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香 第一百章 歲月如梭

作者 ︰ 子懷

厚密的黑發,一陣男人的氣息。言情穿越書更新首發,你只來+她費力抬起頭,從側面看看趴在床邊的男子,等看清楚時,驚了。春江!是他,是先生。他怎麼會在這里?他醒了,微笑著問︰「你……好些了嗎?」

她輕輕點頭。

他看見她眼角的淚光說︰「你流淚了。」

她說︰「哦,是風吧……風迷了眼。」她明白,人世間不是什麼話都可以說的,尤其是對你所愛的人。她揚起下巴示意,是那窗外的風讓我流淚了。「哦,我把窗戶關嚴實。」他站起來,走到窗邊關好窗戶。他回來坐下,輕輕拍拍她的手背。「好些了嗎?」她又點頭。他那只溫暖的手的踫觸,如一股暖流劃過她孤寂的心田,傾刻間宛如冰川在融化。舊夢依稀,但她克制住了自己。

她吃力地問︰「先生,我怎麼了?怎麼到了醫院?」

他望著她,眼楮溢滿溫馨。「嗯,貞香,你身體不行啊,各項指標偏低,嚴重的營養不良,還中了暑。不過,現在沒事了,醫生說打完針就可以回家了。」

恍惚中,意亂神迷,一縷柔情在心頭涌起,她霎時感到心扉隱痛。她雙唇微啟,「是你送我來醫院的?給你添麻煩了。」

「哪里話,貞香,我們過去是師生,現在還是親戚啊!你看,我們葛家的後代還是由你撫養的呢。」

她怔怔地看著他,感到精神的愉悅不是其他任何東西可以替代的。能這麼近距離地和少女時代暗戀的人獨處,對她來說很滿足,這和夢中的景象差不多,他們相聚了,離得很近很近。她想,我和他的緣分僅此而已。

他關切地看著她說︰「貞香,你怎麼不把自己嫁了?不會是嫁不出去吧?」說罷這句話他笑了。「一個人帶著兩個孩子很苦,如果能有一個知冷知熱的伴侶,日子要好過得多。」

她輕輕搖頭。「先生,你真不知道……帶著拖油瓶是很難找婆家的。」

「要不把紅雀交給我們,我和桂娟兩個人,日子肯定要好過些,比起你來要輕松許多。」

「不,謝謝先生,既然是妹妹的托付,我豈能辜負。」她由衷地回答。

他不再作聲,默默地看看她,起身站在窗前,輕輕地吟了一句,她沒有听清。

輸液後,他把她背回了家。那天晚上,他看著丁咚和紅雀寫完作業,叮嚀一番後才回自己的家。

這一夜,貞香神昏譫語,眼前晃動著許多像大樹一樣的巨獸,還經常地感到一只溫軟的手圍著自己的臉龐轉圈拂動。天亮時,她覺得身子軟綿綿的,心里被什麼掏空了,掏得好似沒有了五髒六肺。

一個人的德行不取決于他如何享受幸福的時光,而取決于他如何忍受痛苦和不幸。貞香在不幸中由「有人需要我」的信念所支撐,獨自支撐起一個家庭,度過了艱難的歲月。

十年過去。到了一九六六年。這一年,丁咚高中畢業去了木工廠,跟著姜保全當學徒,學木匠手藝。紅雀也已長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如今正在讀高中。只要看上紅雀一眼,就像看見當年的貞蓮,她不僅貌似貞蓮,神情,聲音,舉手投足也像貞蓮。

水枝還沒死,年過半百,瘋顛依舊,可她出人意料奇跡般地活下來了。

生命如果跟責任聯系在一起,你就會由衷地感到它的震撼。況且這是一個風起雲涌,顛倒眾生的年代。

有人說,一個瘋子能活這麼久,真是奇跡。南門街上有名的王邪子瘋後流浪在街頭巷尾,活了不到兩年,在一個風雪交加的晚上死了。水枝一年又一年,度過嚴寒酷暑,度過自然災害糧食吃緊的年月,瘋後居然活了二十多年。有人說,水枝活下來得虧貞香;有人說,水枝怕是成精了。對于水枝成精的傳言人們采取了兩種態度,一是離她遠遠的,見了繞道而行;二是見了她以禮相待,有吃的給口吃的,沒吃的給碗水喝。這樣一來,這幾年貞香對水枝的操心和付出也略少了些,水枝也落下個更安全自在。可是,好景不長,而今眼下風雲變幻,瘋子也變幻莫測了。照說不識字的水枝是看不懂滿大街白紙黑字的標語口號,自然也不會去看大字報。可鬼使神差,不知她跟誰學得一些新詞兒,什麼「革命」、「造反」、「走資派」,這些與她過去的人生毫無關聯的單詞會時不時出現在她的口中。只見她一手摟著「小喜」,那堆破布裹著的棉絮,一手高高揚起手臂,揮舞著來一句此類單詞,有時還從嘴里突然蹦出一句「打倒!」

