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王府的兩位主子一向深居簡出,與朝臣們甚少來往,還約束府中下人不得與人私下結交,于是那些想走靜王府路子的人極為失望。這些日子靖安侯府的人來得勤快,打著為葉薇送補品的旗號來了好幾次,儼然與靜王府攀上了關系。
涼風吹過,蓼花簌簌地落下來,鋪得湖水上滿是花葉。莫言引著兩名小婢一路走來,看著滿園秋色面色郁郁,沒由來心里發沉。
妙兒與巧兒捧著補品與湯盅跟在後頭,擠眉弄眼不知搗什麼鬼。妙兒瞧了眼翠沼殘花,突然嘆了口氣。巧兒看了她一眼,卻不吭聲。眼看著就要到杳晴小築了沒人理會她,于是妙兒加重了嘆氣聲,惹得莫言駐足,回首淡淡地道︰「你若是不想去便回明園,我自己去看葉姑娘就成。」
她如何不知妙兒這小丫頭在想什麼,只是她心里的委屈無法訴說,明眸中盡是黯然,風吹得衣衫亂拂,更添楚楚之姿。
妙兒垂首嘟囔道︰「姑娘,你還真能忍。」
莫言板了臉道︰「別說那麼多了,東西給我。」
自薇寧入府,蕭頌便指派她日日去杳晴小築照看半天,命她交待下去要好生服侍薇寧。于是乎便有人替她叫屈,偏她一概忍受著半句怨言也無。
妙兒捧著盛了補品的瓷盅退後一步,道︰「還是我拿著吧,這活兒可不是姑娘做的,偏偏還要去支應那邊,真不知道主子爺是怎麼想的。」
「休得胡說,你還是不是王府的丫頭?府里的規矩都忘了不成?」
「我……是為姑娘鳴不平,您是陛下親賜給小王爺的,可比那個什麼葉姑娘尊貴多了,怎麼能去服侍她呢?區區一個女學子,還跟靖安侯府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主子爺怎麼會允許這樣的女子進府!」
「你還胡說!」莫言扭頭先行。
她的身份特殊,靜王爺送到明園的女子都被蕭頌一一推拒,可是陛下親賜的女子卻不能趕,便當自己身邊多了個服侍的人,待她並沒什麼不同,故而莫言入府兩年仍只是被人尊稱一聲姑娘。
她以為自己能留在蕭頌身邊做唯一一個留下的女子已足夠,可他竟派自己去服侍那個他帶入府的女子,根本拿她當一般婢女使喚。
巧兒用手肘挨了下妙兒,示意她不要再說下去︰「好了妙兒,沒瞧見姑娘被你說得更不痛快了,還不跟上去?」
妙兒呶了呶嘴,不情不願地跟上去。
雖然小王爺自個兒沒怎麼著,可是王府眾人一向是對莫言姑娘另眼相看的,就連王爺對莫言姑娘也客客氣氣。誰曾想小王爺去了一趟江南,便跟那個叫葉薇的女子牽扯上,先是不惜傷了自己的身子救她,還將她帶回府里。妙兒見過葉薇,深覺她會是莫言姑娘的勁敵,論長相葉薇的容貌略勝,最主要的是主子爺上心啊。听說這次是她拼死相救,小王爺才免去血光之災。可若是莫言姑娘在場的話,哪里會輪得到她。
薇寧當然不是甘願為蕭頌舍了性命,她的心中的算計因為蕭頌的輕輕索吻有些微亂,她原本尚有些猶豫,在是否利用蕭頌一事上做不了決斷,如今情勢迫人,由不得她了。
在靜王府將養了十幾日,她的傷已經沒什麼要緊,只是傷未全好,左臂仍十分不便,每日里窩在房中哪兒也不去。蕭頌自那夜離去後再也不曾來過,只派了奎總管每日過來問一回,莫言每日也過來服侍半日。若虛子倒是拿杳晴小築當消閑之地,借診脈之時和她天南地北地胡說一氣,說些有的沒的,薇寧也不惱他,只是含笑听著便罷,倒讓若虛子好生無趣。
柳月輕手輕腳地過來為她換了杯熱茶,道︰「姑娘,奴婢給您換了杯熱茶。如今天漸漸涼了,您別總坐在窗子旁邊,仔細受了涼氣。」
薇寧回過神,端起茶盞卻沒有喝,她在想靖安侯府,當日慧夫人遞過來的帕子中藏有一物,她還未來得及看便遇上刺殺之事。後來治傷時換去了血衣,帕子也一並被柳月收拾起來,待她稍好些才又翻找出來,原來是一個小小的梅花扣,扣中藏著封極薄的書信。也是這扣子做得精巧,與帕子里其他小物件衣在一起不打眼,才沒讓柳月瞧出不對。
據信上所說,侯府每年都要支出一筆銀子,但不知去了何處,數目倒不是特別大,卻怎麼也查不出來,讓人百思不解。
