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愛似流水
隨後的考試,讓人暫時冷靜下來。最新更新:風雲小說網日子很平淡,緊張得近似無聊,翻書,進考場,出來,再翻書。有人為此熬夜到半夜兩三點,也有人在半夜從樓頂扔啤酒瓶,這就是生活。考完試,林木森在宿舍呆了幾天,最後宿舍也就剩他一人。外面的陽光像刀一樣鋒利,林木森不想讓自己白皙的皮膚重新曬黑,整天躲在宿舍里用撲克算命,可以疊金字塔,如果翻通了他就歡呼,疊不通自然有些喪氣。後來玩撲克實在沒什麼意思,人就收拾行囊,準備回家實習。
坐火車回到家時,恰是雨後天晴,升騰的水蒸氣驅人的臉。林木森無精打采,因沒有對家人說自己這幾天回來,所以弟弟沒有來接他。他撐了一把陽傘走在大街上,來來往往有人在看他。實際小城的姑娘也不會打什麼傘的。但林木森只顧走自己的,身上背個小包,行色匆匆,像一個偶然來這里的過客。沒有公交車可坐,林木森在山間小路上走了一會,就感到有些乏了,好久沒有走山路了。以前上學時,每天就要走上二十里路,可還是一蹦一跳。
走到望坡隘時,那里的飛瀑水正旺,嘩嘩啦啦地從十米高的坡頂飄下。林木森又熱又渴,一看到水就興奮起來。人月兌了衣服,往身上撩了水,然後就走到瀑布下,任由那水傾注。飛濺的水花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山水的清涼讓人感到愜意。林木森默默地站在下面,看水花飛濺,听水流的沖擊聲,他有些感動,仿佛又回到孩童時期,那時放了學,走到這里,小伙伴都赤條條的在這里戲水。
林木森感到涼時,才從瀑布下鑽了出來,在其下的潭水里游泳。水清極了,可以看到自己白皙身體在水中的浮影,還有水底黑色的鵝卵石。林木森仰躺在水面,感受水波起伏對肌體的搔癢。他有些痴迷,更多的是能在這樣的環境里,一邊听自然的天籟,一邊沉入內心的寧靜中。
太陽漸漸隱入山的暗影時,林木森才穿了衣衫,用樹枝搔弄捉到的螃蟹,這些螃蟹都很生氣,狠狠地咬著樹枝不放。就這樣,幾十個螃蟹穿成一串,林木森拎著往回走。
回到家時天已經黑了,山里人不太注重時間,飯還沒有吃。因為往年林木森暑假不回來,家里人便沒想到林木森回來,黑燈瞎火看不清,都把他當成林森木了。林木森笑了,「爸媽,我是大林啊!」此時家里人才看出來。
晚上,母親把螃蟹炸了,放了香辣的肉醬,整個房間都飄著香氣。那時林森木才從外面回來,他和二丫已經搬到柿林里的新房住了,回來只是看看哥哥。兩兄弟在燈光下一站,林木森看了弟弟,忽有些心酸。弟弟這一兩年變化大了,人黑了,胡茬硬硬,臉上也有了成年人的滄桑與風塵。只是看上去壯實多了,硬朗而有一股樸實的英氣。而自己,更像一個江南人,白皙的皮膚,柔和迷人的微笑,不再生硬的話語。飲江南水,食江南飯,人多少有了江南人的秀氣。
林森木拉了哥哥的手,他粗糙有力的手把哥哥的手握得生疼。「回來也不提早說,我去接你!」人說著,擁抱了林木森。
林木森笑了笑,「就三年多沒走這麼遠的山路了,想不到走下來竟感到累。」
