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丫頭帶著我一路上到了頂樓,頂樓之上是一層閣樓,去閣樓沒有電梯,只有一小截樓梯,還常年沒有人打掃,堆滿了各種各樣的垃圾。
雖然早就料到鬼丫頭的身子肯定不會是擺在明面上的東西,但是我還是沒想到居然會在這里面。
在進閣樓前我把手機掏出來,因為閣樓沒有燈,我必須有東西照明,否則的話,里面的地形太復雜,都是各個公司扔進去的垃圾破爛,很容易在被絆倒。
來之前我也問過鬼丫頭她的寄居體到底是什麼,她居然跟我賣關子,神秘兮兮的告訴我見到就知道了。
我不死心的問她那東西是不是跟她哥哥的身體是一樣的,她非常肯定的搖了搖頭,這讓我有些失望。
不過這種情緒很快就被我清空,同時遇見兩個東嘎葉起的幾率簡直太小了,我自嘲的笑了笑,還說沒起貪心,那為什麼念念不忘?
我試圖讓鬼丫頭將她身體的形狀形容出來,她說的倒是挺多,可我完全被說懵了,我想如果沒見到實物,我是不會知道她的寄居體到底是什麼了。
這鬼丫頭的心眼兒真多!
在上樓梯的時候,我還發現一個有趣的事情,那就是這里最近有人來過,而且是個女人。
之所以能這麼肯定的判斷,是因為樓梯上有著清晰的高跟鞋的腳印。
我說過,保潔阿姨從來不會收拾這里,這樓梯上的灰塵早就積得厚厚一層,感謝這厚厚的灰塵,讓我能發現這個可疑的腳印。
腳印是重疊的,也就是上樓和下樓的腳印是交疊在一起,從這一點上就能判斷出,這個人一點都不慌亂,從容不迫的上去又下來,踩著來時的腳印,想必她是怕濺起更多的灰塵吧?
會是誰呢?上閣樓去干嘛?
閣樓自從大廈竣工就被荒棄了,里面堆了很多建築廢料,還有一些別的公司裝修時候的垃圾,這樣一個地方,為什麼會有女人上去呢?
揣著疑問,我來到了閣樓里面。
原本我以為這里會有一股潮濕腐朽的氣味,可事實證明,我又想錯了。這里面居然出奇的干燥。
鬼丫頭帶著我直奔主題,我跟在她的後面徑直走到了一堆建築廢料旁邊,鬼丫頭指了指那堆垃圾,告訴我︰「我的身體就在這下面!」
我露出了一絲笑意。不是因為鬼丫頭的話,而是我忽然大膽的猜測一下,這個女人上到閣樓來會不會是尋找鬼丫頭的身體?剛剛雖然跟著鬼丫頭徑直走到這里,可我的眼楮卻沒有閑著,不斷的在閣樓的地面上掃來掃去,我想看看那個腳印都去過什麼地方。
當真是雜亂無章,這說明她一直在不斷的尋找!可這堆垃圾實在是太多了,而且還有一個小沙土堆,不見有翻動的痕跡,說明她放棄了這里。
真的會是鬼丫頭的身體嗎?我不確定,不過那個女人的目的確實值得玩味。首先能排除是保潔的阿姨,因為沒有阿姨穿高跟鞋上班,穿高跟鞋上班的八成是這棟大廈里面的員工。
難道還有人發現了什麼嗎?這我就不清楚了!
剛才之所以忽然笑了一下,是因為如果沒有這丫頭給我領路,就算告訴我閣樓里面有東嘎葉起,我都找不到,因為這里實在是太亂了。
來這里的那個女人沒我這麼幸運,她應該是「空手」而歸的!
我按照鬼丫頭的指示,不管會不會弄髒衣服,抄起旁邊的一塊木板在沙土堆上掘了起來。
好在這里干燥得很,沙子也很松散。掘了一會兒,鬼丫頭忽然出聲︰「等等!就在下面了!」
我明白她的意思,如果她的身體很嬌貴,那麼我再這麼掘下去很可能傷到她。該是用手的時候了!
