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流光 第40章 惶恐

作者 ︰ 千歲憂

直到進了靜王府,柳月終于確信在她回頭找鐲子那會兒出了大事。誰能想得到女帝陛下會微服出宮,還恰好去了侯府,那些逆黨又是如何得知陛下行蹤?如今的逆黨膽子越來越大,竟在天子居停之地作亂,靖安侯回府便召人將闔府下人拘禁徹查,她顯些被一並拘去,恰好薇寧醒來問起,她才被一並帶到了靜王府。

靜王府比靖安侯府富麗堂皇得多,奎總管匆匆把她們安頓在杳晴小築,留下些人手便趕著去見靜王,侯府遇險讓靜王爺擔足了心,小王爺回府不先去見王爺,反倒回了自己的住處,他得趕著去回稟一聲。

「姑娘,莫言姑娘方才說往後你就在這兒住下了,是真的嗎?」柳月老老實實地守著薇寧,不敢大意。

莫言姑娘?薇寧勉力坐起身來,就著柳月的手喝了口水,又側身躺下。就憑她替蕭頌擋了一記,靜王府將她接回來養傷是意料之中的事,她又何必拒絕人家的好意。至于莫言姑娘……一絲淡淡的笑意浮上薇寧唇角,最難消受美人恩,蕭頌身邊怎麼會少得了美人。

「怎麼會,靜王府豈容咱們長住,養好了傷總是要走的。」

柳月松了口氣︰「奴婢也這麼想,王府大規矩也大,奴婢連大氣兒也不敢出,還是盡早回去的好。」

她倒不是作偽,內衛是女帝掌朝兩大倚仗之一,行事暗而不明,朝中諸臣又懼又憎,卻鮮少有人知是誰在替女帝掌管著這一利器。柳月是副掌令使,自然清楚內衛實則是听命于靜王府,據說內衛設立之初所用之人便是由靜王府秘密培植。小靜王是帝室之冑,女帝極寵信于他,這些年靜王不良于行,內衛左掌令使之位空缺,才叫國師趁機將手探了過去,而大部分權力仍在蕭頌手中。柳月雖然早投向國師,表面上卻仍要听命于蕭頌。

薇寧似乎看出她眉間的惶意,突然問道︰「你怕什麼?」

柳月定了定神才道︰「奴婢從未出過宮,第一次出宮就遇上這樣的事,是有些怕呢。」

「別怕,不會有事了。」

杳晴小築四周種著丁香,此刻開滿淡紫色的小小花束,入夜後散花著淡淡的芬香。薇寧已服過藥安歇,柳月夜不敢寐,趴在一旁的短幾上發愣,忽然听到輕輕地叩門聲,卻是蕭頌深夜到訪。

「小王爺……」這兒是靜王府的地方,小靜王自然想什麼時候過來都行,柳月恭謹地行禮,低低地道︰「屬下左令副掌令使柳月,見過小王爺。」

蕭頌並不意外,平靜地看了她一眼,「你出去吧。」

柳月看了看躺在榻上的薇寧,應聲退出小築。

薇寧側躺在榻上,她傷在左肩,坐臥極不方便,若虛子開的湯藥中有一味藥物能讓人的痛覺稍微麻痹,他原是好意,如此可以為她減輕些許痛楚。但薇寧卻對這些種藥物十分抗拒,貝齒重重咬著唇瓣,極力抵抗著陣陣眩暈,重重的汗意打濕額前碎發。

蕭頌來到榻前默然靜立,房中迷漫著澀澀的湯藥味,燭光下她的身子輕顫,只當她傷處疼痛難忍,猶豫著伸手放在她額上探了探,卻不料這樣的踫觸驚得薇寧驀然睜開雙眼,一瞬間似有道凌厲的光亮在她眼中一閃而沒。

薇寧半合了眸子,虛弱無力地叫了聲︰「小王爺。」

屋內空空,柳月不知去了何處,只他一人立在榻前。不知是否藥力作崇,薇寧只覺他俯視的面容溫柔,目光里多了一些不同尋常的東西。

或許她剛剛的反應有些大,蕭頌看著她良久才道︰「嚇到你了麼?」

她的額頭有些發燙,灼熱的感覺不止留在他的指端,還有心上。

薇寧微微嘆息,強掙著想要起身,卻被他輕輕按住,頓時她本無血色的臉上突然涌上抹淡淡緋色,慌亂片刻隨即鎮靜下來,任由他拿帕子替她拭汗。

「若虛先生言說今夜會有些難熬,過了今晚便好了。勞小王爺掛心,我不礙事的。」

都這副模樣了還說沒事,蕭頌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看她還能冷靜持禮地說話,難道她不知道被自己接回來的真正含義?

