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舌忝犢之情
時間業已到了子夜。甄黎、旭陽表兄妹倆,仍然踟躕在「公大」校院內的人行道上,邊走邊談。
「前年我剛被系里推薦研時,父親曾公派來過一趟省城。」甄黎隨又變得輕松地說。「嘻,嘻——說是‘公派’,其實是他老人家一個心計︰開後門求領導派他公差;卻假公之名,行濟私之實——將新近又發現的鄰廠生產的一種,沒有批文的新藥,帶來省化學研究所分析化驗。」
「結果如何?」旭陽一激靈地問。「是不是當年安芳姑姑,誤服致命的同類進口假藥?」
「不。僅是盜用他廠新藥配方,私自生產的同類西藥。」甄黎鄙夷地說。「正像時下文化走私市場流通的盜版音像圖書。無須繳納國稅和其他任何費用;便可坐收宏利。」
「如此說這類人雖也違法,卻還沒泯滅良心。」旭陽未加考慮便月兌口而出說。「不繳任何費用的冒牌藥,定價肯定便宜。要我說這種做法倒也具平民意識呢。普通百姓肯定歡迎。」「怕只怕魚目混珠,好壞不分。普通患者只顧貪便宜,買沒批文的藥品針劑哩,卻誤買誤服了,未經藥檢部門監督檢查合格,而正式行文批準生產的偽劣假冒藥品針劑;從而重蹈覆轍,再次讓被假藥致殘致死的悲劇重演。」說至此突一冷驚地︰「哎,陽哥,俺咋覺得您剛才的議論有點味不對哩?您是懂法用法的專業律師,原本不該說這類缺乏原則是非話的。」
「黎妹批評的對。看來有時不講原則是非的所謂‘平民意識’,亦會害死人哩。作為一個律師,說這種沒原則的話的確不應該。」旭陽當即羞愧的自責說。「俺一定接受這個教訓,以後再不能不加思考亂發議論。」
「陽哥,咱兄妹從小一起長大,感情深厚,彼此有擔負。」甄黎亦解釋說。「俺說話直來直去,別戒意。」
「嘿,嘿!沒戒意,沒戒意。」旭陽一甩手輕松一笑說。「誰說的話對听誰的嘛。」
送走舅家表哥譚旭陽,甄黎回到寢室,獨坐床上,一時間禁不住,又陷入對往事的回憶之中——
時間大約在2年前。當時年僅四、五歲的小甄黎,還同當教師的母親譚安芳,相依為命的住在市區某教師住宅小區,一處兩平房,一廚一衛簡陋的獨家小院。
應是秋季某日白天。年逾三旬,中等身材,面容清麗憔悴,但不失精干剛強的中學教師譚安芳,正屋內院里,廚房、衛生間的忙著,洗罷鍋碗,又去院內水池上抓緊洗著衣服。
當時剛上幼兒園的小甄黎,卻極懂事的獨自坐在屋門外小椅上,全神貫注地看一本「小人書」。母女倆各干著自己手中的事,又忙中偷閑不時對話。
「媽媽,你說,羊媽媽為啥臨出門前,反復交待小羊一定把棚門拴緊。」小甄黎思索著天真地問。「說啥‘無論誰叫門都不給開’哩?」
「那是因為羊媽媽知道,外邊狼蟲虎豹很多;牠們平時一直垂涎三尺想吃小羊;今天自己外出不在屋,正是牠們襲擊兒子的機會。」安芳邊考慮邊斟詞酌句析解說。「所以羊媽媽再三叮囑兒子提高警惕,拴牢棚門,保護好自己。」
小甄黎听懂的認真點點頭,稍一尋思後又問︰「媽媽,你說︰那外邊的狼蟲虎豹們為啥一直垂涎三尺想吃小羊呢?」
「因為牠們盡都是些、不勞而食又貪圖享受的壞東西;自以為力氣大,牙齒利,就想以大欺小,恃強凌弱。」安芳又斟詞酌句地解析說。「媽媽讓你看這本小人書,就是讓你從小就知道︰雖然現在是新社會,人民當家作主了;但哪些被斗倒的壞人,就像小羊家屋外的哪些狼蟲虎豹一樣;平時躲在陰暗的角落里,不敢見身強力壯的大人,或像你舅父們哪樣的警察叔叔。可一旦他們發現小孩離開大人身邊,周圍又沒警察叔叔的話;壞人就會乘虛而入,將小孩抓走。」
「壞人乘機抓小孩干什麼?總不會也吃他們吧?」小甄黎仍不太懂地問。
「那倒不至于。壞人抓小孩的目的,是用小孩做人質,要挾他家的大人送錢送物;或幫他們辦什麼違規違法的事。」安芳邊忙著手中活,邊安慰女兒說。「所以小孩一定得听大人話︰時刻提高警惕性;不要輕易相信陌生人;既不給他說自己家里或親友的事,也不要听他們說什麼;更不能將他領進自己家。以免上了狼蟲虎豹類壞人的當。」
