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天急急趕回,已是酉正時分,先到家里,空無一人,隨及又趕往吳府。路上覺得饑餓,才發現一天還未進食,于是在一面食店吃了兩碗面。
來到吳府中,吳富貴、徐錦鵬及縣太爺都在那里等待消息。
吳富貴的精神看起來好了不少。
樂天把龍泉村的情狀說了一遍,大家見無所獲,憂心沖沖。
樂天問縣太爺查得如何。
縣太爺說道︰「已經找到張桂香的姐姐問過,張桂香原住在高峰鎮,一年前已經嫁人。隨後不久當地發生瘟疫,兩家人包括張桂香的丈夫全部染病而死,只有張桂香幸免一難,于是便先寫信告訴在此地的姐姐,約定時間遷到此地,不幸途中遇害。」
「她家里只有姐妹二人?」樂天問道。
縣太爺點點頭,說道︰「她姐姐張桂蘭幾年前遠嫁于此,丈夫在本地開豆腐坊。兩口子都是本份之人,看樣子不會說謊,她說那場瘟疫中老家親人除了妹妹全部都死了。」
吳富貴說道︰「會不會是她那邊的親戚化做厲鬼前來尋仇?」
樂天說道︰「兩地相隔如此之遠,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並不是人死了都會化為厲鬼,況且染病而亡的人變成游魂滯留陽間的情況更是極為少見。看來這方面沒有什麼有用的線索。今晚只有暫住我家避避,時間不早了,我得先回去準備一下,我倒希望它今晚出現,讓它有來無回。」
這時他又想起了如雪,問道︰「適才進來時,不見如雪,她去哪了?」
吳富貴說道︰「香蘭和她上街買東西去了。」
樂天‘哦’了一聲,說道︰「天黑之前,大家都來吧。」說罷告辭回家。
回到家里,樂天便忙碌起來。
一個時辰之後,便已在家里布下了‘七煞鎖魂陣’。
這‘七煞鎖魂陣’乃茅山陣法中頗具威力的一種陣法,對付厲鬼冤魂十分有效,其特點是易入難出,只要陷入陣中,很難全身而退。而布陣之人至少需要百年以上的功力才能發動此陣。若非銀兒相助,樂天今天也不可能布成此陣。
銀兒,樂天情不自禁的想起了她,不知她現在何方,在做什麼,若她在,憑借她的功力,恐怕早已擒住凶手,哪致于如此被動,連對手是誰都不知道。
布陣的符紙全部埋于地下三寸之內,不易被對手發覺。而在大門之上故意貼了些法力很弱的符紙,只能對付新死之鬼,以此誘敵深入。
‘七煞鎖魂陣’的陣眼設在屋內,有一桌子,桌上安了一盞攝魂燈,只要有妖孽進得陣中,那燈便會自燃,若中途燈熄,則陣法失效,所以此燈乃整個陣法的關鍵所在。
臨近黃昏,便陸續有人來到家中,凡涉及女鬼案子的衙門中人都得到了消息,吃過晚飯之後還未天黑,便迫不及待的趕來。
本來預計不超過二十人,沒曾想很多公差都是舉家而來。再過片刻,樂天家里已經擁入了五十多人,平常還算寬敞的房子此時擁擠不堪。
更兼得四周鄰居听得風聲,也個個懼怕,都紛紛要求避難,于是乎幾間房子都坐滿了人,有人帶來了草席被褥準備席地而睡的,此時也沒了落腳之地,看來大家只能通宵聊天了。
一時間,樂天家里熱鬧非凡,雖然大家還是有些害怕,但倒底人多氣壯,氣氛非常活躍。
未多時,徐錦鵬和縣太爺一家也來了。
樂天只好把縣太爺他們安排在臥室之內,原先人等都分散出去。
若今晚能滅了凶手,自是最好的結局,若不然明日正午還得辛苦畫符,以作持久之戰。
黃昏已過,太陽落山,天將黑未黑,天地昏黃,萬物朦朧。
這時吳富貴和香蘭趕來了。
樂天見了,問道︰「如雪呢?」
香蘭答道︰「我與她逛街之後,請她到家里吃了飯,然後她先行回來,我和相公晚了一點才出發。她應該回來了啊。」
樂天搖搖頭,「她還沒有回來。」
吳富貴說道︰「莫不是回來途中,有什麼事耽誤了吧?」
「已經逛了一天,還會有什麼事呢?」樂天說道。
「現在天色還早,街上人還多呢,可能遇到什麼人聊聊天也說不一定。」香蘭說道。
這時,徐錦鵬過來說道︰「兄弟,你剛才不是要給我們講這陣眼的事嗎?」
「哦,差點忘了,你們隨我來。」樂天的思路轉到這上面來了。
徐錦鵬、吳富貴和幾個精干的捕快圍在了那陣眼所在的桌邊。