薇寧一手抵在腮上,思緒飛得老遠,柳月站在一旁突兀地問道︰「姑娘是在想小王爺嗎?」
凝脂般的臉頰染上淡淡的緋色,薇寧輕輕地啐了一口︰「休要胡說。」
「可是府里的姐姐們都這麼說的,還說王府就要辦喜事了。」柳月轉了轉眼楮,大著膽子道︰「不然小王爺怎麼會半夜來看姑娘?」
提起那一夜,薇寧渾身不自在,其實那夜她的意識已經模糊,到底是個什麼感覺真正想不起來分毫,醒來後差點以為只是一場夢境,可那瓶茗香露提醒她那是事實。
「我是在想這麼久不回去,學館里的課該落下不少。」
她這半月在靜王府養傷,可以想像待傷好後回去是個什麼情形,想必會十分精彩,她已經開始期待。
柳月一點也不想回學館,回去她就得跟一群低下的小宮婢們住在一塊,什麼也不能做只服侍人,還要看那些無知少女勾心斗角。故而她巴不得薇寧就此留在靜王府,她好早些回去復命。這回的差事本就不該她來做,還不是陛下想待蕭頌太過不同,要她堂堂副掌令使出馬。以前在三京館晚上還可以出門,到了靜王府徹底被困住,她一點消息也沒有,實在是苦悶。不知陛下如何了,內衛可曾查到什麼,據她分析,刺殺一事極有可能是長青會所為,內衛跟長青會打了好幾年交道,長青會隱蔽太深,肅清行動對他們似乎沒什麼成效。
「其實……三京館里也沒什麼好的,姑娘不如留在這里。」
薇寧搖了搖頭,微嘆一聲︰「總不好一直在靜王府住下去,柳月,這兩日你收拾一下東西。」
「奴婢不明白,這里不好嘛,姑娘的傷還未完全好,總要養好了再回去。」
「你不懂,再在這里住下去就要被人嫌了。」
柳月微有些迷茫,似乎是想不通誰敢嫌棄她們,想了會還是老老實實地道︰「我听姑娘的。」
正說著莫言帶人過來,進門淡淡地問了薇寧好。今日她明顯有些心不在焉,說了兩句便讓妙兒巧兒把侯府送的補品端上來。
妙兒年少,面上帶了心思,怪聲怪氣地朝柳月道︰「你站著不會動麼,快點接過去!」
柳月見她目光不善,忙縮回要接過托盤的手,實則暗用巧勁,尾指精準地拂過她手上一處穴道,妙兒剛要再呼喝,忽覺一陣無力,眼睜睜看著手上的藥盅月兌了手,幸而兩人都站在桌前,托盤直直掉到桌面上,瓷盅里的補藥也灑出大半,頓時室內盈滿異香。
「你怎麼回事,接個藥都接不好,真是笨得沒救了!」妙兒搶先叫出來。
莫言不想多生事端,說道︰「妙兒,住口!」
柳月當即浮上淚意︰「我……不是我……」
「這是侯府特意送給你家姑娘的茗香露,宮里難得一見的珍品,十個你都換不來的。你居然把它弄灑了,可見各人有各人的緣法,茗香露與葉姑娘無緣呢。」
薇寧沒有細听妙兒說的什麼,倒是柳月嗅了嗅,說道︰「茗香露?這味道和顏色倒與小王爺前些日子送的一模一樣。」
見眾人似有不信,柳月便取了來,倒了一盅給她們看,「我沒騙你們吧,姑娘喝著好喝,還賞過我幾盅。」
莫言默不作聲,這確是茗香露,色澤與香味獨特,不可假冒,再說薇寧主僕也不是未卜先知,哪里會事先備下一瓶。幾時小王爺來看過她?
妙兒等人想的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主子爺看來是真對這個女學子不一樣,茗香露是宮里御用之物的極品,因煉制不易,存貨極少,小王爺隨隨便便就送給她一瓶,就連那個小宮婢都有份喝到,她們不由瞪大了眼楮。
莫言看了眼妙兒︰「方才是妙兒的錯,你還不快給葉姑娘賠罪。」
薇寧忙道︰「是柳月粗手粗腳才灑了藥,莫言姑娘千萬別怪罪。」
兩人謙讓了一番,莫言只得胡亂點了點頭,道︰「我還有些事,就不多留了。」
薇寧似笑非笑地看著柳月,別人不知道,她卻肯定是柳月暗中使了什麼手段,直看得柳月渾身不自在,囁嚅著問道︰「姑娘干嘛這麼看著我?」「
「奴婢是不是做錯什麼了……可她們說的話實在是過份。」
「沒有,你剛剛做很好。」
莫言的黯然她看在眼中,可為何蕭頌不見人影呢?她拿著瓶子把玩了一會兒,終于做了個決定。
「柳月,收拾東西,我們該告辭了。」
作者有話要說︰真困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