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簫打開培養室的門的時候,正撞見了站在門口的謝蔣。自從肚子里有了要實施的計劃,于簫就對這個武裝組的組長有了本能的忌憚。
「謝組長。」她對他若無其事地點了點頭,打了個招呼就想離開。
「那個!那啥……」她卻沒想到,對方忽然叫住了他。
身高一米九的男人背對著牆,站得筆直。他看了她一眼,又有些別扭地移開了視線,道︰「就是……啊,我說,你們平時都在里頭干啥呢?我看你們飯都不帶出來吃的,總往里送。工作辛苦了哈!」
「沒有覺得辛苦,研究是我的愛好。」于簫答了句,「我還有東西要拿,先走了。」上班時間,她總是很繁忙的。
「哦,那你忙,你忙。」謝蔣忙答應著,沖著她揮揮手,然後目送著她,一直看著她白色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拐角處。
「蠢得你!」見她走了,謝蔣低聲罵了自己一句,「上著班呢還煩她干嘛,看她忙成什麼樣。」
等于簫再次回到培養室的時候,已經臨近下班時間了。打開培養室的門,于簫提著一個折疊箱走了進去。一走過拐角,她就見玻璃房里的阿爾正靜靜地站在玻璃房邊,盯著她過來的方向,仿佛一直都在那里等著她的到來。一見她來,阿爾整個人都精神了起來,沖著她揮動觸手,緊貼在玻璃房邊,像是想離她更近一些。
簡直像家里的大狗似的。于簫心里一暖,不自覺地笑了笑,如他所願地飛快關掉了監視器,打開了玻璃房門,一把將他摟進了懷里。
「阿爾,我要帶你離開了。」于簫說著,抱著他模了模,然後松開了手。任由他的觸手纏在自己的身上,于簫低子,將帶來的折疊箱伸展開來。這實在是個不大的箱子,但就長久以來的實驗結果來看,于簫確認阿爾能進去。同樣是軟體動物,阿爾與地球的章魚有不少相似之處,包括可以自由地收縮自己的身體。關章魚的箱子不能有縫隙,否則章魚可以順著縫隙擠出來。同樣的,阿爾也可以壓縮自己的大小,甚至比章魚要強得多,因而足以進入這個箱子。這是她們之前研究過的。
為了保持狀態的良好,研究所是強制所有研究員按時下班的,因此只要過了下班的時間,就沒有人會再來培養室。盡管武裝組會通過監視來確認各個室內的狀況,但為了研究的保密性,研究員是有權力隨時關掉攝像頭監視器等一切設備的。在這個研究所里,研究員擁有著最高最多的權力。
所以才會給于簫可乘之機。
「阿爾,進去。」于簫牽著阿爾的觸手,輕輕地把他往箱子里引,「會有些難受,但稍微忍一下,忍一下就好了……」她這麼說著,又想起了自己過去對他做過的過分的事,不自覺地顫了下手指,低下頭,給了他一個愧疚的吻。「對不起……原諒我。」
盡管不明就里,阿爾還是听話地順著她的動作踏進了箱子,隨著她的心意努力地向著小小的箱子里縮去。他猜這是一種新的研究,之前他也經歷過這樣的事——他們從四周用力地擠壓他,將他擠成小小的一塊,讓他痛得發瘋。只是,只要是她的意願,他什麼都可以甘心忍受,況且這次的空間要大得多,不至于讓他太難受。親愛的小姐,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我竟愛慕你到了這個程度……這真是太美妙的感覺,小姐,能夠對您心存愛慕,這實在是我的榮幸。他溫柔地訴說著從心底里冒出來的情話。
努力地將自己越縮越小,像自虐一般,他勉強自己縮進了小小的箱子里,從箱子的開口抬著眼看她。如果于簫能理解他的神態,就會知道他正在難得淘氣地眨著眼,小姐,作為我听話的獎勵,可不可以再喂我吃一次晚飯呢……盡管就算不能,我依然會永遠心甘情願地為您獻上我全部的順從,這是我的榮幸。自從遇上了他,他的每個細胞就都在敲碎自己過去沉穩可靠的軍人形象,此時的他更是控制不住地卷著她撒嬌討賞。他卻不知道,同樣的,總是習慣性冷著臉的于簫也不是對誰都會極盡溫柔地撫模擁抱的。