樂天說道︰「我已在院里布下‘七煞鎖魂陣’,凶手不來便好,一來叫它插翅來飛。當我與那凶手撕殺時,這桌上的燈會自燃,你們幾個務必守在這燈的四周,不能讓它熄滅,若燈滅,陣法便失效。」
徐錦鵬問道︰「要守到幾時?」
樂天指著燈盞里的燈油說道︰「若陣勢發動,此燈油燃盡便會自行熄滅,大約一個時辰,這時間足以消滅凶手。」
吳富貴說道︰「萬一中途熄了,我們再點燃不可?」
樂天冷笑道︰「你現在點下試試。」
當下,吳富貴取了火熠便去點燈,哪知火苗踫在燈芯上,那看似平常的燈芯竟然不燃,反復幾次,都是如此。
眾人都覺驚奇。
樂天說道︰「現在知道了吧,這燈非同一般之物,只能自燃,若中途被風吹或燈盞傾覆便會熄滅。世上萬物,有強則有弱,有利則有弊,沒有十全十美的東西。這攝魂燈牽系著陣法,乃關鍵所在,也是最弱的地方。屆時各位務必堅守于此,不論外面發生什麼,只要燈燃著絕不能離開。」
眾人點點頭。
講完這些,樂天又想起如雪。
此時如雪還未回來。
天已經黑了,外面街上家家戶戶都亮起了燈。
樂天莫名的心焦起來。
「我得去找找如雪了。」他對徐錦鵬說道。
「我們也去。」
于是樂天幾個人朝著張府的方向找去。
若在平時,這個時辰吃了晚飯上街閑逛的人還多,不過因為凶案一事,加之傳聞凶手乃妖邪之物,所以此時街上的人稀少了很多。
眾人一路尋去,一路打听。
城里許多人還是認識醉紅樓老板娘的佷女如雪,加上現在又是樂天未過門的妻子。
這時樂天已經走到醉紅樓前,這里是張府與樂天家的必經之路。
此時醉紅樓前已是燈紅通明,不過這兩天因為凶案緣故,前來尋歡的人很少。
門口也只有兩個龜公無精打采的守在那里,不久以前,樂天也是做這行的,一到晚上就守在這里,笑臉迎人。
那兩個龜公看見樂天便打招呼。
樂天便上前問道︰「你們可曾看見如雪?」
其中一個說道︰「黃昏時分,如雪路過門口,被出門的春香看見,兩人在此閑話了一番,後來如雪說天色不早要回家了,就自己走了。」
看來如雪是從張府出來後遇見春香的,不過照時間推算她也應該到家了。
正在想時,徐錦鵬跑過來說道︰「我剛才問了那邊一個賣燒餅的老頭,他說天黑之後,大約一柱香之前,他遠遠看見如雪和一個小女孩子往城北的方向走了。」
城北?
城北並不是樂天家的方向。
小女孩?
他想起了孫仵作說的關于小女孩指甲的事。
一種強烈的不祥之感涌上心頭。
糟了,如雪出事了!
徐錦鵬、吳富貴幾個人都圍在樂天身邊。
「怎麼辦?我們去那里找?」徐錦鵬問道。
「先往城北方向找去。」樂天心亂如麻。
于是幾個分散開,沿著大街小巷往城北而來。
深藍色的夜幕中,月已浮現,街上的人越發稀少。
一柱香的功夫,幾個人又在城北門口踫了頭,都沒有發現如雪的蹤跡,活不見人,死不見尸。
城門口一戶人家正亮著燈,一個老大娘听到外面有人聲,開門出來看。
樂天忙上前問道︰「大娘,方才可曾看見一個年輕女子出城?」
那女人不識得樂天,但看見他身後有幾人穿著公差的衣服,于是說道︰「你們是衙門的人?」
其中一個捕快上前說道︰「正是,我們現在尋找一名女子。」
樂天便把如雪的模樣形容了一番。
那女人想了想說道︰「我還道奇怪呢,方才我關門之際的確看見有一女子出城,和你說得差不多,我還在想這麼晚了她出城做什麼。」
「她身邊是不是還有個小女孩子?」樂天問道。
那女人搖搖頭,「那倒沒看見。」
樂天道謝之後,那女人回了屋。
「看來出城去了。」吳富貴說道︰「那小女孩怎麼不見了?」
「別管那麼多了,我們趕緊出城去追。」徐錦鵬焦急的說道。
此時,樂天雖心里著急,但腦子卻冷靜下來,一路上,他想到了向郎中的‘極陽之卦’,又想起如雪今早說的話,自己本來已經多了個心眼,叫她隨時和大家呆在一起,卻沒料到凶手天剛黑就動手了。
「不必了,我自己出城去找,你們速回我家。」他說道。
「那怎麼行?這城外這麼大,又不知方向,多幾個人幫忙機會大些。」吳富貴說道。
樂天說道︰「你們的好意我心領了,但如果你們遇到那凶手,豈不是白白送死。」
徐錦鵬靈光一冒,有了想法,說道︰「我看此事有點蹊蹺,凶手一改常態,提前出動,擄了如雪,卻未當即殺害,搞不好它已聞到風聲,要麼用如雪為餌,誘你上當;要麼聲東擊西,調虎離山,趁你去救人而襲擊你家中之人。」
