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轉的蕭石下意識地要抽出手做出揮刀的動作。可是臂膀上的骨頭仿佛碎盡一般,就連稍稍移動都會刺痛入心,不論怎麼動,手臂還是靜靜地臥在原處。遍體生疼的痛感刺激著恍惚的神智,感到疲憊萬分的蕭石漸漸恢復了清醒,看到了眼前不是罪惡滔天的尉遲正,而是街上賣書的老人家。于是停止了掙扎,十分努力地從似是灌了鉛的嘴里擠出幾句話。現在他最關心的是二虎他們的情況。
「唔,二虎他們呢?」
「噓。少說話。你還是擔心自己吧,你的兩位同伴。」
糟老頭沮喪地搖了搖頭,欲言又止,目光從前方抽回,正對著蕭石急切的眼神。沉重地說道︰
「他們都死了。」
「當我趕到之時,只來得及救你。胖小伙已被斬首,至于那位冷漠的少年,則被一把柴刀貫穿在地。」
「抱走你的那會,那個殺人的大漢被我所殺……
「啊!!」听不進糟老頭最後的言語,乍聞噩耗的蕭石如遭晴天霹靂,萬雷轟擊,霎時間整個人都愣住了。他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突來的打擊實在太大,導致他的精神瀕臨崩潰邊緣,這不可能,這不可能!說好的做一世兄弟,不求同生,但求同死。怎能死得如此輕易!你們怎麼能死得如此輕易!
臭石頭的臉上淌下了兩行止不住的淚水,清澈的淚水混著沉著的血跡,將這黝黑而又浴血的臉頰沖得更加慘淡與凌亂。
雖然他早就明白,當站立在橫梁之上的尉遲正能夠毫發無損地躲過攻擊,並且輕而易舉便凶猛地將他們打得毫無還手之力的時候,他就清楚,他們三這次凶多吉少,很可能會全軍覆沒。這個尉遲正的實力已經凌駕于鐵莊最強人之上。可為什麼只有他活了下來!為什麼!
今天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一波一波地沖擊著他行將崩潰的神經。待他們三如親姐的香兒姐姐被凌辱致死,自己的兩個兄弟也橫死當場。都是那個人,都是那個罪魁禍首——尉遲正。
一念及此,被橫抱胸前的少年,布滿血絲的眼里燃起了熊熊烈焰。尉遲正!尉!遲!正!我要生撕了你!
夜空中,明月隱入雲層里,給大地留下無盡黑暗。「啊!!!」一陣悲憤交織,淒厲的哀嚎從松樹林間響起,震落了些許厚厚的積雪,透過層層雲靄,直欲穿霄而上。
今夜,年輕的獵戶在自己心底最漆黑的角落刻下了一個不可磨滅的名字。終有一天他會讓這個名字從人世這本書上永遠消失。
鐵莊的規矩,一字一句,叩問他心︰以牙還牙,以血還血!
他永遠記得這是他的人生信條。就算是天皇老子,也要將之拉下馬!
仿佛要將肺腑間空氣吼盡的少年,聲嘶力竭,再次昏睡過去——
晨曦的微光劃過巍峨屹立,高聳入雲的萬仞深山尖端,山尖宛若鐵爐中被烈火燒紅的劍尖,被放入冷水之中,泛出一陣裊裊白煙。
這股裊裊的白煙是從坐落在山頂的草屋里升起。簡陋的草屋內,燒著一樽十尺大甕,甕中浸滿各種不知名的草藥,濃濃藥香彌漫屋內。
初始之時,甕里滿注清水,浸泡良久後藥液轉變深黑色。「吱吱」一連串的水泡接連不斷冒出,一顆黑色的頭顱緩緩冒出,緊閉的雙眸下,呵出陣陣霧氣。約莫過了一刻鐘之後,又無聲無息地沉了下去。
甕旁打著哈欠的糟老頭,一邊翻看著綠油油的書本,一邊不斷地往爐內拾掇柴火。
耗了三天三夜,差不多該醒了。這位年輕人根基雖差,生命力卻是異常堅韌。如此旺盛的求生能力,正好符合雙極邪源的修煉宗旨。
這一甕藥液要煮上七七四十九天,鑄煉魔骨這才剛起頭兒,不知他能否撐持得住。現下才過了三天,他的傷勢正在迅速恢復。
雙極邪源乃是魔界戰斗狂人-銀鍠不平嘔心瀝血之作。
在那和平尚未穩穩降臨魔界的時代,銀鍠一族出了一顆光芒萬丈的新星——銀鍠不平,他震古爍今,掃蕩宇內,破天荒結束了三族之亂。他將自己獨創的功法-雙極邪源里面某些適合普通魔族修煉的內容加入到萬魔真經之中。萬魔真經乃是所有魔族修煉的基礎,集歷代魔族高手之大成。各代高手在此基礎之上研習出自己的獨門功法。與此同時雙極邪源開放流傳。這不啻成了經脈被廢者或天生經脈奇差者的福音。
當年流傳雙極邪源真本的那會,銀鍠不平身邊罕見的一位年輕人族也拿到了。此乃銀鍠不平親手贈予。
而這位年輕的人族現在也已邁入知天命之際,垂垂老矣。想到此處,糟老頭不勝唏噓。
他從頭翻起書本,指著第二頁對著不再沉浸下去黑漆漆的頭說道︰「你看,上面寫著欲練此功,不必自宮也可。」
「真的不考慮此書?」三天之前,奄奄一息的蕭石強烈要求將其回鐵莊,被他橫著心思拒絕了。經此一戰,蕭石經脈盡毀,骨骼全碎,五髒六腑受創極重。若不趕緊治療,稍有不慎便會回天乏術。人世的歧黃之術他略通一二,尋常大夫針對蕭石的境遇只會做出無能為力,讓家人準備後事的建議。至于精通醫術者,最多也只能讓他保住性命而已。終究他一生,是不能再動武了。倒不如他親自施為,采用不平之術,讓蕭石不僅保有生機,甚至連被廢棄的經脈也能修復。屆時不由得他不練。
「嗯。」藥液浸潤下,全身黑透的蕭石十分感激地點了點頭。現在的他只想著盡早恢復,早日回到鐵莊!
甕內極熱藥液浸泡著蕭石的四肢百骸,一股沸騰的熱力在他的周身游蕩。渾身仿若遭受萬針穿刺,時時刻刻,不容喘息。在蕭石肉眼看不到的皮膚之下,被尉遲正碾碎的骨頭恢復正常形狀,碎裂的縫隙之間,遍布濃稠的骨膠。假以時日,便能恢復。
忍受著極度疼痛的蕭石,再度因昏迷而沉浸下去。這次他陷入了睡夢之中。夢中紛飛的雪,一如當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