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正一腳踩在空中,仿若踩在階梯之上,一個起伏避過長鞭,再次猛力一踩,勢必要結果了蕭石。
鞭影如怒雷驚濤,涌起無邊排浪,撲往尉遲正。沒料這次卻被一一躲過,而一直踩踏在空中的尉遲正也找不到機會下手。眼見不能得手,尉遲正長袖一揮,落往一旁。黑紗女子也收回了長鞭。
「姑娘為何阻擾?」尉遲正仿佛看到獵物般,雙目閃過一絲微不可見的亮色。
「這些少年和你有何冤仇,為何下此毒手?」
「你該問他們為何下此毒手才是。是他們殺了我的兩個屬下。也就是門口的兩位。我只是純粹做出正當防衛。」
黑紗女子將信將疑,進門的時候,確實有看到。她謹慎地環顧四周,檢視了下地上和木桌上的尸體。
「這又作何解釋?」黑紗女子杏眼微張,眼神里盡是厲色。檢視完桌上的尸體之後,她心緒開始激蕩,持鞭之手不自覺地緊握。
她叫莫滄桑,是北疆天城王白霜城的女兒。從的是母姓。據說京城鎮國將軍的大兒子從小就跟她訂了女圭女圭親。這次她是過來親眼考證下這位公子,是否有資格做她的如意郎君。若不是,那這門婚事,得趕緊撤了。她的身上還帶著靠下藥讓老爹昏迷,從老爹房里奪來的聘書,以防不時之需。婚姻這種大事,輪不到那老頭子做主。
不料卻在途中踫到如此駭人的事件,此地雖然不是天城的領地,但一個姑娘家,不該受到這種對待!這件事,她要管到底!
尉遲正聞言泫然欲泣,抱著手中的衣裳哀傷不已。他指著地上書生的尸體,憤憤然道︰「他們這幫禽獸,不僅殘忍地侮辱了這位姑娘,還對這位見義勇為的書生作出了令人發指的戕害。
當時我在樓上休息,听到慘叫聲之後立馬下樓查看事端。不料入目所及,就看到他們三的其中一,也就是你剛才救下的那位,正對著桌上的姑娘做出苟且之事,當時姑娘就沒了聲息,而那位書生則躺在了血泊中。
當下我便怒發沖冠,呼喊兩位手下進來幫忙。沒料到早已被他們斃命當場。他們說我的手下早就被他們干掉,你救下的少年停止了活動。揚言就算只要我再出聲,下場只有跟地上的書生一樣。
我迅速撿起姑娘被扯落的衣裳,想要替她蓋上,不料卻遭受他們的圍攻。你救下的那位少年用自己的衣服蓋住姑娘上身,說什麼戰利品不容覬覦。也開始攻擊我。」
莫滄桑臉上的肌膚一陣紅一陣白,胸口劇烈地起伏著,持鞭的手怒然顫抖。這麼說來,她還救錯了人了?這位公子所言現下暫時察覺不出什麼紕漏,但是她還是覺得有點古怪,此事萬萬不能輕率斷定。她一派冷漠道︰
「這都是你的一面之詞,還有沒有沒有其他人目睹此事發生?」
「據我所知,好像沒有。唉,可憐了這位姑娘。她的琴藝可是一絕。」尉遲正瞥了一眼靜靜坐落再旁邊木椅上,一把深碧色的典雅古琴。仰天一聲長嘆,沉浸在無盡的悲憤之中,似在無限惋惜再也不能听到這上好的琴藝。
線索不能到此就斷,需要更多的證據。被黑紗遮住臉頰的莫滄桑,面無悲喜地看著眼前的華服公子,難以辨別他是在裝模作樣還是發自肺腑,不禁陷入一陣沉思之中。
「啊!」從門口傳來一陣虛弱的哀嚎,一位身形十分魁梧的大漢佝僂著腰,邁著晃動的步伐走進門來。
來人正是之前殘忍殺害書生的于全。
他捂著不斷滲出血水的胸口,二虎的一擊傷及他的肺部,現在說話都萬分艱難。他結結巴巴地說︰「我……我……可以作證。尉遲正……正公……公子……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都是……真的。」
