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迪亞醒來的時候,臥室里一片漆黑。她不禁有些納悶,要知道剛從救貧院回來的時候天已經蒙蒙亮了——臥室被拉得緊緊的厚重窗簾給了她答案。莉迪亞下了床,腳踝還有點細微的刺痛,但比起昨晚已經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她拉開窗簾,外面的積雪已經化了不少,她推開窗子,外面的一絲雪風刮了進來,讓她渾噩的大腦瞬間變得清醒了。
是了,昨晚她的丈夫回來了,那位傳說中拋妻棄子的威克姆先生——莉迪亞精神一振,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兒子不見了!
他不會是覺得她沒用,把兒子帶走了吧?!
這個認知險些讓她掉出了眼淚。
莉迪亞崴著腳往臥室外跑,「阿爾瓦,阿爾瓦……」邊跑邊喊。
房子里鴉雀無聲。
只著棉襪的莉迪亞站在臥室門口看著空蕩蕩的室內,眼前一黑差點就這樣暈過去!
——他真的把她的阿爾瓦帶走了!
心里難過的恨不得就此死去的莉迪亞失魂落魄的來到壁爐前,眼淚止不住的往外流,這時桌上被一沓厚厚英鎊壓住的紙條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莉迪亞忙不迭拿了起來,上面用十分漂亮的花體寫著一行字,下面的落款不是別人,正是她那個昨晚才冒出來的丈夫。
信里面寫著阿爾瓦現在就在隔壁的救貧院,他有事要處理,又不忍心吵醒她就把阿爾瓦送去讓特蘭太太照顧一二了,說她醒來後可以去把阿爾瓦接回來,如果腳傷復原不錯的話,就自己拿錢去買些東西。
他幾乎是把她當孩子一樣交代。
莉迪亞的心立刻就落回了原位,同時為自己的小人之心感到羞愧。她急忙換了厚厚的衣服去救貧院接阿爾瓦。雖然兒子從來不說,但莉迪亞知道他並不喜歡那個地方。
救貧院的大門早早就打開了,莉迪亞熟門熟路的叩響了特蘭太太辦公室的門。
進去後果然看到兒子坐在壁爐前用一些廢棄木塊搭房子。特蘭太太一邊批閱著文件一邊和他說著話。
莉迪亞充滿感激地對特蘭太太點了點頭,聲音有些不安穩的喚兒子的名字。
「阿爾瓦。」她說,眼楮里有淚花在轉動。
「媽媽!」阿爾瓦幾乎是連蹦帶跳的從地上跳起撲進了她懷里,經過莉迪亞這段時間的仔細照顧,小家伙雖然瞧著還是瘦弱的像根蘆柴棒,但精神面貌好了不止十萬八千里。
莉迪亞用力把兒子抱進懷里緊緊摟住,失而復得的激動讓她久久都不願意放開他。
特蘭太太最喜歡的就是看這樣溫情脈脈的畫面。她刻板的臉上帶著微笑,「今天一大早威克姆先生就把孩子送過來了,他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處理,在清楚你對讀書寫字並無障礙後,特意給你寫了封便箋,相信你也看到了,否則不會找到我這兒來。」
莉迪亞靦腆地笑笑,「是的特蘭太太,我真的嚇得夠嗆。」她模著兒子的頭,「今天又麻煩您了,真是對不起。」
「我很樂意為自己的鄰居做點事情。」特蘭太太說,「而且阿爾瓦是個很乖巧的孩子,從來不讓人操心。你來的匆忙恐怕還沒有用早餐吧,如果不介意的話,我讓克蘭修女送些上來?」
莉迪亞連忙拒絕道,「不用了,昨晚,昨晚威克姆先生有給我家用。」她知道救貧院的經濟並不怎麼好,以前家里沒錢還可以厚著臉皮混上一兩餐,現在經濟寬裕了,她可不好佔這個便宜。
說起丈夫給了家用的時候,莉迪亞的聲音極輕,但眼楮彷佛碎鑽一樣晶亮的光芒卻讓特蘭太太會心地笑了起來。
她忍俊不禁地道︰「這是應當的,他早就該這麼做了。」
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特蘭太太的眼神似乎透露著什麼奇怪訊息的莉迪亞抿了抿嘴唇,連忙說她要出去買東西,等會再來接兒子就落荒而逃了。
對特蘭太太遠比莉迪亞這個做母親的依賴的阿爾瓦眨巴著大眼楮問媽媽怎麼了,今天的媽媽看上去似乎格外的高興。特蘭太太看著小家伙粉女敕女敕的小臉蛋,招手把他叫到身邊抱進懷里,「因為阿爾瓦的爸爸回來了呀,阿爾瓦的媽媽當然高興。」今天的莉迪亞看上去確實格外高興,平日里偶爾流露出來的茫然和不堪重負也消散了大半,孩子的感受最為敏銳,察覺到什麼也很正常。