在場的叔伯們笑了。他們一輩子就走在山與山之間,那里感到累啊。七叔笑說︰「大林啊,可不要忘本啊,記住我們根在大山里。」
林木森也笑了,「放心吧,七叔,我什麼都可以忘,你的教導我牢記在心。」人說著用手指搗搗自己的胸。
「那就好。」七叔更開心了。
夜來到時,山村安靜下來。外面有風,樹木吱吱呀呀地響著,偶爾傳來貓頭鷹的咕嚕叫聲。林木森睡不著,就爬了起來,隔著窗看外面彎彎的月牙。露水下來,像一場霧雨。樹枝間的山影像鬼魅一樣,黑壓壓的。林木森感到有些郁悶,看那三兩的星星閃爍,感到涼嗦嗦的。後來躺回床上,腦海一片混亂。人多少有些孤獨,手輕輕地撫模肌膚,感覺到一點溫熱。他在黑暗中莫名其妙地淌了眼淚。
第二天,他隨弟弟的拖拉機來到縣城,拜會了幾個同學,又看了幾個學長。他們都工作了,有的在糧局,有的在酒廠,有一個在政府工作。幾句客氣話後,就是去喝酒。小城市的酒很粗,幾杯下肚,各個都很老成的玄乎起來,說些無根據的話。後來都關心起林木森來,勸他畢業後千萬別回來,沒出息。林木森只笑,「說得輕巧,要得能留在大城市里。」別人也沒認真勸他,都嘻嘻哈哈地斟酒,斗酒,說一些酸溜溜的話逗人笑。
晚上,林木森沒有回去,和一個學長聊天到深夜。那學長問有關大學里的一些情況。後來問到上屆留校工作的董浩。因是老鄉,林木森也認識董浩,女孩很漂亮,也很清高,見了老鄉都待理不理的。
「嫁人了,院長的兒子,就是那個在圖書館做管理員的胖子娶了她。」林木森對董浩沒什麼好感,就輕描淡寫地一句帶過。
學長玄噓起來,「鮮花插到牛糞上了。」說著臉上流露出一絲黯然的神色。
林木森听說學長早年追過董浩,最後不如願。林木森便想叉開話題。但學長隨後又笑了,「怎麼,你和那個陳顧婉怎樣?」
林木森沒想到學長也認識陳顧婉,有些意外。「哪能怎麼樣?不外乎一個結局。」林木森故裝有些喪氣。
「說到底,現在的女孩都自命清高,又很現實。」學長安慰他。
林木森也就笑了笑。「我倒相信宿命,都是有一個注定。」林木森深沉地說。
學長不再說什麼了。人站了起來,走到窗前。外面一片黑暗,星星疏疏朗朗,月亮彎彎。
良久的沉默後,學長問到︰「畢業後千萬別回來,能留到大城市就留到大城市里;真的不行,你就考研究生。回到我們這里是沒什麼拼頭,也沒什麼盼頭。你看我,已經沾染了小地方的惰性了。」
林木森不知怎樣說好,自己也一直希望留在大城市中,可是他看不到將來,這些實在說不定,現在就業環境並不好,每年都擴招大學生,大學生都貶值了。就是研究生也沒用,不過是國家延緩學生就業地卑鄙伎倆。
「你現在在縣政府工作,應該大有前途的。」林木森含蓄地說了一句。
「前途?我看是墳墓,任何人呆在里面,最終都是葬送自己。我也打算好了,去考研,再也不回來了。這個小城說需要人才,可最後無不是把人才浪費在歲月綿綿中。」學長神色莊重,仿佛他已對這里的一切厭倦了。
林木森不再說什麼,感到莫名的悲哀。為什麼,我們需要比別人加倍努力,可是未必有別人的成績?林木森感到做人的無趣和艱辛來。宇宙之外,是否真的存在一個注定?
