問了一句。「還沒有睡下?」
「是啊,還沒有睡下。」陳文是很清醒。
「我剛才想了,很想和你結婚。」文秀第一次提出和陳文是結婚。
陳文是沒出聲,後來說︰「好吧,日子你安排吧。」
文秀側過身摟了陳文是,眼淚淌了出來。
陳文是握了文秀伸過來的胳膊,把它放在胸前,腦海中卻在想著方若兮的話。是啊,這就是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