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剛剛跨上一個台階,便听到後面西側慌亂厚重的腳步聲,她淺笑回眸,便看到三兄沒了往日的雲淡風輕。步履混亂且焦急不安,她蹙眉,只卻是沒有說話。便立在那兒靜靜的等著他上前。
宋哲微微喘著粗氣,覺得心跳一陣快過一陣,眸眼陣陣發暈。待行至宋喬的身前,抬首對上她清淺的笑容,眸中卻是一酸。
那日,他握著她的手將她送上花轎,卻不曾不過短短一個時辰的功夫,她卻是滿臉蒼白滿身鮮血的被宋柯帶了回來。他憤怒心疼著急憐惜,將書房砸了個狼藉,卻仍是不得發泄。
第二日,喬閣的門便上了鎖。父親說是給阿喬一個清靜的養傷空間,莫要去打擾她。
他不止一次的在徘徊到喬閣門口,想著哪怕是罔顧父親的命令,也要去看看這個最是疼愛的阿妹。只每每最後一步,他便落荒而逃。他不敢,他害怕,他不敢看到那個總是開心不已,那個明麗活潑的阿喬變成一幅頹然的淒楚的模樣。
他無法想象總是掛著笑容的阿喬滿面淚水的畫面。
現在,阿喬便站在自己的面前,如同以前那般對著自己微笑。讓他以為這是幻覺,便不自覺地伸手去撫模她的臉頰。
雖然紅腫消退,但仍然有著淡淡印記的面頰。
「阿哥。」宋喬輕喚了一聲,然後蹲身道︰「阿哥大喜。」
對上她盛滿喜悅的雙眸,宋哲胸口一痛,便收回了手,低低的喚了聲阿喬,只卻是不知該說些什麼。
未曾見面的時候,他覺得有好多話要同她說。可是見了面,卻覺得那些開導的勸解的話都是那麼的蒼白和不堪一擊。
宋喬也不介意他的沉默不語,去握他的手,顫抖且冰涼,然後笑了笑,道︰「阿哥,帶我去看看小郎君好嗎?」
宋哲忙不迭的點頭。
宋喬笑笑,開口道︰「阿哥不用替我擔心。」
兩人並排,宋哲側眸看她,她的面上是真心的笑容,他分辨的出。
「這兩日我經歷了許多也想了很多。」宋喬轉眸,將自己想好的所謂的人生感悟慢慢道出。嗯,總得為自己如此精神奕奕的出現在大家的視野中尋找一個說的過去的說法不是。
「在我被擄的那一刻,竟是鬼使神差的想起了很久之前一位算命先生為我捕的卦,他道我會半生平順半生坎坷,只若是心志堅強,也許會逢凶化吉。那個時候,我同韓……幀都不相信,甚至韓幀還差點掀了算命先生的攤子。」
「失去意識的那一刻,我的腦中全都是十七年來父親、母親、阿哥、阿姐的疼寵愛護,想起長姐陪我放紙鳶,二兄陪我抓蜻蜓,三兄幫我抄書,四兄哄我開心,父親的叮囑母親的回護,這一切的一切都那麼的清晰。我本想著一死了之的,可是那一刻,我是多麼的舍不得。」
听到宋喬說道一死了之,宋哲的手一抖,握著她的手便緊了緊。
宋喬朝他笑笑,余光中撇到院門口的王氏、周氏和意味不明的宋苗,稍稍的高了聲音,接著道︰「韓家退了親,韓幀他……我們之間的情誼算是徹底的斷了。而以後的日子……我會面對所有人異樣的眼眸和數不盡的流言蜚語。可是,我有什麼錯呢?這幾日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我沒有死亡,所以別人才會如此看我。」
「可我為什麼非此不可,為什麼為了別人的眸光,為了一個不要我的男人,而棄所有疼我愛我的人于不顧。」
「我走了,徒留給父親、母親、阿哥、阿嫂們半生的難過,我怎能如此自私。」
「所以……不管如何,我定會好好的生活。不因為那些氣我而去的人和事傷心難過,只為了關心我愛護我的人開心幸福。」
「阿哥,你說我做的對不對?」
宋哲錯過她的傷口,小心的將她摟入懷中,縴長的手掌輕輕的撫著她的背脊。話中帶著微微的顫抖,道︰「對,阿喬說的很對。阿喬能如是想,阿哥很開心。」
老天保佑,他們的小阿喬是堅強的勇敢的,所以他們才沒有失去她。
甚至此時的阿喬比曾經更明麗更燦爛。
王氏、周氏眸中有著淡淡的淚花,因著宋喬的話而傷心,又因著她的話兒感動。
她們嫁過來已是幾年的功夫,同這個小姑子早已是有了感情。宋喬說的確實很對,若是她沒了,便是王氏、周氏也不會在短時內轉的過來。
王氏輕輕試了下眼角的淚珠,低低嘆息一聲,道︰「上天真是不公。」
阿喬是個多麼好的女郎,老天真真是瞎了眼,才會讓她逢此大難。
周氏輕聲應了一聲,然後道︰「索性她是個堅強的。」
宋苗眸光閃爍不停,有不明所以也有不能相信。宋喬一番話語說的沒有什麼錯,可她就是覺得哪里怪怪的,總是給她一種違和的感覺。可是怪在哪里,她又說不出來。
只看到宋喬更甚以往的風姿,這是經過了大徹大悟之後的沉澱,這份美麗是光彩的是動人的,宋苗眸中閃過一絲嫉妒和厭惡,只很快的卻是被淚花被心疼被虛假的感同身受給覆蓋住。
眼淚‘啪’的一聲落了下來,她語帶哽咽的喚了一聲阿姐,便步履趔趄的跑了過去。
在二人尚未反應過來,抱住了宋哲和宋喬的身子,埋在宋喬的頸間輕啜著,一聲聲的喚著‘阿姐’。
宋哲心內難受,反摟住宋苗的身子,眸中酸酸澀澀的,竟也是落下淚來。
王氏、周氏看到三人相擁的這一幕,不是不感慨的,甚少有哪家里嫡庶之間好似親兄妹那般和諧親密的,哪家不是斗得你死我活,就為了那份家業,為了更好的為了。四娘溫婉可人,平日里說話也是溫溫柔柔甚是會討人歡心,五娘雖是不愛說話,平日里總是沉默,但是卻循規蹈矩,從不出差錯。如此有愛和諧的一家,真真是少見。
她們二人也抬步上前。
王氏勸道︰「好了,阿喬沒事是好事,莫要哭了。」
「是啊,你這一哭,平白惹得三郎也跟著想要掉眼淚,可莫要被瓊娘看了去,惹了笑話。」周氏調侃道。
滾燙的眼淚一滴滴的落在宋喬的脖頸之間,然後慢慢的滑落下去,宋喬心中厭惡,只覺得那一滴滴眼淚如同一條條肥膩的小蟲在她身上蠕動。如此想著,身上的米粒竟是激了出來。
她不自覺的抖了抖身子。
宋哲便以為觸到了她的傷口,忙松開她,急聲問道︰「怎麼呢?身上疼不疼?」
宋喬笑著搖頭,用手帕去給宋苗擦眼淚,柔聲道︰「可莫在哭了,不然丑丑的,會嚇著小郎的。」
宋苗不好意思的笑笑,面頰微微紅了。
只心中卻是冷笑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