路人見了水枝這副模樣,說她不是成精,而是成妖了。

「妖」,一定是不祥之物,會帶來妖風邪氣,禍害鄰里鄉親。人們如今見了水枝就躲,再沒有人給她吃喝。過去的慘景又在街頭巷尾出現,小孩子們無端會走向她,向她投擲磚頭瓦塊和碎石子,水枝的身上臉上和手臂上,到處是傷疤和血跡,讓人見了慘不忍睹。

水枝的日子不好過,貞香自然又多一些擔憂和操勞,她去土地廟的次數更多,去大街小巷犄角旮旯找水枝的次數也更多了。最無奈的是,如今風雲一變,人心也變了,哪怕是孩子們,也不如過去好教誨,能協商,貞香只能疲于奔命,為了苟延殘喘的水枝能活得稍微有點尊嚴,她奔忙著,尋找著,對水枝施以庇護之手。

「請問,看見那個女瘋子了嗎?」貞香行色匆匆問路人。

「你說那個笑邪子呀?沒有!」

貞香的言語和行為往往招來冷眼,人們見了嗤之以鼻。

「神經!好人都管不過來,還管瘋子。」

貞香庇護水枝,在家里也遭到兒女極力反對。

紅雀說︰「媽,你再管水枝的死活,就是自找麻煩。」

貞香說︰「水枝的陽壽還未到,當然要讓她活著。」

紅雀又說︰「水枝是地主階級的小老婆,是階級敵人。」

貞香聲音不高,態度卻很固執。「什麼地主不地主的,水枝也是苦出身,現在只是一個瘋子罷了,可瘋子也是個人啊,是人都應該活,這是神靈定下的。」

紅雀一听說水枝是苦出身,尋根問底,貞香把水枝的身世說了一遍,還堅持說,不關她的出身如何,都應該幫幫她。紅雀不管,只要水枝不是剝削階級出身,心里才覺得平衡。

今天,紅雀坐在教室里,眼楮看著黑板,可心不在課堂上,她還想著昨晚和母親的爭執,為母親的愚昧和固執而生氣。

葛春江站在講台上,為人師表的他一身端莊的職業裝。白襯衣,藍褲子,只是眼眶上多了一副近視眼鏡。時光的流逝沒有在他的臉上和身上留下明顯的痕跡,也許是月復有詩書,過去還當過兵的緣故,他還是那麼儒雅,那麼自信,那麼孜孜不倦。從他那熨貼的襯衣領子和袖口,還有一塵不染的藍 嘰褲子和軍綠色球鞋可以看出,在家操持的桂娟很賢惠。他的大兒子簫曉高中剛畢業,想等著高考,整天在家復習功課。小兒子簫陽正在上初中。葛春江把心血放在教育上,十幾年教書育人,可以稱得上桃李滿天下了。

此時,他目光炯炯,正和眼前這高二(一)班的學生討論關于交作業是否屬于誠信的問題。因為有任課老師向他這個班主任反映,近來總有人不交作業。

一個長得濃眉大眼虎氣十足的男生正回答葛春江的提問。他站在自己的座位上,用疑惑的眼光看著站在跟前的葛春江。

「老師,你說中國傳統文化的繼承要靠我們,可是,現在沒有社會大環境的支持,我們感到太難了。」

「武鋼,你能說具體點嗎?」

「比如,就說交作業吧,你說這是‘誠信’問題,可是,這‘誠信’就不分階級,對誰都要講誠信嗎?一個資本家出身的老師,我們也要向他講‘誠信’?還有,你說我們是禮儀之邦,同樣,對階級敵人也要講‘禮儀’嗎?」

教室後面不知是誰小聲吹口哨,有人開始低聲議論起來。

名叫武鋼的男生身著班上唯一一套貨真價實的軍裝,腰間系著一條軍用皮帶。那軍裝和皮帶讓同學們羨慕不已,因為它不是當地裁縫能做出來、街上能買得到的。他這身行頭是他的老子武天明過去的部隊發的。那軍裝上的鈕扣凸起「八一」字樣,銅釘 亮。

只見武鋼一副洋洋自得的神情坐下了,爾後瞟一眼正在竊笑的那幾個男生,嘴角出現了不易覺察的挑戰權威而帶來的自豪之感。

教室里五十二個學生各懷「鬼胎」,眼楮齊刷刷期待的看著老師。葛春江轉身走到了講台上。站定後略為思忖,便字斟句酌地講出了如下一段話,他無論如何沒有想到,這段話日後將被作為他有效的罪證留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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