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
任憑錦繡和白無煙怎麼料想沈氏見到白無煙那一剎那的反應,都猜不到沈氏見到白無煙那一剎,不過是變幻了兩次表情,來了一句‘是你?’
白無煙完全轉過身,站了起來,走到了沈氏的面前,仔仔細細將她審視了一遍,卻是自己從未見過眼前的婦人。可她卻說「是你?」,究竟是何意思?
沈氏見著白無煙走到自己的面前,伸出手,輕輕的撫了撫無煙的臉,眼淚撲簌而下。
「你終于回來了,你終于回來看她了。」水悠,水悠,他回來了,他回來看你了。
「伯母,你認識我娘親?」
「娘,你曉得無煙是白水悠的孩子?」倆人異口同聲的問,表情各異卻含著屬于各自的激動,看的秦春蘭和蘇玲瓏一頭霧水。
「娘,白水悠是誰?你怎麼會認識無煙?」蘇玲瓏抱著芷雨竄到沈氏身旁,瞅著三人的表情,好奇的問。
被她一問,沈氏才回過了神,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急忙縮回了突兀撫上白無煙臉龐的手,側身,轉背走到了蘇玲瓏房間的窗戶邊上,望著蘇家外面的景色,悠然嘆息。
「錦繡,水悠的事,是你哥哥跟你說的吧。起初,你說要養蠶,把我嚇得,還以為是水悠死不瞑目,回來了,俯身在你身上。現在想想,不會的。她怎麼會附到你身上呢?呵呵。」當初,跟智軒說的時候,她並沒有全部如實相告,而是隱瞞了一些事情。否則,事情如她所言,她怎麼會看見眼前的少年,就曉得他是水悠的孩子。
「呃。」錦繡愣住,原來娘親是因為這事兒才讓大哥來探她的口風呀。暈死,附身?虧她娘想得出來。
「錦繡,有些事我沒跟你們說,其實我跟水悠不單單是有交情,而且是很深的交情。你外公外婆家,你是不是從小到大都沒有印象?其實,我也不知道我是從哪兒來的,反正一醒來,就在尖山村了。沒多久,就跟你爹辦了婚事,成了蘇家的兒媳婦。我也問過你爹,他說我是他撿回來的。」背對著孩子們,沈氏陷入了冗長的回憶與敘述之中。
她不會農活,時常被人瞧不起,說她只會拖累了蘇立山。十里八鄉,很可笑,只有白水悠一個人跟她一樣,愛讀書識字,愛刺繡女工,愛長袖善舞,偏偏不愛勞作。所以,盡管離得遠,她倆還是來往密切,成了關系最好的姐妹。
白水悠家里替她說了親事,就在他們尖山村,她很高興。那以後她倆就不用來來回回走遠路,而且就在一個村子里,往後還能互相照應。
可是一切都只是她倆的美好願望,殘酷的現實將一切都打破。水悠的未婚夫,正是柳小芸的父親柳正,為了錢財和前途,竟然將自己的未婚妻送上了別人的床榻,眼看著她被人強暴。最後,還在帶她回白家的路上,再一次將她強暴。
听著沈氏的敘述,屋內所有的人,除了兩個天真的孩子,無一不握緊了雙拳,憤怒的繃著臉,恨不得將那個柳正撕了去。
錦繡冰冷著唇,咧開一笑。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柳小芸那麼下賤,原來是有個這麼賤的爹!無煙,別難過,你該慶幸,沒出生在那樣的家庭!你也不用恨他們,有柳小芸那個賤人在,柳家,遲早會家破人亡!」柳小芸那個沒腦子的女人,林家少爺有了別的女人,她定會采取極端的手段。