「你說什麼?剛才怎麼稱呼這位公子來著?」莫滄桑暗自詫異,尉遲這個姓氏乃是皇朝太上賜予的國姓,同名同姓的人絕無可能。莫非是她听錯。
尉遲正正愁沒法解套,而于全出現的時機恰到好處,他十分莊重地朝莫滄桑說道︰
「在下乃鎮國將軍之子,尉遲正,不知姑娘有何疑問?」
經過華服公子親自確認之後,這下換莫滄桑傻眼了,不會如此之巧罷?不過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都自己送上門來,那就更需要好好考究一番了。當下心思篤定,做出決策。
「哦。沒啥。那行,你們跟我到衙門一趟。你有你的說話的權利,但你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將成為呈堂證供。」
「好,沒問題。」尉遲正出于意料的沒有拒絕。不就是衙門嘛,這片還不都是我的地盤。听到是鎮國將軍之子,依然面不改色。這位姑娘越來越有趣了。可能有點背景。
于全朝莫滄桑點了點頭,走到尉遲正的跟前,探詢主子的傷勢,順道也擋住了莫滄桑的視線。莫滄桑則俯去,檢查三位少年的傷勢。
「沒事,並無大礙。」
迎著尉遲正微帶笑意的眼神,于全了悟十分,這公子又要使什麼壞招了。他看到公子小心翼翼的在頸部做了一個斬首的動作,便明白,地上躺的這三人,斷無再次蘇醒之理。
「這三位一息尚存。但傷勢過重,不能隨便移動,當務之急得先治療。我們先到衙門一趟,順便請大夫過來診治。」
「我的屬下傷勢很重,行動也不方便,不如讓他現在這邊休養。」
莫滄桑持鞭之手瞬動,如雷一鞭重勢揮落,于全身旁的木板轟然劃開了一道三米長的口子。將他與地上躺著的三人隔絕開來。
「你要在這邊休憩可以,但別想動什麼歪腦筋。在我回來之前,倘若這三人死絕,你也不會有什麼好果子吃。」
莫滄桑之所以怒鞭揮下,是為了表達清楚她的立場。對付這種漢子,得用武力威懾。她可不是可以隨便糊弄的。
「尉遲正,我們走。」隨即二人登上馬車,朝十里開外的衙門駛去。
夜晚的星光璀璨奪目,月華如練,洋洋灑灑遍布整個人間,照落在漸行漸遠的馬車上。
馬車五丈之外,賣書的老人家拿著牙線剔牙,他的身後零落了一地的骨頭。
有酒有肉,方是滋味人生,月兒你可知否?他指著天上一輪明月,喃喃自語道。
這家的叫花雞手藝愈發精湛,連過路的大黑馬都想嘗嘗鮮。哼!想吃我手上的雞,無異虎口奪食。嘿嘿,這一瞪眼便將它嚇得屁滾尿流。不過馬車上的女子好似一位故人,呔,不管它。老人家喝干了手中葫蘆酒,望著再也流不出酒水的壺口,露出萬分沮喪地神色,然後十分唾棄地將之甩至一旁。
無酒不歡,還是去天然客棧一趟,那里的女兒紅才夠香醇!
天然客棧內,看著馬車走遠後,于全擦了擦額頭滴落的冷汗,滿臉橫肉的嘴角揚起了一絲獰笑。我怎麼可能讓他們三個再次存活!堂堂大老爺怎會怕你這個娘們。要不是公子另有圖謀,嘿嘿,想到此處,于全邪惡的招子在暗夜中亮了亮。
他從身上扯下兩大塊布條,往手上受傷的拳口裹了好幾圈,直至把整只手掌都包起來。為自己進行了應急的簡陋包扎。在包扎完雙手之後,他小心翼翼地跨過地上三米長的裂縫,撿起了掉在蕭石身旁那把變形的柴刀,手起,刀落!劃向不省人事的蕭石!