眾人一听,都覺有理。
樂天神色凜然的說道︰「如雪是我的至愛,雖然明知有危險,我也要去找她。我想到後者的可能性較大,你們趕緊回我家。」
吳富貴說道︰「你不在家,那妖孽來了,我們如何應對?」
樂天說道︰「沒事,那‘七煞鎖魂陣’已經封住前院後庭,你們告誡眾人都呆在屋內,不要出門。只要那妖孽來了,那陣法會自動攻擊,讓它進退不動,陷于其中。你們幾個照我先前所言,只需看好攝魂燈即可。」然後他想了一下,又說道︰「等那燈燃之際,你們照天上放三枚煙花為訊,好讓我知道!」
于是眾人別了樂天,回家去了。
樂天出了城北,放眼望去,四周一片漆黑,躊躇間不知往哪個方向走去。
他想到了用紙鬼尋人的方法,奈何如雪的生辰八字記得,身上卻沒有如雪的信物,哪怕是一截指甲,一根頭發,一片衣衫。若要回家去尋,這一來一往又要費時,況且紙鬼的搜尋速度很慢,縱然找到,只怕也是一具尸體。
如何是好?樂天咬著嘴唇告訴自己此時千萬要冷靜。
一番思索,他想起了前幾日所做的噩夢。
難不成那夢就是今日的預光?
他閉上眼楮,努力回憶那夢的情景。
漸漸的,他想到了一些。
城外、荒地、大霧、歌聲、斷崖。
沒得法了,只能借夢去賭一把了。
城北的情形他比較熟悉,義莊和龍泉村皆在城北。
夢中自己曾置身一片荒地中行走。
而眼前左右兩條路,左邊一條途中有些村民居住,四周都是田地,而右邊一條通往義莊,沿途都是雜草叢生,無人居住。
走右邊!樂天快速往右邊奔去。
他一路急走,一邊留意那里有霧氣,腦海里卻浮現著與如雪相識、相知、相愛的情景,一時間百種滋味在心頭。如雪啊如雪,一定要等到我來,你若出了事,那都是因為我命硬克你之故,我會內疚一輩子。
他又記起那夢中是白天,白天平地可起霧,晚上的霧從何來?
不知不覺前面又是兩條岔路。
霧在何方?
樹林!他猛然想起以前和師父常在晚間于林中行走,因林中水氣多常凝結成霧。
左邊一條不知通往何處,右邊一條通往義莊,而義莊坡上坡下都有樹林。
于是他繼續往右走,不多久已經接近坡下一片樹林,夜色中果然有霧從林中飄出。
樂天鑽進林子,心里想到此處離義莊很近,那女鬼的尸體尚在義莊,難道那妖孽是引我去義莊不成?
但是義莊周圍並無懸崖。
難道夢中暗示跳崖,實際是指上吊?那妖孽要吊死如雪?
樂天心頭一緊,不再多想就往義莊奔去。
還未走出霧中,突然听到了遠處傳來歌聲。
時斷時續,一個女人的聲音,如歌如泣。
咦,那夢里也有女人唱歌。
樂天停住腳,仔細听去,發覺那歌聲並非從義莊傳來,而是在坡下相反一側。
既然听到歌聲,樂天也就循聲而去。
夢中的歌聲似是如雪在唱,可如今听來卻是另有其人,其間還雜夾著莫名的笑聲。
這麼晚了,還有女人在這荒野之地出現,莫非就是那妖孽在誘引自己?
女乃女乃的,正愁找不到你,就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樂天順著時近時遠的歌聲,竄出林子,在暗淡的月光之下,依稀看見前方土丘之上,一個人影正在移動。
樂天腳下生風,幾個縱身上了土丘,四下一看,那人影正在丘下往前方奔去,嘴里猶是歌聲不斷,也不知那歌詞唱得什麼,只是覺得越發淒涼。
樂天追得近了,方才看清幾丈之外是個穿著紅衣的女子,一頭散發披在肩上,正舞著雙臂跌跌撞撞往前跑著。
看這打扮的確不是如雪。
樂天放慢腳步,掏出了羅盤,全身已經戒備,腳下也走得輕了,悄悄的貼向那女子。
那女人兀自唱著歌,全然不覺身後有人。
兩人如此小跑了一段,樂天手中的羅盤並無反應。
前面這女人真的是一個普通女子?
思忖間,樂天覺得時間無多,一個箭步跨上去,大叫一聲︰「站住!」
那女人並未回頭,依舊前行。
而那瞬間,樂天卻發覺身後有異常,回頭一看,月光下,一個人已經欺身在身後,不足一丈!
樂天驚愕之際,那人手中一物,已經劈將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