今天,要不是她及時,怕是她的哥哥,就成了柳小芸利用的極端工具了。
「對,你叫無煙是嗎?無煙,你不要恨他們,也不能恨。其實,你出生的時候,我是在場的,你那個丫鬟,沒跟你說吧。其實你娘懷著你的那一年,我都會去看她,多則一個月,少則四五天,就會去一次。你娘,她不希望你恨那些人的,盡管他們強暴了她,但是她不恨,她自殺的原因不是因為恨。」
「我曉得的,我曉得我娘自殺不是因為恨。她是愛我,愛到怕我將來問她,到底我爹是誰?因為她也不知道那兩個畜生,誰留下了種!」沒等沈氏說完,白無煙就撲通一聲跪下了,默默流著淚,字字句句,咬牙切齒。
沈氏瞧了他隱忍的模樣,心疼不已。這個孩子,她還是在他剛剛出生的那一天,抱過一次。之後,便再也沒見過。
誰曾想,這孩子長得這般好看,眉目之間,盡是水悠當年的影子。
「起來吧孩子,好好站著,這一輩子,除了你娘,誰也不要跪!這輩子,除了你娘和你外公外婆,沒有人受得起你這一跪。」
伸手,輕輕的拉著白無煙從地上站了起來。收起滿身傷懷的氣息,笑了一笑,沈氏跨步準備出門。
「你們在這待著吧,錦繡,替娘好好招呼無煙。無煙,不介意的話,叫我一聲沈姨吧,改天再來蘇家,沈姨再與你細說你娘的故事。」畢竟今天是兒子的大喜之日,老是說水悠的事也不太吉利。
白無煙也了解,點了點頭。
沈氏前腳剛走,後腳蘇玲瓏就將芷雨往著自己的床上一放,翩然飄到了白無煙的身邊。拉著白無煙的手臂,撒嬌似的搖著。
「我娘說錯了,無煙哥哥往後還會多跪一個人的。無煙哥哥將來會娶娘子,那他的岳母他也應該跪的哦。」
玲瓏眼里的迷戀,錦繡瞅得一清二楚,而白無煙眼里卻是一片冷靜。讓錦繡心一慌,急忙不著痕跡的拉回了玲瓏的雙手,挽到自己的手臂上。
「瓏兒這話可不對,那就不是多一個,而是多一雙了。岳母有了,難道沒有岳父?」
白無煙袖子一甩,嗔怒的剜了姐妹倆一眼,轉身,走出了房間。
「八卦的女人,萬一我不娶呢?」
「誒!無煙哥哥,你怎能不娶呢?」玲瓏作勢就要追出去,錦繡搖了搖頭一把拉住了她。
「好了好了,你別這麼八卦了,好好幫我帶孩子,我去幫娘的忙了。記住,管好你的心,別沒看清人,就交出去了,到時候受了傷,別來找我哭!」小丫頭,情竇初開的年紀,遇上無煙這個妖孽般的人物不曉得是禍是福。
蘇玲瓏嘴巴一嘟,極為不願意,卻還是老老實實回了屋子,跟秦春蘭一起照顧起倆個小家伙來。
「別不開心了,你姐姐也是為了你好。」兩個孩子一個躺著一個坐著,愉快的在蘇玲瓏的床上玩耍,秦春蘭就輕輕的倚在床頭,攔著他們不滾下床就行了。
見蘇玲瓏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不由輕笑出聲,出言相勸。她第一眼看見無煙的時候,也跟玲瓏差不多,但是相處久了,她便知道,無煙不是她喜歡的類型。
無煙的心里裝著太多的事,雖然他盡力的在將自己弄得活潑一些,卻依舊無法壓住他心底的孤寂。她不想找一個這樣的男人,她也過了玲瓏那般,懵懂無知容易動心的年紀。
「我曉得姐姐是為了我好,可是、可是……春蘭姐,你難道不覺得無煙哥哥很美很吸引人麼?」她第一眼瞧見他的時候,就覺得自己的心跳都加快了哩。姐姐已經有了姐夫,她不為所動還說的過去,可是春蘭姐姐明明是孤家寡人,咋就沒有半點臉紅紅心加速的表現呢?
