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章將紙鳶高高拋起,賀璧一邊高興的歡呼,一邊小跑著往前拉,可紙鳶卻沒有乘風飛起,而是重重的落在地上。賀璧也不覺得掃興,只跳起來哈哈的笑了兩聲,然後大聲呼喚︰「父親,父親……再來一次。」
賀章勾唇輕笑,眸光溫軟,點了點頭便按照之前的動作將紙鳶再次拋起。
嗯,同樣以失敗而告終。
宋喬看的直樂,看了看周圍並未有別人,干脆拎起裙子掖在腰間,蹬蹬蹬的跑到賀章的跟前,「一看你就沒玩過這個,讓我來吧。」
賀章側眸晲她,只見她眉目舒展眼眸發亮,整個人都散發著明媚的光彩。他微微一笑,彎腰自地上撿起紙鳶,遞道她的跟前,柔聲道︰「我于這個確實不行。」
宋喬小下巴高高揚起,得意的斜睨了他一眼,然後大聲對賀璧喊道︰「阿璧,你將繩子收短一些。對……就這樣,然後往北站一點。」看到賀璧按照她說的調整了位置,她對著賀章燦爛一笑,跳著將紙鳶高高的往上拋去。
然後……「噗」的一聲落在了地上。
身後傳來賀老夫人忍俊不禁的笑聲,宋喬的臉都綠了。她忘記自己也好些年沒怎麼玩過了,但是大話已經說下,怎麼都要做到啊,否則真的要丟臉死了。她都不敢看賀章現在是什麼神色。
「別著急,慢慢來。」賀章笑著說道。
宋喬嘴硬,「我才不著急呢。」
「阿娘,我們再來啊。」賀璧在不遠處喊道。墨玉正站在他的面前,彎身給他拭去臉上的汗漬,然後柔聲的說著什麼。
宋喬揚聲應了,然後擼擼袖子當真是完全的豁出去了。
終于……紙鳶一點一點的飛了起來。
她仰著頭遮著眼前的太陽,笑呵呵的看過去,雄壯激昂的老鷹在天空里振翅高飛自由的翱翔,看著是那麼的令人羨慕。
「很漂亮。」賀章看著她開口。不知說的是她的人,還是那天空中的紙鳶。
宋喬臉兒微微一紅,唾了他一口,便顛顛的跑到賀璧那兒去了。
「阿娘。我們一起。」賀璧開心的往宋喬的跟前湊,宋喬便順勢抱住了他柔軟的小身子,包住了他的小手,兩人一邊笑著說話,一邊拉扯著手中線。「父親呢,怎麼不過來。」賀璧眨巴著眼楮,側眸期待的看向宋喬。
他雖然小,但是也依然感覺得到父親同母親之間,到底是哪個說了算。
宋喬扁扁唇,道︰「父親是男人。他不喜歡玩這個的。」
「可我也是男人啊!」賀璧歪著小腦袋十分的不解,他看到父親站在不遠處,正唇角帶笑神色柔和的看著他們二人,一副好想過來的模樣。他便也跟著宋喬扁扁嘴巴,「阿娘。我們喚父親過來,好不好嘛。」
宋喬哭笑不得,松了一只手敲敲他的小腦袋,「你長大了之後才會是男人,現在不過是小孩子。」
話雖這般說,但到底是不舍得拒絕他的要求。她也能看得出來,賀璧十分渴望同賀章的親近。雖然說這段時間以來。父子兩人之間的關系確實是親近了許多,但畢竟是缺失了這麼些年,一時之間的生分也很難消除。
「夫君。」宋喬揚聲開口,「你過來啊。」
賀章眉間一跳,點點頭,便走了過去。
賀璧揚著小臉。滿眸的孺慕之情,「父親。」
宋喬便笑著讓了讓位置,側身站在一邊,朝著賀章使了使眼色。
「讓我也來玩好不好?」賀章淺笑著對賀璧說道,盡量的慈愛一些。他現在卻是十分的後悔。整日里忙著朝中的事情而忽略了賀璧。一開始的時候他是因為傷心,每次看到賀璧的眉目便總能想起陳婉。然後她和元娘慘死的場景會不自覺的跳出來折磨著他。他便只能將他放在一邊,讓月娘好好的照顧他。及至後來,賀璧慢慢的長大,會喚他父親,會小心的謹慎的怯懦的看著他,而他卻忽然不知道該怎麼同這個柔軟的小人兒相處了。
每每看到總覺得好似有好多話,但到了嘴邊卻不過寥寥的幾句問候,其他的竟是說不出來。也曾想過要和顏悅色,要軟聲要慈愛,但總歸是冷硬的這麼些年,一時之間卻轉不過來。
慢慢的賀璧也沉默了許多。
此番場景,他曾經也想過,但沒想到有朝一日會成為現實。
賀璧雀躍的點點頭,重重的嗯了一聲。
賀章上前,學著宋喬之前的動作,伸臂環住了賀璧,然後幫助他扯住紙鳶的線。「阿璧很乖。」
賀璧便抿了唇傻笑,好不開心的模樣。
宋喬在一旁看的也很是高興。
第一次,一家三口變得那般的親近自然。
