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流光 第51章 車中合作

作者 ︰ 千歲憂

風急天高,一只落單的南飛雁兒哀鳴著拍動翅膀從小樓窗外掠過,薇寧目光追隨著它直至再也看不見,默默猜它為何獨自飛行。

景陽樓每天秋日便給客人備下了雁回酒,焓亦飛頗為享受地品著杯中金黃的酒釀,緩緩地道︰「江南的秋天和這里一樣嗎?」

怎麼可能一樣,江南的秋來得極慢,而奉都的深秋已帶著寒意。薇寧收回目光,第一次認真地打量他,說起來他樣貌確實出眾,否則也不會惹來公主糾纏。可他是國師弟子這樣的認知已讓薇寧先入為主,總覺得他與戴著面具的國師一般神秘,而坐在他身邊的封長卿則看起來比往日多了幾分沉穩。

封長卿確實比之前在淮安時收斂了許多,而且知道把握機會同焓亦飛拉關系,一個是奉都新貴,一個是國師弟子,聊起來頗為投機︰「焓公子有機會可以到江南走走,我家在淮安還有些名頭。」

「江南王名震江南,在下自然清楚。」焓亦飛打了個哈哈,看向薇寧長嘆一聲,她偏了頭去看別處,並不接他的話頭。

「焓兄因何而嘆?」

「我只是看到秋日將盡,而想起有人能不能活過秋天還是未知之數,一時有些感嘆罷了。」

說到此處焓亦飛又長嘆一聲,薇寧的心不由自主緊張起來,果然,他又道︰「我才剛從靜王府出來,本是奉師命去問刺傷小靜王的人是誰,可惜呀……」

薇寧執箸夾菜,打定主意不發一言,心中暗哼一聲,靜王府卻又不在這附近,難道他順路跑來這里嘆給她听嗎?

此等大事封長卿自然也知道,何況這件事發生後他受益最大,可以說不是這件事他還接手不了石家的生意。此刻焓亦飛硬把談話扯到了蕭頌傷重難愈上面,他不由往薇寧那里看了一眼,問道︰「不知小靜王此刻傷勢如何了?」

焓亦飛嘖嘖兩聲︰「也不知道是誰下那麼重的手,我看他是不行了。」

其實沒那夸張,他今日去了靜王府沒多會兒便被靜王讓人趕出來,說查什麼案也得等蕭頌病好了才能問話,傷者最大,而蕭頌則昏昏沉沉地看不出來清醒與否。他與薇寧二人心知肚明,對視一眼後各自移了開去。

好容易用過飯,薇寧開口告辭,封長卿待要送她回去,焓亦飛搶上前道︰「不必麻煩封兄,我恰好與薇兒同路。」

薇寧並沒有反對,低頭上了馬車,焓亦飛將自己的馬留在此處跟著上了車,封長卿惟有無可奈何地目送他們離去。

馬車內的二人一時無言,薇寧正考慮是否該將他踢出去的時候,焓亦飛打破沉默︰「還以為會被踢出去,看來你對我也不是那麼無情。」

她有些好笑,沒想到他倒有自知之明︰「你跟著我想說什麼?」

焓亦飛大可胡諂為她傾倒,但是他沒有,適才無意在街上相遇後便不自覺跟到了景陽樓,她的種種令他好奇,夜探國師府,劫走欽犯,刺傷小靜王,轉眼又和奉都城里最炙手可熱的人物走在一起,叫人越來越模不透她的來路。

她應該不是長青會的人,但絕對與自己的師尊有過節,焓亦飛想要和她好好談談。

「薇兒……」話剛說口便覺一道銳利的寒光刺向面門,他身後是車廂板,向側避去被逼到車內一角動彈不得,薇寧手中的金釵前端彈出一段尖刺正抵在他的脖子上,冷冷地道︰「若是再讓我听到焓公子嘴里叫出‘薇兒’這兩個字,別怪我下手無情了!」

兩人都是壓著聲說話,車夫在前邊只听到隱約幾聲響動,一臉古怪地猜車里的動靜。

焓亦飛不怕死地又叫了聲︰「薇兒……」

他不信在這車里她敢殺人不成?才說完便覺得頸間微痛,當下只得改口︰「葉姑娘,葉女俠,能否把這玩意兒拿得遠些?」

她欺身向前離得更近,馬車行進間焓亦飛只覺得鼻端嗅到股淡淡女兒體香,心中一蕩眼神也起了變化,薇寧唇角的冷意更深了一分,手中金釵不退反進,刺入他的肉中,血珠子一顆顆滲出來染紅他的衣領,她警告道︰「莫非你忘了自己的命還在我手上,如此言行放肆沒有好處。」

「你是說那天給我吃的藥嗎?」焓亦飛滿不在乎地笑出來,似乎拿她的話不當一回事︰「當日服藥不過是為了安你的心罷了,真以為我會中招?」

薇寧早就疑心他並未中毒,當下把住他的脈門,細細察看一番後悻悻地收回金釵退開,既然他沒事,為何會替自己掩飾?難道真如他所說,對自己並無惡意?