想著,不由低頭湊近了秦春蘭的耳根子,細細的瞧,只把秦春蘭瞧得一陣毛骨悚然。
「你干啥哩?」
「咦,春蘭姐,你真的對無煙哥哥不動心啊?」少女調皮的笑容,逗得秦春蘭噗哧一笑。芊芊素手,朝著蘇玲瓏的臉頰,就輕輕的捏了下去。
「別想了,他跟我可不是一路人。你麼?看起來還是蠻配的,但是你姐姐說的對,未確定對方的心之前,切記管好你自己的心,不然到時候哭也沒地哭。」
「誰說人家的心丟了,人家只是、只是覺得無煙哥哥迷人罷了。」盡管嘴里如是說,可到底有沒有動心,早已是心知肚明的。
秦春蘭也沒有繼續再說啥,這種事,說多了反而不好。她覺得玲瓏是個剔透的女子,應該不會那般傻氣才是。
熱熱鬧鬧,第二日天未亮,蘇家組織的迎親隊伍浩浩蕩蕩便出發了。
錦繡、玲瓏等女眷是不可以去迎親的,只得陪著沈氏守在家里,靜靜等待著蘇智軒將鐘紅迎娶回來。自打迎親的隊伍一離開家門,沈氏就根本沒法靜下心來,這兒走走,那兒望望,雙手摩挲著,不停的反復揉捏,想要讓自己的心靜下來。
可是根本就是越自我安慰,心里越亂。
這不,錦繡只得代替她,四處查看著該準備的東西是否都已經準備妥當。堂屋里,兩張大方桌拼湊而成,成了一個拜堂的桌案,桌案上鋪就了一張大紅色的錦緞。香燭米,一一按著古老的順序擺放著,彰顯著對祖先神靈的尊重和敬仰。
桌子後方,是蘇家的神龕。
前方,則是一條折成了長條狀的綠色繡鴛鴦的錦被,就那麼放在地上,是待會兒新人進門之後跪拜用的。
在鐘家,也是一樣的擺設。
天,已經慢慢亮了起來。
鐘家的院子里,早已亮起了旺旺的火堆,照的院子亮堂堂的。
家里的條件雖比不上蘇家的好,但是該有的東西一樣不少,香燭米,連同折疊好的被子,一一類似于蘇家。
鐘紅的閨房里,鐘家的親戚女眷一一陪著她坐在床邊或者桌前,有一搭沒一搭的閑扯著,鐘家二老的影子,倒是遲遲不見。
「紅啊,嫁到了蘇家之後,一定要做個乖巧懂事的媳婦曉得不?你可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那蘇家小子才貌雙全,將來定不會讓你過苦日子。你那婆婆,也是個心善的,只要你乖巧,她定是拿你當閨女疼。」一個年紀約莫六十歲的老婆婆,一邊在鐘紅的左右忙活著,一邊苦口婆心跟鐘紅告誡著。
鐘紅一身紅嫁衣,比不得蘇智軒帶來的那件鳳冠霞帔華麗,卻也是莫氏費盡了心血自己一針一線縫出來的。
腳踩著一雙黃色線,紅緞面的鴛鴦戲水繡花鞋,臉上畫著精致的妝容,發髻高挽,格外精神靚麗。
老婆婆先是點燃了一盞油燈,放到鐘紅的腳下,用一個格篩蓋住。再把鐘紅的雙腳擱到了篩子上,也不曉得是個啥意思,反正據說是這十里八鄉嫁閨女的習俗。
然後,拿了不曉得是啥玩意兒,白撲撲的,粉狀,朝著鐘紅的兩鬢,額間淡淡的掃了一層。然後伸手拿起兩根細細的麻線絲,擰在一起,兩頭繞在指間,中間繃直的部分朝著鐘紅臉上抹了白色粉狀物的地方卷去。
這一過程,叫做絞面。
絞面,意味讓新娘子別開生面,從此婚姻幸福美滿。而一把做這個絞面的人,都是新娘子家里面兒孫滿堂的長輩。這個老婆婆,正是鐘紅的姑婆,一個兒孫繞膝,晚年福祿齊全的老人家。請她來替她絞面,正是代表著莫氏希望女兒可以幸福一輩子的願望。
麻線剛一開始卷曲,鐘紅就覺得兩鬢出傳來一股刺痛的疼意,讓她眉頭一皺,腳下一顫,險些弄到了油燈。
「別動,忍一忍就好了。這開面啊,可是你娘早早就與俺說了,要俺來替你開的,今兒個,姑婆替你開了面之後,你一定會幸福美滿,兒孫繞膝的。」老者語重心長,話語間,盡是長輩對一個晚輩的叮囑和關愛。
鐘紅的唇角微微勾起,乖巧的點了點頭。她也想有一份美滿的婚姻,也想和智軒恩愛一輩子。只是這些,恐怕都不是她想怎樣就怎樣的。那天,錦繡和她娘的話,她都听見了……
盡管錦繡說了,那是無心之言,卻還是讓她的心無比難安。有時候無心之言,未必不是真話,況且智軒他的心,也沒在她身上。