「黎黎一定好好听爸媽和老師大人們的話。」小甄黎心悅誠服地表態說。「時刻提高警惕性。平時決不亂跑;放學等老師送,或等爸媽領。不同陌生人搭話,更不把他們往家領。」安芳撫撫女兒的頭滿意地︰「這才是爸媽的好女兒!」
時間已近傍晚,正是中小學、幼兒園放學時間。市區某幼兒園小班教室。不少學生家長前來接自己孩子回家。小甄黎亦端坐在教室稍靠前些的座位上;同桌的也是個與她年齡相仿,身材卻較她低的女孩梁靚。兩人正說著悄悄話。
梁靚問︰「甄黎,今天還是你媽媽一個人來接你?」小甄黎答︰「嗯。你哩?」
梁靚︰「俺爸爸、媽媽一起來接俺。」說時臉上洋溢著非常幸福的樣子。又問︰「那你爸爸咋不來接你哩?」小甄黎想了想說︰「俺爸爸去外地工作不在家。」說時表露出一副若有所失的遺憾。
不大一會兒,當班里大部分小朋友都先後被家長接走後,梁靚的爸媽也終于來接她了。
這是倆年屆三旬以上、男高女矮,教師模樣的人。見父母來梁靚撒嬌的故意小咀一撅不滿地︰「爸爸,媽媽,你倆咋憑晚來接俺哪?你們看,小朋友們都快被家長接走完了。」
「哪里是都接走了?教室里不還有這麼多小朋友嗎?」梁母宋隻批評女兒說。「再說哩,你沒看,甄黎同學還是咱家同排鄰居,人家不也還沒走嘛!」
「嬌閨女,別生氣。」梁父卻討好嬌慣女兒地安慰說。「爸媽為彌補晚來接你的錯誤,特給你帶來了好吃的。」邊說邊將一只烤紅薯遞到女兒手里;妻子瞪他一眼,又同女兒商量說︰「靚靚,媽媽曾給你講過古代《孔融讓梨》的故事;你同甄黎是好朋友,好吃的不能獨享,分給黎黎一塊。」梁靚這次倒很大方地掰了一塊給甄黎;甄黎推讓,梁母相勸,她才勉強接了。
「甄黎,你媽媽到這時還沒來,可能她們畢業班有事。」宋阿姨關心地說。「你跟我們一起回去吧?」
「媽媽有事,早點晚點沒啥。她一會兒就來了。」小甄黎卻很懂事的辭謝說。「謝謝您阿姨、叔叔先帶梁靚回去吧。」
「看人家甄黎多懂事。」宋隻瞟丈夫一眼說;又囑咐甄黎︰「那也行,我們先走。你就坐教室等,哪里也別亂跑;等著媽媽來接。」甄黎挺听話地答︰「嗯。」
梁家三人向老師和甄黎招招手走了。先後又有一些家長將自己孩子接走。最後教室只留甄黎,她仍端坐在那里。
「甄黎小朋友,你媽媽到這時還沒來接你?」老師阿姨問道。「要不要給你媽媽打個電話?」「不用打電話,俺已來了。」此刻,安芳人和聲音同到說。「黎黎,對不起,媽有事來晚了。阿姨,對不起,耽誤您放學了。」
公交車上。母女倆靠後坐著。「媽媽教畢業班工作忙,不能按時接俺。」甄黎希翼地說。「爸爸啥時工程結束回市里上班,也好替替媽媽?」
「我想快了吧?」安芳安慰女兒說。「黎黎想爸爸了?」甄黎︰「嗯。」時間又回溯到當前,暑假里某日傍晚。省「公大」校院的林蔭道上。甄黎與表兄譚旭陽仍在邊漫步邊親切地交談著——
「黎妹,你又在想什麼哩?」旭陽挺好奇地問。「嘿,嘿,是不是還在想俺剛才說那缺乏原則的話,要繼續教導俺哪?」
「那是呀。陽哥是大律師,又是那樣聰明的人;平時說話總是謹慎嚴密滴水不漏。」甄黎直望著對方聰明睿智的面孔,突有所悟地說。「俺知道您剛才之所以那樣說,肯定是有意考試俺這‘公大’‘法醫學’研究生,究竟達沒達到畢業合格水平吧?」
「 ,黎妹真不簡單,俺精心編造的謊言,卻被你一語揭穿。」旭陽當即心悅誠服地說。「不在古語講‘君三日不見當刮目相看’;看來你這三年研究生沒白,豈止是畢業合格?該早已修練成材了。可喜可賀!」
「嘻,嘻,其實陽哥您卻上當了。俺剛才是激您說實話哩。」見對方認真的樣子,甄黎卻頑皮一笑說。「其實俺剛才是突兀間又想起小時候的事了。」「想起小時候啥事了?牽不牽涉俺?」旭陽又當即敏感地問。「不妨說來听听?」
「當然可以。」甄黎點點頭說;隨便娓娓講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