「真乖。」于簫模了模他,又俯子認真地吻了他一下,便小心地將箱子的蓋子合上,並細心地落了鎖。接著,她就抓緊時間,努力地將自己還重的阿爾抬了起來,盡力裝成若無其事的樣子走出了玻璃房。
箱子里,阿爾感到了于簫的動作,這才瞬間理解到了她的意圖。盡管如此,他卻仍有些不敢相信,這太瘋狂了。
您在做什麼……小姐……小姐!您在做什麼,快放我下來!您不能這樣做!他的語調十分急促,這還是他頭一次用溫和以外的語氣對她說話,不要,不要這樣,我不值得!我不疼!我什麼都可以接受!我並不在意!那不疼!于簫,你不能這樣,他們會怎樣對待你,他們將如何接納你!你不能為了我……為了一個怪物放棄這麼多!讓我回去……求求你,求求你了!他努力掙扎著,卻無奈再過人的力量也敵不過折疊箱高強度的合成材料。她那麼嬌小,卻抱著比她還重的他,任憑他如何掙扎也不放手,堅韌固執得令人難以想象。
接著,他就听到了尖銳的「滴」聲,這是外門開啟前的聲音,這讓他無比熟悉的聲音常常預示著他又將被迫接受痛苦。而這一次,他分明是將要逃月兌這個常常折磨他的牢籠的,卻覺得此時的自己正經歷著這聲音有史以來所給他預示的最大的痛苦。
一听到外門打開,他頓時不敢再掙扎和出聲了。在眾人面前暴露會毫無余地給她帶來責難,暫時隱藏卻還有在他人察覺之前悄悄回來的機會。
于簫抱著箱子,忍著胳膊劇烈的酸痛,一臉鎮定向外走去。卻不料一出門,就正遇上了筆直站在走廊中央的謝蔣。盡管不知道武裝組組長今天為什麼這麼喜歡站在這里,于簫仍鎮定自若打了個招呼,轉身想要離開。
然而,對方卻顯然並不打算放她離開。「誒,別著急走啊。」謝蔣跟上她,道,「手里東西看著挺沉的,我給你拿著唄。」
「不用。」于簫禮貌地點了點頭,「我自己拿著就行了。」
「哎喲,客氣啥。這看著可沉,自己拿著多累。」謝蔣說著,伸手打算去接,卻被于簫躲開了。
「謝謝你,不過這個真的不能隨便拿。」她看著他,面不改色道,「研究器材要對外保持機密性,真的是不好意思,謝謝了。」
「哦……」謝蔣有點不好意思地應了,頓了頓,又扯出了個話題︰「你要把儀器拿到哪兒去啊?」
「回家,準備在家里研究。」她答著,靜靜地仰頭看著謝蔣,「謝組長,你有什麼事嗎?」
「也……沒啥事。」謝蔣遲疑了一下,飛快地在腦中找了個理由,道,「你看,你不是拿著機密儀器呢麼,萬一路上讓人盯上了多不得了。要麼,我送你回去唄,也是分內事。」
「我是開車來的,很快就會到。」于簫仍鎮定地回絕道,「謝謝你,但不會有事的。」說著,她點頭告了別,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哦……哦,那好,路上小心哈!」謝蔣忙在背後對她揮揮手。見她走遠了,高大的男人這才露出了頗為沮喪的神情。他揉了揉腦袋,低聲懊惱道︰「這是沒機會了麼……」這麼說著,他在原地頓了一會兒,想著她說自己還帶著機密儀器,就還是有些不放心地追了出去。
于簫從來沒有這麼歸心似箭過。她的時間只有一晚上,從到家開始到第二天的上班時間,在這段時間里,她必須把阿爾送回到普斯星去。作為頂尖的研究人員,她在普斯星的禁嚴中也有一定的權力,可以獲得在一定條件下的出入權。在因被發現這種罪行而被收回權力前,她必須把他送回去,然後,就沒有關系了……
地球只會追究她一個人的責任。實驗品遍地都是,他們並不會在意他的去向,更不會在意他的經歷所可能帶來的普斯星的輿論走向。地球人擁有著太過強大的武力,不屑于追求人和。
到了家,于簫飛快地打開門,帶著阿爾走了進去。因為不舍得阿爾受苦,盡管無比趕時間,于簫踏入家門所做的第一件事仍是打開了箱子上的鎖。「出來吧。」于簫掀開蓋子,伸手想要模箱子里的阿爾,同時道,「一直在里面,你疼不疼?」
阿爾卻在狹小的箱子里,努力地避開了她的手。請帶我回去,女士。他這樣說著,曾滿載著撒嬌與溫柔的語調竟沒有半分溫情,反而充斥著就算語言不通也顯得無比明確的冷硬,像冰渣一樣冷得刺人,我不需要你的踫觸,只希望你能讓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