適才奎總管從靜王那里回來,一臉笑意地道︰「王爺知道主子您沒事就放心了,對葉姑娘可是大加贊賞,老奴瞧著您將她帶回府最高興的莫過于王爺了。」

蕭頌扯了扯嘴角,今日之事確實是頭一回,哪有一直替兒子往府里拉人的父親,如今他自己帶了一個回來,父王定不會放過。更何況,他向來不與女子有過象和她一般的牽扯,即使他們只見過寥寥數面,即使他們連話也不曾多說,但她已是他生命中唯一的變數。

「今日你舍命相救,該謝的人是我。」

「這是哪兒的話,即便是葉薇沒發現賊人的動靜,依小王爺的身手一定能躲得開,您不怪罪我多事已是開恩,還受了這許多賞賜,我……惶恐。」薇寧越說越低,她的頭已昏沉,若虛子的藥著實歷害,她已快要抗不住了,只盼蕭頌能快些離去,她並不怕孤男寡女獨處一室,實不願讓人看到她真正軟弱的時候。

「惶恐?」蕭頌目光微動,他將帕子丟過一旁,離得更近,認真端研她究竟有幾分惶恐。

她的目光漸已迷離,似是極不適應被人盯著看,眉頭緊皺,又開始咬著下唇,蕭頌撫上她柔軟的唇瓣,令她不自覺放棄折磨自己,他的手指只停留了片刻便移到下巴,然後薇寧的下巴被輕柔的力道抬起,她只覺有同樣的溫潤柔軟欺近,兩相踫觸後即刻分離。

那是……一定是她的錯覺!

「這是茗香露,每日飲用一些,對你的傷有好處。」

恍惚中听到他隱隱說了句話,可薇寧已無力去細听,她終是抗不住藥力,眩暈如同潮水將她淹沒。

蕭頌听了會兒她細細的呼吸,轉身離開杳晴小築,明日必讓若虛子再給她好好診治診治,最好能少讓她受些痛楚。若虛子此人太過玩世不恭,雖然蕭頌將他困在府里哪里也去不得,但他仍是言行放肆,逮著機會便要取笑,完全不將蕭氏威勢放在眼中。

可蕭氏有求于他,蕭氏一族少有活過不惑之年的男子,一生都會有病痛相隨,而族中女子卻是無尤。蕭家歷代祖先都會尋覓良醫,卻無法改善這一狀況,且香火不旺,祖訓中甚至有蕭氏子孫二十歲之前必須生下子嗣延續香火這一條。到了靜王蕭詢這一代情況稍好,雖不說強壯如武夫,卻無病痛相隨,十七歲便有了蕭頌,亦無什麼異狀,本以為蕭氏一門就此轉了風水,誰知仍是逃不過,在蕭詢三十歲那年,他的兩條腿慢慢僵硬,到後來竟無法下床,女帝當時還是皇後,遍尋名醫為他延治,只是拖著罷了。這次蕭頌從江南請來了若虛子,雖調理後身子康健了許多,仍是無法讓他再站起來。

而他自己……

蕭頌的腳步慢下來,抬手撫上自己的胸口,若虛子是怎麼說的?

「小王爺應該知道自己的病體如何,在下的手段不過是勉強為你險中求命,治了這些時日,正是要緊關頭,還請你別再與人動手,牽動了內疾怕是無力回天。」

他自習文學武,很少生病,從不知身為蕭家有此噩運,父王三十歲那一年,他不過十二歲,眼見著父王因病性情大變,而他自己也是在那一年大病一場……原來沒有人逃得過這個噩運。

外人只知蕭氏子嗣一向單薄,卻不曾想到蕭頌,女帝最寵愛的子佷,熹慶最尊寵的小靜王已虛弱至此。

少年的心早已滄老,他預見了自己灰暗的一生,執意拒絕所有的佳人美意,他不知自己會在哪一天如父王一般動彈不得。只是今日……今日眼見著她為自己擋下致使一擊,虛弱倒在自己懷中,原來他竟不能做到無動于衷。

夜極深了,他獨自站在黑暗中,微閉著雙目思來想去,直至有人聲尋來,方長嘆一聲回去。

作者有話要說︰暈,下大雨,回不去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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