「紅兒,姑姑,給紅兒弄好了嗎?外面迎親的隊伍已經到了。」鐘紅正在沉思,忽然鐘莫氏的聲音響起在門外。
「好了好了,是馬上就要出門了嗎?」老婆婆抬起頭,又仔仔細細瞧了瞧鐘紅的妝容,確定沒有半點不妥,才轉身收起了自己的工具。
說話間,莫氏已然推門而入,望著自己一手帶大的閨女,此刻一身紅裝,就要從此離開自己的庇護了。
不舍的情緒在心里慢慢滋生,眼眶酸澀不已,最後落下了滾燙的淚水。
鐘紅最是舍不得娘親流淚,此時見莫氏淚眼婆娑,她也激動的淌下了淚水。
「娘,俺舍不得你,嗚嗚……」
「傻孩子,快別哭了,妝哭花了可不好看了。娘不哭,娘不哭就是了……」莫氏攬著女兒,強忍著哭意開始拉著她的手細細叮囑。其他人,則是安安靜靜候在一旁。
「可是俺舍不得你們……」
「這又不遠,你想俺們就回來,俺們想你了,就去瞧你去。乖,別哭了,你爹估計跟他說完話了,他快來接你了。來,把蓋頭蓋上,這包瓜子花生拿著,拿穩當了。」說著,拿起旁白鐘紅自己繡的紅蓋頭,朝著她的頭上就是一蓋。
蓋上了紅蓋頭,也就蓋住了鐘紅的一輩子。蓋頭之下,她重重的嘆了一口氣,爹娘這般疼她,她一定要過得好,才不會辜負了他們的期望。
收起心里的疑略,整了整心思,勾起唇角,彎出一抹溫婉的笑容。任由別人牽著,一步一步邁出了閨房的門口,蘇智軒早已侯在了堂屋里,只等她出來,與他一起,拜別鐘家的列祖列宗。
幾個鐘家的親戚牽著被蓋頭遮住了視線的鐘紅,站到了蘇智軒的左邊,兩人並排而立,對著桌子那邊,跪倒在桌前疊好的棉被上。
村里的司儀在桌子一側,大聲嚷嚷著些啥,鐘紅依稀听見一字半句,都是些好听順口的話。她听了,也開心。
然後,司儀讓他們倆個跪下,一叩首,二叩首,三叩首,禮成!
「禮成!」兩個字擲地有聲,砸的鐘紅心里一緊。這樣,她便再也不是鐘家的閨女,而是蘇家的媳婦兒了。
然後她只覺得耳邊一陣鬧哄哄,親人們一擁而上,在她身邊絮叨著最為真實的叮囑和祝福,門外鞭炮聲震耳欲聾,讓她有些不適應。
蘇智軒臉上的表情一直很淡,自從今早上出門起,他的臉上就不曾笑過。可是看到鐘紅穿著紅色喜服款款走到他身邊的時候,他忽然覺得,這個唯唯諾諾的女子,或者才應該是他的良緣。
柳小芸的個性好強,他跟她在一起相處,總是舍去了自己的想法,滿足她。不得不說,那是有些累和疲倦的。而跟鐘紅相處的時候,這個女子總是默默的瞧著自己,目光溫和而不貪婪,讓自己舒服的同時還有一種滿足感。
或許,真的是他太過分了?
眼看著他和她就要跨出鐘家的大門,蘇智軒忽然舉起手,立在肩頭。
「慢著!」
他的話剛一出口,他就瞧見自己前方的鐘紅渾身不可自抑的一抖,好似,好似怕極了似的。
他想問她咋啦,可是根本沒有機會,眾目睽睽之下,他哪有時間與她交頭接耳,他想著,待會兒到家了再問吧。
「智軒,你、你想干啥?」鐘家二老聞訊而來,雙手雙腳顫抖著,詢問著蘇智軒此舉是何意。鐘青站在二老身後,臉上一片緋紅,眼神更是含滿了冷箭。若是他蘇智軒敢傷害了鐘紅,他定會替她出氣。
蘇智軒瞅著鐘紅一家子的表現,心里苦澀不已。
看來自個兒以前的名聲,還真是如錦繡所說的不好听啊。一個男人,為了一個薄情寡義的女人,遲遲不娶,念念不忘,真是傻到家了。
蘇智軒慢慢的從懷里,掏出了錦繡寫的那張紙。那張紙,錦繡之後又給寫了一份,將那份原來的給了他。說是讓他拿著,往後有事沒事瞧一瞧,記著她說的那些話。
他現在,想把它交給鐘紅。
「鐘紅,這張紙條你收好。我曉得你一直對我有意,這接近一年來,你也一直有意親近我。而且,最近這一次,你被那個李婉兒冤枉侮辱,為了我受了不小的委屈。而我呢,之前幾年一直念念不忘想著那個柳家的女人,讓你覺得我娶你,不過是為了補償你。其實不是,我娶你,有一部分是想把虧欠你的還你,但更多的,我是想跟你過一輩子。今天,我在你們鐘家列祖列宗面前發誓,這輩子無論你咋樣,都只娶你一個!」蘇智軒的話,說不上鏗鏘有力,說不上擲地有聲,卻震得鐘紅心亂如麻。
他,在說啥?