看著她陷入沉思,焓亦飛輕笑道︰「你別想了,我有我的理由,但是眼下還不能告訴你。」

他模了模自己的頸間,不意外看到手上沾了些血,眼中興味十足,這女子當真下得去手。

薇寧對他的說辭不置可否,靜靜地坐在原處,想了想問道︰「蕭頌……他真的不好了嗎?」

「你們兩個實在奇怪,他明明被你一劍刺得傷重難愈偏偏要瞞下來,你明明擔心他卻裝作毫不在意,何必呢,想知道他好不好直接去靜王府瞧一瞧不就知道了?」

蕭頌一旦醒過來,密林之事就瞞不下去,她的身份自然也會跟著讓人生疑心,這些她全都知道,但她仍是賭了一回。如今自蕭頌醒來已有好幾日,她仍安安生生地呆在三京館,她贏了。可她卻沒有半分開心,從前她尚能壓制住對蕭頌那兩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意,如今……

長睫微垂,小臉上悵惘的神色久久未能消散,焓亦飛突然覺得有些刺目,輕輕笑了一聲︰「他死了也好,我一直不喜歡蕭頌,奉都人總把我與他相提並論,著實無趣。」

蕭頌會死,這讓薇寧心中驀地一沉,可面對著焓亦飛她不想讓情緒太多外泄,收回心神道︰「那要恭喜焓公子,令師就快要得償所願了。」

「哦?」

「怎麼,國師大人暗中籠絡內衛中人,挖皇帝陛下的牆角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小王爺一死,國師大可名正言順接手內衛軍,這難道不值得恭喜嗎?」

上回她夜探國師府,便是跟著柳月去的,柳月是內衛的副掌令使,暗地里與國師互通有無,看來國師與昭明女帝之間並不能做到完全交心。

「你以為陛下會將內衛交給我師?」焓亦飛淡淡笑著,雖然他不是天恆,但畢竟也知道國師一些事。沒有一個帝王會盡信心月復臣子,即使昭明女帝給予國師無上的尊寵,也不避免不了各有防心。

「好了,閑話說完,我們來說正事,那夜陸儀廷被你劫走,他死前可曾說過些什麼?」

原來他為的竟是金庫兵符!薇寧眨眨眼,苦笑著道︰「他被你們折磨得半死,我劫到手還沒問就被你追上來,哪有時間問,後來蕭頌他也追來……」

薇寧對傳說中的金庫兵符並沒多少信心,先帝爺若是有此明智便不會讓女帝一步步掌權天下,駕崩之前或許有那麼一絲清明,卻又把江山隨意托負給了幾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官,其中一個還生了異心,可謂生得窩囊死得糊涂。若是陸儀廷等人還在,或許會想著啟金庫取兵符,干一番轟轟烈烈地大事,可惜她並無此志,這個秘密對她來說或許只有一個小小的用處。

長青會的人被國師放出的消息引得蠢蠢欲動她能理解,可焓亦飛問這些做什麼,難道他竟是長青會的人?或許這是唯一可以解釋他幫她掩飾的理由。

隨即薇寧又打消了這個念頭,焓亦飛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沒有一絲一毫長青會臥底的模樣。

焓亦飛搖搖頭︰「你是說他來不及說任何話就死了?葉姑娘,你說這話誰會相信?」

她本不想多說下去,忽然想起一事,慢吞吞地道︰「好像說了什麼,又好像沒說什麼,我都忘了。除非……」

「除非什麼?」

「除非你告訴我國師為什麼派人查探我的底細。」

他訝異地問︰「師尊在查你的底細?大概是發現你闖到我家被他發現了蹤跡,敢問姑娘你又為何夜闖國師府呢?」

「當面撒謊!你以為我沒事干跑你們府里散步嗎?那一夜我是跟著柳月去的,堂堂副掌令使去給我當奴婢,還將我的一切事無巨細都講給國師听,你敢說他不是沖著我的來嗎?」薇寧曾猜測過國師這麼做的原因,甚至懷疑他會讀心術,看出了自己的破綻,幾乎以為他真的是國之妖孽。

看得出來她為此惴惴不安,焓亦飛思索著道︰「師尊的事大都由天恆去處理,我與三弟知道的並不多。」

想來他在國師面前並不得勢,可是薇寧忽然發覺與一個人在奉都城中行事確實有些不便,而且與焓亦飛相交並無壞處,此人對國師暗存心機,暫時合作十分可行。

「不急,我等你的消息,什麼時候你查到了再來見我,記住,其間不準見我,不準送那些不知所謂的信!」

想到最近他頻頻往學館送的那些信,薇寧便臉上泛紅,他到底知不知道羞恥,三京館時多少雙眼楮在看著,若是因此惹來麻煩便不好了。

回到學館,就被守在門口的柳月告知宮里派了女官,已等了她許久。

薇寧匆匆被帶到劉司正面前,座首一名中年女官仔仔細細看了她一會兒,問道︰「你便是葉薇?」

「學生正是。」

「陛下旨意,傳你明日入宮覲見!」

昭明女帝要見她!薇寧有些吃驚,一時不知這是好事還是壞事,但見劉司正面色無憂,大概不是什麼壞事。

才剛進來時,她便在那些穿著圓領服的小女官中看到了江含嫣,從外表看,她和其他女官一樣,頭發塞在襆頭里,面容謹慎,雙目低垂,與之前滿是不忿不甘的樣子相比變了許多。

等薇寧出門後她追出來,竟然主動上前給行禮,薇寧側身避讓,看來她完全沒必要替江含嫣擔心,女帝若想殺一個人何必將她召回去,何況她的樣子似乎適應得其好,完全看不出來曾一心求死。

「奴婢來謝葉姑娘當日提點之恩。」

「不必客氣,你如今已內宮行走之人,我還得請你多多照應。」

「葉姑娘放心,明日的召見會有賞賜下來。」

說完便小意退了回去,薇寧沒有叫住她再問話,眯起眼想著明日會有什麼賞賜等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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