在掘沙子的時候我問過鬼丫頭,她哥哥的身體也是在這里面被偷出去的嗎?因為東嘎葉起雖然包銀了,但是本體還是白色右旋海螺,沙子堆里面有海螺,我小時候就知道。所以下意識里面,我就覺得東嘎葉起可能就在這里被發現的。
鬼丫頭搖搖頭,跟我說︰「哥哥的身體不是在這里,他的身體是在二十三層,不是這里。」
听到二十三層我忽然覺得有點震驚,鬼小子的身體居然是在一枝獨秀公司的樓層,真是沒有想到。平日里我也沒少跑他們公司去洽談一些事宜,這要是早被我發現的話……咳咳,那我也不能怎麼地,畢竟還有鬼小子在里面呢。
我一層一層的將沙子捧走,生怕錯過了鬼丫頭的身體。剛剛我忽然有一種好笑的想法,鬼丫頭的身體不是東嘎葉起,那會不會是普通的海螺?這個沒準兒啊,她哥哥的寄居體是東嘎葉起,她未必認識那是密宗法器,但是她肯定知道這是海螺,小孩子喜歡模仿和攀比,弄一個海螺寄居真沒準兒,以前只听說過寄居蟹,沒想到我可能見識到寄居鬼了。
就在我又捧起一層沙土的時候,指尖忽然踫到了一個堅硬的物體,我抬頭看了看鬼丫頭,她正一臉期待的盯著沙土堆,語氣有些興奮的叫嚷道︰「你模到我了!」
靠,多虧周圍沒人而她又是個鬼,要不然以為我在閣樓里面扮演怪蜀黍呢!
我趕緊把手中的沙土揚在一邊,小心翼翼的撥開上面的沙土,一個白色圓圓的東西露出了頭……好像是小時候玩的瓷彈珠呢?我繼續撥開沙土,本以為這東西是個球體,沒想到下面就開始變樣了,不再像剛看到的那麼圓潤,而是有了突起的紋理……我去?這手感這樣子怎麼像是個小雕件呢?
等把那個白色的東西從沙子里面完全撥出來的時候,我真是無語了。
真懷疑最近是不是運氣爆棚,我甚至開始考慮要不要出去買彩票!
鬼小子的寄居體是包銀白法螺東嘎葉起,我覺得這東西就夠殊勝而且罕見的了。
沒想到鬼丫頭的這個寄居體更讓人合不上嘴,白色的骷髏把件,如果這是在普通人眼里,應該是這麼叫的。可在我眼里,這東西還有個專業一點的名字,尸陀林怙主!樣子就是沒血沒肉的一具白骨骷髏,鬼丫頭寄居在尸陀林怙主的法像上,真讓我不知道說什麼好。
尸陀林翻譯過來就是葬尸場,是僧之墓地。而尸陀林主則是葬尸場的場主,其形象就是一具白骨。想當年嘿如嘎本尊發出「嗡……」的音震暈了眾生,當眾生從昏睡中清醒過來,嘿如嘎本尊化現的就是尸陀林怙主的法相,目的就是以此來渡化眾生,讓眾生知道,生命的盡頭是什麼樣子,不過是一具白骨,放棄執著,尋找解月兌,只可惜最後眾生昏昧,不懂得嘿如嘎本尊的用心,終究還是墮入輪回之中。
所以鬼丫頭寄居在尸陀林怙主的法像上,讓我覺得既矛盾又和諧,矛盾的是這鬼丫頭當真無知者無畏,不知道尸陀林主代表著什麼意義,居然連他的法像都敢寄居。和諧的是,一個是白骨法像,一個是中陰身的亡魂,正好搭配在一起,相得益彰。
對于這種糾結的心情,我只能說自己太矯情。
苦笑著把上面的沙土清理干淨。
從外表上看這東西就跟地攤上的那些小玩意屬于一類的,材料無非是樹脂或者塑料,但是拿在手中,又有一種特殊的圓潤質感,讓早已習慣靈骨念珠的我一下子就判斷出,這東西也是個骨器!
我真是有些慶幸,在這麼干燥的環境里面,尸陀林主的骨雕居然沒有開裂,這不得不說就是個奇跡。
「你模夠了沒有?」鬼丫頭的語氣似乎有些不滿。
我這才驚醒,接二連三的遇見密宗法器,我都有些失態了,忘記了這骨雕其實還是鬼丫頭的寄居體,我這麼模……確實不太好!
