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流光 第33章 忠言逆耳

作者 ︰ 千歲憂

石致遠繼續勸道︰「爹,如今陛下不曾明言要傳位于誰,皇權爭斗犧牲的往往就是咱們這些小卒子,商會里其他叔伯都不贊成您同肅王來往太密,送富娘進王府實乃不智之舉。」

石厚君長嘆一聲,身為一會之長,他有他的思量和難處。

誠然,昭明女帝以女子之身從政,短短九年便使得天下人認可,這樣的盛世的也需有人來繼承。還是前朝時,肅王是她的夫君立下的太子,可如今他只能是個王爺,其他的幾個兄弟死的死,離的離,就連她親生的兩個兒子福王和裕王也不敢將野心外露,女帝不會允許權力旁落。

可是她再強大,終將有死去的那一日,不少人都在等著,等她年老死去,等她欽點江山繼承人,不管是誰,總還是舊朝血脈。如今女帝不過五旬,正值春秋鼎盛之際,怎麼也得再撐個十幾二十年,只是那些人真的能等那麼久嗎?

接下來幾日,薇寧發覺原先還會同她搭話的女學子有意無意地疏遠她,蔣顏兒、容若蘭見到她時笑容亦有些勉強,就連韋燕苒也不再來煩她。所有這一切,只不過因為她可能會讓學館的名聲有損。她若是出身高貴,如韋燕苒一般是丞相的孫女,大概別人只有羨慕的份,都覺得良緣天配。只因為她出身寒微,便是沒有自知之明的勢利女子。

她每日安份守已地听完課便回自己房中,老老實實地呆著,和她相處時間最長的反而是柳月。柳月比初見她時自在了許多,不會再手足無措,慢慢地話也肯說了。

「奴婢听說,原先服侍姑娘的江姐姐快要死了。」

怎麼可能,桑嬤嬤再不喜歡江含嫣也不會將她折磨致死,畢竟謝吉安還是她的義父。

柳月又道︰「好像是她自己不吃不喝,誰都拿她沒辦法。」

一個人被人輕賤不要緊,可是連自己的命都要被自己輕賤,自然誰也救不了。薇寧心想這莫不是江含嫣的苦肉計,她這麼做不過是另有所圖。

可當劉司正請她到凌天閣,真見到江含嫣時,她立刻知道江含嫣是真的一心求死。

江含嫣被關在凌雲閣的頂層,小小的木窗透進幾道光線,她靠在角落里,頭無力地歪在一邊。不過幾日未見,她已憔悴得不象樣,臉上沒一點血色,走得近了能听到她口中斷續低喃著︰「娘,娘……」

她的母親早兩年已死在宮里,一個沒了盼頭的婦人,在宮中熬了幾年,已經沒什麼活下去的意念,臨時死甚至帶了抹微笑,她走得無聲無息,留給江含嫣的卻是十足的痛。

薇寧在屋中唯一一張椅子里緩緩坐下,輕輕開口︰「一個人想死誰也攔不住,可是,之前你為奴為婢服侍人也不輕言死字,如今卻是為何?」

提起這許多年執著的恨意,江含嫣略有些回神,她看到薇寧後一怔,啞著聲道︰「你怎麼來了?可笑,我這樣一個罪臣之女,卑弱下賤的人居然還會有人來看我……真是讓人意外!」

人人都知宮里的謝常侍是她的義父,可如今謝常侍也不再管她,幾日前她終于盼來了義父,以為他是來搭救她離開這里,哪知他卻只是來此辦事,同劉司正交接了差事便回了宮,至始至終沒看到桑嬤嬤正嚴詞管教著她。滿腔恨和怨在那一刻仿佛凝固,只覺此生無望,不如死了算了。

薇寧緊閉著唇任她說下去,誰都會有這樣的時候,舉目無親,看什麼都覺得茫然無措,今日不知明日該如何活下去,江含嫣苦撐了這麼久,怕是已沒有心力再撐下去。

「你是很可笑,人死如燈滅,你真的甘心?」

「如果你是我,你會怎麼做?」江含嫣渾身無力,說話停頓間大聲喘息著,「如果你的父親被一個你冒犯不起的人殺了,你和你的母親入宮為奴,受人欺凌還要屈辱地活著,你會怎麼做?」