「爸爸……是今天送阿爾瓦來的那個叔叔嗎?」阿爾瓦眼楮亮亮的。顯然,他對今天早上把他送過來的威克姆印象很好。
特蘭太太眼底閃過憐惜,「那不是叔叔,阿爾瓦,那是你的爸爸。」她揉著阿爾瓦的小腦袋,「阿爾瓦知道爸爸是什麼嗎?」
「知道,」阿爾瓦小臉上看不到一點笑容,「約翰和山姆說阿爾瓦的爸爸不要阿爾瓦了,」他兩只小食指對戳了幾下,「就和他們一樣。」
約翰和山姆是救貧院的孤兒。
特蘭太太臉色沉了沉,但低頭戳手指的阿爾瓦並沒有發現。
「阿爾瓦這樣說威克姆先生一定會很傷心的,」特蘭太太撫模著阿爾瓦稀疏的頭發,她知道只要有充足的食物,小家伙的頭發也會變得和他的父親一樣像金子般的在艷陽下閃閃發光。想象中那幅畫面的特蘭太太身上的氣息重新變得柔和,」阿爾瓦,你和他們不一樣。「
約翰的父親是個酒鬼,醉死在酒館里,最後連一口薄棺都沒有,還是救貧院幫著下的葬。至于山姆,他只有母親沒有父親,他的母親是從另一個鎮過來的流鶯,孩子出世就死了,連個名字都沒有留下。
當時的大環境對人們的名譽十分苛求,有著這樣的父親和母親的約翰和山姆,他們的未來已經可以看見了。
「威克姆先生?」阿爾瓦眨巴著大眼楮重復,對這個姓氏他似乎似曾相識。
特蘭太太被他可愛的表情逗樂,「是啊,威克姆先生,大家都這麼稱呼你的爸爸,而你的媽媽就是……」她故意拖長了調子。
阿爾瓦眼楮亮閃閃的,「威克姆太太!」
「是的,那你呢,小阿爾瓦?」特蘭太太繼續問。
「我是小威克姆先生。」阿爾瓦臉紅紅的,「我有爸爸,我的爸爸是威克姆先生,我有媽媽,我的媽媽是威克姆太太,我有家,我們家是威克姆家——」
「說的真是太棒了!」特蘭太太從不吝嗇夸獎小朋友。
「特蘭太太,我是听克蘭修女說的,她以前教過我們,」小阿爾瓦很不好意思,「以前我听不明白,現在我懂了。」克蘭修女管著三到六歲孩子的啟蒙教育。
就在特蘭太太對阿爾瓦循循善誘的教育時,莉迪亞已經踩著嘎吱作響的雪走出了木匠店。她訂做了一張足夠阿爾瓦在上面滾上好幾分鐘都不會翻下來的大床,當然,床的價格也十分的不菲,至少對以前的莉迪亞來說絕對是一個肉疼的她好幾天食不下咽的數字。
威克姆回來的事情在小鎮上還沒有傳開,人們看到莉迪亞也通常都是一臉的漠然和無視,偶爾,莉迪亞還會收到幾位太太和小姐的白眼——她們向來就對她充滿敵意。
如果是以前的莉迪亞見到心里還是會有些酸澀難過,她不是為自己,而是為自己的兒子——阿爾瓦現在還小,不需要出去社交,等到他長大了,會不會以她這個人緣極差的母親為恥。現在的她卻很沒必要鰓鰓過慮了。她在小鎮上為什麼這麼不招人待見,除了她以前對阿爾瓦的虐待外,不就是她嫁給了威克姆先生嗎?
她的丈夫似乎有著招蜂引蝶的潛質,只要她一天冠著她的姓氏,就注定她會是小鎮女性的公敵。阿爾瓦長得像他的父親,以後有威克姆先生領著進入社交界,別的不說,人見人愛那是肯定的,對此莉迪亞自然不需要再憂心掛懷。
再次感受到丈夫回來好處的莉迪亞忍不住彎了彎漂亮的藍眸。盡管圍著圍巾,但依然漂亮的讓人目不轉楮的莉迪亞這樣一笑,頓時吸引了來往行人的目光,隨著幾聲哎呦響起,眼角余光瞥到一位太太用力扭著自己丈夫腰部的莉迪亞匆忙逃離了眾人的視線,徑自往羅比面包屋去了。
現在是白天,她完全不需要擔心羅伯特先生是否會對她行為不軌,而且——莉迪亞模了模手袋里厚厚的一疊鈔票,心中底氣更足——她也不需要為了那麼一點點面包屑低聲下氣了。
羅比面包屋的櫥窗外墊了一條煤渣路,以防顧客滑倒——這樣貼心的舉措自然讓過來購買面包的人贊不絕口。
由于是小鎮上唯一的一家面包屋,羅比面包屋雖然稱不上日進斗金,但養家糊口已經綽綽有余。有道是飽暖思□,身上有了幾個鈔票的羅伯特先生自然而然就起了花花腸子,他沒結婚前就是個浪蕩公子,如今怎麼肯守著妻子一個過日子,即便他的妻子長得也十分漂亮。
莉迪亞一直以為她是因為威克姆的緣故才被小鎮上的女人們排斥,是事實卻絕非如此,她的容貌如果在小鎮上排第二,絕對無人敢稱第一,鎮上不知道有多少男人想著她,再加上她的丈夫又一去不復返,這樣一朵怒放在沒有柵欄花園里的紅玫瑰,誰人不想一親芳澤?
如果不是特蘭太太護著,莉迪亞又深居簡出,她早就不知道**多少回了,即便如此,她不也出了兩次意外,險些被人糟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