他說無論她咋樣,他都只會娶她一個?是真的嗎?他娘同意嗎?錦繡也同意嗎?萬一、萬一她不能生孩子,萬一他以後發了財,他還會要她這個鄉下姑娘做他的正妻嗎?
太多的不確定,太多的難以置信,讓鐘紅驚慌不已。
「我、我……」回過身,蓋頭下的她不敢接他的話,因為她很怕這不過是一場夢,虛幻縹緲的夢。
一雙手,在身前攪動著紅色喜服,指節泛白。
蘇智軒瞧著她的小動作,欣然一笑。
拉住了她的小手,擱到了他的掌心。
「你啥也不用說,我都明白的。跟我走,好嗎?」打破了最古老的規矩,等不及鐘家的人將她交給自己,蘇智軒牽起鐘紅的手,走出了鐘家大門。
距離轎子,有一段距離。
鐘紅遮著紅蓋頭,走起路來,搖搖晃晃,起先從鐘家屋子里出來,她的鞋子外面,還套了一雙她爹的鞋子,更是走的蘇智軒心驚膽戰。這會子,他干脆彎腰下來,攔腰一抱,抱著鐘紅走進了紅花轎。
鐘紅只覺得在蓋頭下,一陣天旋地轉,嚇得她牢牢的摟住了他的腰。
「嗯——」隱忍的聲音,讓蘇智軒一喜,這一刻,他發現自己真的放下了。也許一直以來,他放不下的,不過是那一場辛苦準備卻落了空的婚禮?
現在,他已經娶到了妻子,那場夢,該是時候忘去了。
寂靜的村莊,炊煙裊裊,滿繞在蘇家院子的附近。
竹林深處,偶爾听聞幾句人聲交流,是蘇家幫忙煮早飯的人們起來了。
直到村口響起一陣鞭炮的響聲,整個蘇家立馬就沸騰了。
「來了來了,快快快,快點準備。」第一個反應的,是錦繡那早已焦急的蹙著眉的娘親沈氏,只听那鞭炮剛響起第一聲,她就恍然若夢里驚醒一般,朝著屋外迎了過去。
錦繡急忙身後往著她的腰身一摟,旋身到了她的面前。
「娘,你不能出去,你要去堂屋里坐著。」娘親,是今天唯一的高堂,咋能親自出門去迎接?再說了,這一切不是還有她和大勇哩嗎?
沈氏面色一紅,這是想娶兒媳婦想瘋了她,竟然忘了規矩了。呵呵一笑,听了錦繡的話,折回了凳子上坐著。
「你去替娘接你嫂嫂,去去去。」
「是啦是啦,有了媳婦忘了閨女的娘。快好好坐著,開心點兒,那啥,娘,給我嫂子的紅包拿好了沒?」迎親隊伍順利歸來,她的心里也放下了大石頭。不由眉開眼笑,打起娘親的趣來。
沈氏假裝嗔怒瞪了她一眼,「早就拿好了,回頭娘也給你一個,你這兩天可是幫了娘大忙了。」
錦繡听著鞭炮聲也差不多快到了,也不跟沈氏繼續說下去,轉身去了門口。秦大勇早就一襲長衫,立在了門邊,那模樣,還真是看不出來是個種地的農夫了。
錦繡暗自一想,喲 ,這家伙跟大哥睡一晚上,不曉得都說啥了,今早上起來就瞧見他精神頭都不同了。
「娘子,快來,跟我一塊兒站著。」
「相公,你今天咋那麼高興?這我哥娶媳婦兒,你這樂得跟你娶媳婦兒似的,不太對勁啊。」朝著秦大勇身邊一站,錦繡就不冷不熱的來了一句,驚得秦大勇直喊冤枉。
「娘子,俺這可是替咱大哥高興啊,你就會冤枉俺,欺負俺。」娘子可真是的,越發的會拿自己取樂子了。
不過大哥昨晚的話,他也想了一夜了。其實之前,他也有想過,只是遲遲下不定決心,才說出來跟大哥討論一下。沒想到他一說,他就表示雙手雙腳的贊同,讓他反而有些猶豫不決了。
娘子,會同意他的決定嗎?