第二天,林木森告別學長,回了母校看望老師。老師對林木森兄弟印象很深,此時見了林木森自然非常高興。林木森對老師自是必恭必敬。兩人敘了舊,林木森就把自己準備實習的事向老師說了,托老師幫忙,看能不能在檢察院或是法院實習。縣檢察院和法院有老師的許多學生,這事並不困難。
「怎麼,畢業後準備回來?」老師問。
「現在還沒決定,到時看工作找得怎樣。」林木森實話實說。
「唉,我們這小地方要說可是需要你這樣的人才的,可是怎麼說呢,留不住你們這些人才的。」老師憂心忡忡地說。
林木森笑了,「這可沒法說,實際有我們沒我們這個縣城照樣發展。你看我們的那些師兄回來了,不還是這樣。」
「說也是。」老師也笑了。
林木森原想實習該是很無聊的事,但真的投入進去倒蠻有意思。小地方的事情也挺多,大慨是人的心胸有些狹隘,雞毛蒜皮的緣由就能鬧出糾紛,甚而殺人。林木森翻看那些卷宗,感到生活有些不真實來。在自己眼里,人們都該樸實寬容,善良和氣。所謂的犯罪都是其中那些注定是壞人的人做的。可想不到,善良的人也會犯罪。這是什麼原因呢?是素質還是注定的?就如生死,生于何時何地,死于何時何地,這些真的無法說明白。也許你活一百歲,可說不定你就在一瞬間煙飛魂滅。
林木森翻看那些卷宗,人就有些走神,仿佛自己也注定要成為這個小城市的一分子,注定平凡如這些人,為雞毛蒜皮的事情爭得頭破血流。那該有什麼前途啊,就是做到縣長又有什麼意義?
雖然林木森感到郁悶,但還是喜歡這個工作,至少可以看看人世百態。那個劉姓副檢察長見他每天勤勤懇懇地實習,便對他有些好感,又讓林木森寫了幾篇訴訟文書。林木森為人乖巧,發揮自己的專業知識,又盡現自己的文采,一些干巴巴的事情在他的筆下生動起來,而且把法律知識與事實結合在一起。劉副檢察長看在眼里,自是對他倍加喜歡。
「小林啊,畢業後可有興趣到這里工作?」
「有啊,到時還需劉叔多多幫忙啊!」林木森不是那種沒頭腦的人,雖然他心中另有打算,但話不能說絕,要留有後路的。況且,實習報告還需他寫評語。
「那行啊,我們檢察院正缺少你們這些踏實肯干的高材生。」劉副檢察長看上去和藹可親。
林木森受到鼓舞,便興致盎然地加倍努力,話也說得甜,行事也注意方寸。這一切自然讓劉副檢察長看在眼里,喜歡在心里。這些年,少有這種踏實肯干,禮貌機靈的年輕人。往年那些畢業生,朝三暮四,沒有一個認真做事的。
林木森漸漸適應了平淡的實習生活,有時他想如果像這樣****一輩子,那麼也適應得了,何必在外面奔波呢。留在大城市的師兄,不管在什麼單位工作,不都是壓力大,單那幾十平方的房子就要他們干一輩子。而在這個城市,房子很容易買到,面積又大,生活上陪領導出去喝喝酒,查查案子,寫寫文書,翻翻案卷,在家可以和妻子兒女享受天倫之樂,這些該有多好啊。生活是平淡些,但也可以過得很豐富。什麼生活不都是人自己選擇的?我完全可以在這個小城里有滋有味地活著。
林木森在一片安靜中,對未來充滿憧憬。你說以前我為什麼想在大城市呢?那里有什麼好?城市好大,可屬于自己該有多大?也許連一個立腳的地方也沒有。在這里,幾乎沒有什麼壓力,而留在大城市就是生存也感到呼吸緊張,為了一座房子就要奔波大半輩子。林木森想著,好像自己已經在工作了,已經融入這個小城市。這樣看去,這個小城不再可惡,遠山近水,矮樓短街都有些親切。人少車也少,可以在周末享受自然,陽光空氣,綠樹鮮花,這些該有多好。林木森多少有些血脈彭湃,整個心情都好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