一旁的平兒泄氣的將手里的線給纏起來,撅撅嘴巴,托著紙鳶回到了休息的地方,一臉郁卒的抱怨道︰「怎麼都飛不起來呢。」
「讓你阿嫂幫你啊。」賀老夫人笑著開口。
平兒抬著下巴指著前邊笑鬧在一起的三個人,哼唧道︰「夫人全部的心神都在大郎和郎主的身上,才不會理我呢。」頓了頓,她便呵呵的笑了兩聲,「不過這樣真好。我很久沒看到郎主這般開心的模樣了。」
「我記得小的時候,我要玩紙鳶,郎主總是神色淡淡的看一眼,完全的不感興趣呢。」
「是呀。」好似想起了過往,賀老夫人的眸光有些悠遠,「這孩子自小便是個不苟言笑的,能夠這樣……卻是不曾想過的。」
頓了頓,賀老夫人側眸看向平兒,柔聲道︰「平兒,待過幾日,我便讓你正式入了賀家的宗譜,好不好?」
平兒愣在那兒,滿目的不可置信,好一會兒她才緩過勁來,圓圓的隻果臉兒紅彤彤,她哆嗦了半天的唇,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良久之後方才道︰「老夫人,我從小便是您養大的,在我心中您便是我的母親。我也知道您把我當做親生女兒,郎主他也把我當妹妹看,是以,入不入宗譜,我們的感情都不會改變。」
賀老夫人輕笑,「傻孩子,你是不是怕本家的那些人又要來鬧。」
平兒抿抿唇,撩了撩頭發,「他們想要郎主的扶持已經不是一兩天了,我怕他們趁此機會要挾。」
「他們敢。」賀老夫人哼了一聲,語氣里帶著不屑。她年輕喪夫,宗族里的人非但不幫助,還百般欺凌,房產田地竟是被佔了個七七八八。以至于後來她帶著賀章才會過得那般的困頓。後來賀章利用計策,直接月兌離了宗族。她那個時候總想著人總是要有根的,否則若是下去了該怎麼去見過世的賀老爺子。而且他的陵地還在賀家的祖墳上,是以她才沒有徹底的斷了同那邊的往來,只這些是偷偷的背著賀章的。
沒曾想待賀章出人頭地之後,這些便成為了他們攀附的條件。
到最後又鬧了幾次,她對他們越來越失望,便真的再也不想回賀家了。
「可……」平兒,還有些猶疑。
但賀老夫人卻打斷她的話,「你只說願意還是不願意,其他的都莫要多想。」
「我願意的。」平兒哽咽道。「就是做夢我也想喊您一聲母親的。」她眨巴眨巴明亮的眼楮,越是高興眼淚流的越歡,賀老夫人拿出帕子為她拭淚,嗔道︰「開心的事,哭什麼呢,要笑才對嘛。」
「嗯。」平兒便努力的做出一副笑臉模樣。
又哭又笑的,逗的賀老夫人也忍不住的抿唇,伸手攬住了平兒的身子。活了這麼幾十年,她想老天待她總歸是不薄的,雖然早年困頓流離,但晚間卻享盡了兒女的福。
宋喬渴了,扔下賀章父子兩人跑回來喝茶,看到賀老夫人兩人依偎在一起,而平兒眼眸紅紅的水水的,竟是哭過的模樣,不由一愣,忙問道︰「怎麼了,平兒,怎麼就哭了?」
嗯,方才光顧得玩了,竟是忘記了平兒。難道她是因為沒有放起紙鳶而氣哭的?不會啊,平兒慣來是個隨氣的性子,總是笑呵呵的一點煩心事都沒有,怎麼可能會因為這點小事哭呢。
賀老夫人推推平兒的肩膀,笑著道︰「還不叫人。」
「阿嫂。」平兒紅著臉兒,低著頭說道。
宋喬便挑高了眉毛,原先的時候不管她怎麼說,平兒都堅持喚她夫人,現在這般……她高興的應了一聲,轉眸對賀老夫人蹲身道︰「恭喜母親,賀喜母親,平兒妹妹長得漂亮性子又好,真真是方圓百里都難得一見的好娘子,到時候提親的媒婆莫不是要踏破咱們家的門呢!」
平兒害羞的垂眸,「阿嫂渾說什麼呢!」
「就你嘴巴甜。」賀老夫人嗔笑一聲。
宋喬便抿了唇笑,怪不得當初兩個嫂嫂那麼喜歡打趣她呢,嗯,看到別人嬌嬌悄悄的垂了頭的小模樣,當真是……很爽快呀!
她笑呵呵的拉起平兒,「母親,我帶著平兒妹妹玩去了。」
遠遠的,賀章也是看到了她們這番動作,揚眉微微淺笑。
賀老夫人坐在那兒,看著幾人笑鬧在一起,當真是覺得十分的滿足。便是連周圍的丫鬟也被感染,雖然不能玩耍,但卻都是喜氣洋洋的。墨玉同橙玉互望一眼,便都覺得娘子嫁給郎主,也許真的是對的。
至少這一家人都是心地良善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