想著萬一錦繡不同意,秦大勇的臉色一閃而過一抹失落。卻被錦繡抓了住。
小樣,心里在打什麼主意哩?還不讓她曉得了?嘖嘖,這才幾天工夫,都學會了蒙她了是嗎?
瞅著花轎已然近了,錦繡也沒打算開口問。一句兩句,定是說不清楚,等回了家,哼哼,不老老實實交代的話,就得大刑伺候——一年不跟他好!
「落轎!」
蘇智軒翻身下馬,快步走到了錦繡的面前,一臉釋懷的笑容讓錦繡不由滿意的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頭。
「大哥,祝你幸福,快去牽你的娘子一起進門拜天地吧。」
「繡兒,謝謝你。」蘇智軒點了點頭,跟錦繡道了句謝謝才又去牽鐘紅下轎,在人群擁護下,一起擠進了蘇家大門。
沈氏遠遠的,就瞧見了一臉笑意的蘇智軒,暗暗開心。終于好了,終于好了,今早上兒子起來就沒笑過,她還真怕去了鐘家會惹出啥亂子來,沒想到這一回來竟是眉開眼笑,沒有了半點的不自在。
蘇家院子里,很快就響起了一陣響亮的聲音。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送入洞房!」
……。
院子外面的拐角處,一抹陰森的眸光冷冷的注視著蘇家熱鬧非凡的院子。手心里,一支花紋別致的朱釵,正一點一點被掰得變了形。
「蘇智軒,還說什麼愛我一輩子。哼哼,轉眼之間,你不也娶了別的女人了嗎?」林家那個男人薄情寡義,你也好不到哪兒去!你們都找別的女人,我柳小芸就不會找男人了嗎?
閉上雙眼,恨恨的最後瞧了一眼蘇家,轉身絕塵而去。手里的朱釵,卻應聲而落,落在地上的石子上,發出一陣叮當叮當的聲音。
錦繡一家子在當天下午,就浩浩蕩蕩的歸家了。離去的時候,蘇玲瓏眼巴巴的跟沈氏提出,要去錦繡家小住。沈氏新娶了媳婦兒進門,正得意,自然欣然點頭,應了她。
可是她的算盤最終還是落了空,當天晚上,白無煙並沒有跟她們一起返回鬼屋,而是孤身一人回了清雲集。
時間一晃,又是好一陣光陰。
小雨兒都已經快要一歲了,錦繡到了這個世界也已經快一年。又是隆冬臘月,天氣蕭瑟,寒風凜凜。
今天一大早起來,天空還在飄著鵝毛大雪,地上,門前的樹丫上,早已經覆上了厚厚的一層。
對于有家待,有火烤,有飯吃,有衣穿的人來說,下一場雪,無關緊要。相反,應著那句俗話,‘冬天麥蓋三層被,來年枕著饅頭睡’,許多人怕還是暗自欣喜這場鵝毛大雪的。
李氏就沒這麼好運了。
此時此刻,她衣衫襤褸,還處在洢水縣集的大街上,慢吞吞的游走著,曾經精明干練的眸子,早已經蛻變成一雙布滿血絲的愁眸。啟啟合合,無力的好像帶著一絲重影一般,讓人看了都覺著累。
被攆出李家之後又被錦繡無情的綁縛在路邊,最終被過路的人給救了。但是路過的人卻是她往先編排過的人,他們救了她的命,卻將她用馬車馱到了洢水縣的縣集里。
她從小到大,最遠不過到了清雲集,這一下子到了洢水縣集,可把她嚇壞了。可是她有找不到回家的路,一身髒兮兮的,也沒人願意跟她說話,只除了沿街乞討的乞丐。
就這樣,幾個月里,她就在洢水縣集當起了乞丐。原本想著,乞丐就乞丐吧,反正不勞作就能有吃的,有時候好心人好心泛濫,還能撈到個把子兒的銅錢,比在家跟著秦大智種地啥的強多了。
可是事實卻殘忍的告訴她,一切都是做夢!