尷尬的站起身來,還沒等我開口,鬼丫頭搶先說道︰「我能求你一個事兒嗎?」
我點點頭,笑著問她︰「是不是求我讓你跟哥哥團聚?」
鬼丫頭點點頭,說︰「我想跟哥哥永遠在一起。」
「可以啊!」我笑著答應道︰「那我現在就給你放進口袋里好不好?」
鬼丫頭一動不動的看著我,語氣似乎有些決絕︰「我知道你是好人,壞人是不會給我們念經和賜予我們食物的。所以我想跟哥哥永運在你的口袋里面住下去,這樣就不會再有壞人來欺負我們。作為報答,墓葬主大人讓我把我的身體送給你……」
我習慣性的推辭道︰「哎,不用客……啥!?你說什麼?!」
「墓葬主大人讓我把身體送給你!」鬼丫頭斬釘截鐵的說了一遍。
我忽然覺得有些暈,墓葬主就是尸陀林主,這小丫頭寄居的就是尸陀林主的法像,現在她說墓葬主讓她把她的「身體」送給我,就是說尸陀林怙主告訴鬼丫頭把自己的法像送我……
這幸福有點來的太突然了。
我能在前世之中獲得召喚黑袍金剛護法大黑天神的秘密咒語就已經是幾世修來的福德,沒想到這輩子還沒算開始正式修行,就得到了尸陀林怙主的垂青,頂禮金剛薩埵!我趕忙向著頭上一尺處的金剛薩埵本尊頂禮而拜,感恩十方諸佛慈悲垂護!
好不容易定了定神,我盡量把語氣放緩,以免嚇到鬼丫頭,問道︰「你有名字嗎?」
鬼丫頭點點頭,告訴我︰「我叫長生!」
「長生?」我心中贊了一下︰「好名字!長生,你告訴我,你怎麼認識墓葬主的好不好?」
「好!」長生點點頭,歪著腦袋,似乎回憶著什麼,過了半天,才開口說道︰「我第一次見到墓葬主大人的時候,是在一百五十四年前……」
「一百五十四年?!」我驚呼一聲,雖然早就知道長生應該死了好久,但是我還是沒敢想有這麼長時間。
「有什麼問題嗎?」長生怯生生的問道。
「沒有,沒有!」我趕忙擺擺手,對自己的一驚一乍暗地里鄙視了一下,示意長生繼續說下去。
「那時候我跟哥哥已經在世間游蕩了三十多年……」
還好剛才有了一百五十四年墊底,否則我非要又驚呼出來不可,這毫不起眼的兩個小鬼居然死了近兩百年,如果一直在修行,那他們的道行……奇怪,我並沒發現他們道行多麼高深啊!
「後來有一天,哥哥發現了一個白色的海螺,它就像有魔力一樣立即就把哥哥給吸引住了。哥哥當時高興的不行,跟我說,要把它煉化,作為我倆的身體!」
我還是沒忍住,插了一句嘴︰「一百五十多年前,你們在什麼地方發現的東嘎葉起?」
「什麼是東嘎葉起?」長生不解的問道。
「哦,就是你說的白色海螺!」我解釋道。
長生回想了一下,說︰「在海邊!」
海邊!這內陸城市上哪兒整海去?沒想到這倆小鬼還不是本地戶口!
「本來我倆是一起煉化的那個白海螺,作為我們共同的身體。可沒過多久,白海螺就被一個穿著大紅色衣服的男人撿走了,」長生的眼楮里面忽然閃現出色彩,好像寶石一樣,讓我覺得奇怪,之前還死氣沉沉的,怎麼一說到穿著大紅色衣服的男人眼楮就冒光了?大紅色衣服還是男人穿著,唉,真是好品味。
「那個男人撿到了我們的身體,我跟哥哥都很不高興,想嚇唬他,給他點顏色看看,讓他不敢踫我們,結果,我們還沒等到機會去捉弄他,他就主動跟我們聯系上了。」
「他跟你一樣,可以跟鬼魂溝通,他給我們唱了好久的歌,很好听,我跟哥哥本來還很討厭他,可听見他的歌聲,我們忽然覺得他是這個世界上最親切的人,跟媽媽一樣。」
「在他的歌聲里,我跟哥哥看到了一個不一樣的世界,那個世界特別美好,好像神仙待的地方一樣。我跟哥哥听得入迷,好像自己就已經到了那個地方,那是自從我們變成鬼魂之後,從來沒體會過的開心。」
「後來那個人停了下來,我跟哥哥突然從那個世界里面回到現實,都感到特別的傷心,哭了好久,那個人靜靜的等著,直到我們把心中的難過都發泄了出去,他才開口問我們……」
「他問你們什麼了?」我听到這兒,忽然意識到長生所說的穿大紅衣服的男人可能不是變態或者娘炮,而是跟我有著很深淵源的那些修行的人——西藏的喇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