她會直攪得這山河裂,風雲變,讓殺人者以血還血,管他是不是冒犯不起。薇寧唇邊一抹諷意,她並不比江含嫣的恨少,只是她的恨要復雜得多。

她們的經歷不盡相同,造就了彼此不同的性情,小小的江含嫣入宮為奴時,小小的薇寧正在逃避至親的追殺;小小的江含嫣拜宮中常侍謝吉為義父,暫得庇護時,小小的薇寧輾轉投到梅莊,足足養了一年的傷;當江含嫣在宮牆里不經意長大時,薇寧正輾轉于名師之間,學文學武,甚至是學權謀之術。

這一切,皆是那個逆天而行亂了綱常也要登上帝位的女人所為,家破人亡的又豈止是她們兩個。

「難為你不吃不喝還有力氣說這些話,就不怕我說出去?」

江含嫣並不指望薇寧能答出來,她也不怕薇寧將這些誅心之言傳出去,如今她死都不怕,還怕什麼呢?

薇寧話鋒一轉︰「我听說令尊是個名臣?」

「是,他為人剛正不阿,可惜……」提起自己的父親,江含嫣隱隱有些自傲。

薇寧冷笑道︰「剛正不阿?他要將自己放在與陛下對立的那面,自然早就做好了承受這一切的準備,只是他不曾想過,你與你的母親該如何自處,入宮為奴?當場格殺?他只顧著全了自己的君臣之義、直臣之名,全不顧你們的死活,你這般心心念念為他復仇值得嗎?」

「你……」江含嫣努力支持著自己想要反駁,卻又無力地倒回牆壁。從小她就是只有一個信念,她父親的死是江家的榮耀,她與母親與有榮焉。深宮里被人欺凌之時,幼小的她曾哭著問母親,爹爹去了哪里,為何要讓她們受這些苦。母親總是痛惜地抱著她,偷偷給她講些大義與大是大非的道理。于是她明白,她的父親是為君盡忠而死,她要承繼這種風骨。

「不許這樣說我父親。」她明知薇寧說的不對,卻又找不到可以反駁的話,心中滿是沉痛傷悲,氣極道︰「你不過是想要出人頭地,好去助紂為虐!」

「起碼我可以活得很好,江含嫣,你從來都不知道活著會有多麼不易,以為在宮里做過幾年奴婢便是吃苦?你真應該出去走走,看看外面有多少個生活艱辛的女子,她們為了活著,不惜出賣自己的*,尊嚴,哪怕明知歷盡苦難仍是逃不月兌慘死。」

「我是不知道,難道你便知道了嗎?」

面對她的反問,薇寧只是輕輕哂道︰「我說這些並不是想改變你的想法,你愛恨誰恨誰,該恨誰恨誰,與我並無關系。我知道你瞧不起我,瞧不起這學館里所有人,或許你的才華比任何一個都要高,你不屑為了陛下展現你的才華,可是眼下卻沒有人瞧得起你。聰明的話,就好好想想如何才能讓大家都瞧得起你,怎樣才能達成願望,似你這般沖動和莽撞並不是好事。」

「你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

「我不過是受人之托,前來勸慰一番,至于你听不听得進去與我無關。」

江含嫣「啊」地一聲,還會有誰托人來勸她,自然是義父,原來他還記掛著她。

此時凌雲閣突然一陣腳步響動,有人跑上來慌道︰「快,江含嫣,快收拾一下,陛下召你入宮!」

江含嫣當即愣住,連薇寧也怔怔地,陛下怎麼會突然召見一個小小的宮奴,還是個屢次犯上的宮奴!

最後因江含嫣實在過于虛弱,宮正司的人不得不抬著她入宮覲見,薇寧見此處已經沒她的事,便告辭離去。劉司正客氣地送她走至門口之際,忽然低低地道︰「柳月是宮里送來的人,你當心著些。」

薇寧略感欣慰,劉司正這幾日不曾露面,今日得機便告訴她這件事,自己當初找上她實在是沒看錯人。

事實上柳月此人薇寧早有防備,她房中的物件曾被人一一翻查過,來人做得很仔細,每一樣看過之後全都放回了原處,位置一點不差,只是有些地方薇寧做了暗記,是整理打掃時無意中踫到,還是有心人查探,她一看便知。江含嫣在時並無這種情況,一切都是柳月來了之後才有的。

那樣老實的丫頭,竟然會是宮中內衛所派。

作者有話要說︰看到幾個讀者的留言,突然有了更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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