蕭石命如風中之燭,瞬息飄搖擺動,隨時有可能灰飛煙滅。
一顆細小如雨露般的鮮血從蕭石的鼻尖冒出,沿著鼻尖冰冷的刀鋒邊緣滑落,淌往唇下。
沉勢揮刀的于全在最後一刻改變了主意,猛力收回勁道,卻還是削到了鼻尖。他轉了轉銅鈴大眼,暗搓搓地朝蕭石身後的兩人望去。這個死胖兔崽子,先結果了你。
鐵莊未來的中流砥柱夭折了。二虎的頭顱滾落在地上,鮮血淌了一地。于全拿刀往二虎身上揩了揩,躡手躡腳地避開四下蔓延的血跡,走到木桌前拿起蓋在尸體上的衣裳擦了擦臉上濺到的血液,然後晃到白秧跟前,再次手起刀落!
平時沉默寡言的白秧,永久的沉睡了過去。一把黑色的柴刀斜插在他的身上。柴刀半身透過他的胸膛刺入了地板。
于全用力過猛,柴刀又歪七扭八,透胸而過的刀身卡住了。卡在白秧的骨肉之中,嵌在鮮血淋灕的地板之上。讓他抽刀不得。
他娘的,無處撒火的于全一腳踹在白秧身上。現在就剩下最後的少年了,他舌忝了舌忝嘴角殘留的血絲,瞥了一眼被木筷插在梁上,呈現暗紅之色的舌頭。殺人的方式有很多種,有時候並不一定要用刀。
殺人確實不一定要用刀,有時候極細的頭發也能致命。數道白痕閃過,一根根銀色的發絲悄無聲息地通過于全受傷的創口,進入了心髒大動脈所在的位置,並且將之穿透。于全突然感到心髒急速地跳動,仿佛有數十馬匹要狂奔而出。心血狂涌而出,浸染著他衣裳,他緊緊捂著胸口,就地倒下。
倒下之前,他看到了一個老頭抱起蕭石向他走來。可他卻喊不出聲,也無力阻止。他沒想到,上天跟他開了這麼一個天大的玩笑,極度的歡愉只是死神揮下鐮刀前的小小插曲。
剛才就在他扭頭望向蕭石所在之處之時,永久沉睡過去的白秧身上散發出星星點點的碧綠熒光。碧綠熒光慢慢匯聚,直至將白秧周身籠罩,熒光似波浪開始涌動,形成一個巨大的光球將白秧包裹其中,然後慢慢騰空。白秧的身形開始虛化,貫穿胸口的柴刀 當一聲掉在身下。
這驚動了尚未死絕的于全,于全目不轉楮地盯著空中的漂浮光球,瞳仁里的生機消失殆盡,而映照在他眼里斑斕的光球也漸漸消失于無形。
天然客棧里面只留下四具尸體,其他兩人不翼而飛。這大大增加了衙門破案的難度。以至于後來成了一樁懸案。
剛才抱走蕭石的老頭,就是早上向他們三人兜售絕學的糟老頭。
此時,石頭城百里之外,覆蓋著厚厚積雪的松樹林間小道上掀起了一道白色的波浪。背著包裹,腰間綁著兩壇女兒紅的糟老頭,正飛速地疾馳著,他的身後卷起陣陣層層雪浪。動靜雖大,被抱在身上的少年卻四平八穩,看不到一絲細微的晃動。他抱緊了身上不省人事的蕭石,將一件厚厚的棉襖裹在他的身上。這個少年傷得不輕,在此間求醫,恐怕回天乏術矣。
突然之間,被包成一團的蕭石沉沉地咳了一聲,他慢悠悠的醒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