農民有農民的辛苦,百姓有百姓的難處,就是乞丐也有乞丐的苦哇。
幾個月來,她幾乎是天天遭那些乞丐的欺負,不是搶她乞討來的饅頭包子,就是搶她乞討來的銅錢。這不,她現在身上還到處都是瘀傷一片。
「哎——老天爺哇,你可是不想讓俺活下去了?你要是想收了俺,可就早一點的收了去哩,別讓俺在這兒遭老罪了。」
忽然,迎著她的對面,走來一個擔著擔子的人。嘴里直叫喚著,吆喝著,好像在賣啥東西。
原本無神黯淡的眸子忽然一亮,那不是、那不是錦繡娘家村子里的那個誰來著哩嗎?她咋上這兒來賣東西來哩?買的啥玩意兒哩?
一連串的問題, 進了李氏的腦海,把她激動地險些走不好路,栽倒在地。
踉蹌的步子,朝著擔膽子的人狂奔而去。
那人不是別人,正是得了錦繡出的主意之後生意越發好起來的苟富春的娘子。
錦繡拿主意出了給他們倆口子之後,倆口子一咬牙,決定了趁著家里農活差不多些了,就開始干了起來。中途,倆人還抽空去了錦繡家好多次,學習了不少新鮮鹵菜的做法,一賣,就賣得老遠了。
這不,今天這已經是來了第二回了。
她和苟富春倆人,總是在附近的村子賣,生意再好總是有限。所以倆口子盤算著,每天起來,近處的村子,一人走一處,然後早一點回去擔了一挑繼續出門賣。就走得遠一點,洢水縣大部分的集市都去過了。
這洢水縣集還真是頭一回來。
天氣冷啊,又下了大雪,今兒的她,可是穿了厚厚的一層棉襖子,又包了一條厚厚的兔毛圍脖,腳踩著厚棉鞋才得得索索的出了門。
這一動騰,倒也還好,不覺著冷了。
抖了抖擔子,估模著剩下就不點兒的鹵素菜了。瞧著天色漸漸晚了,她琢磨著干脆回去了算了,這剩下的鹵菜,直接路過白鳳村的時候,給錦繡家送去得了。
如是一想,足下腳步不由輕快了起來,翩然就迎著李氏而去。
瞧見面前一個衣衫不整,破破爛爛的乞丐迎著自己而來,寒風一吹,那身汗味差點把她給燻死。急忙的將擔子撂到了一只肩膀上,另一只手捂住了鼻子。
「苟,苟家嫂子。」
乞丐居然叫自己的名字,可把狗蛋娘好奇到了。定楮瞧著撩開了自己頭發的李氏好一陣之後,立馬嫌惡的瞪了李氏一眼。
「是你呀?俺還當是誰哩,大冬天的不在家好好烤火,在大街上瑟瑟的。」冷言冷語諷刺了兩句,狗蛋娘也怕李氏的難纏,立馬繞開她走掉。
李氏追著後面,猶豫長期吃不飽穿不暖,根本就無法追上步子輕快的狗蛋娘。喊了好幾聲,越喊,人跑的是越快。
最後,她學乖了,就不叫喚了。愣愣杵在原地,狗蛋娘回頭見她沒跟來,才放心的朝著回家的路走了。
身後,滿後黃牙的李氏忽然咧嘴一笑,眼神里不再是一片陰狠毒辣,而是換成了一片呆滯。
真好,跟著這個女人回到白鳳村,她就不用過這種苦哈哈的日子了。
遠遠的,狗蛋娘並不曉得自己此行跟錦繡帶回了一個大麻煩。而李氏也沒料到,自己此行,竟會把自己的命親手交到了錦繡的手里,任她說生則生,說死則死!
------題外話------
我是寫得太好了呢?還是太不好了?親們都沒有一個留下腳印的,森森的傷了小舞的心鳥~
活著的,都快點出來給小舞一個鼓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