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常說「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孰知其極?」
沈文彥接下來的經歷,恰恰印證了這句話的奧妙。
自從沈如意誕生在沈家,沈文彥和蘇浩嵐的關系開始有所緩解,倆人偶爾還能說上幾句話,話題雖然大多都是關于孩子的,但總比之前的默默無語強了很多。
生活就是這麼奇妙,一個孩子就能把兩個沒有情愛的男女牢牢拴在一起,打上死結,誰也掙月兌不得,只得認命的在圍城里苦苦挨著。
沈文彥一度以為自己這輩子也就這樣了,和一個沒有感情的女人,守著兩個孩子,過著不咸不淡的日子。
「愛情」這兩個字,對沈文彥而言,是畢生不可求的了。
誰知,霉運過後,命運又把馮憶柔送到了沈文彥的面前,讓這個飽經生活磨礪的男人,終于嗅到了愛情的芬芳。
愛情像是帶著雨露的鮮花,含苞開在沈文彥的心頭,讓他本已如枯井般波瀾不驚的心,又蕩起了層層漣漪,點點情愫醞釀開來,迅速匯成驚濤駭浪,沖擊著他的心扉,撫平了創傷,安慰了孤獨,溫暖了靈魂。
兩年前的初夏,雨水來得非常充沛,一條潯溪河蜿蜒的穿城而過,涌動著生命的氣息。此時的陽光剛剛好,柔和溫暖,不似盛夏時的猛烈,風兒輕輕吹動著湖邊、河畔、原野的花兒,讓人不自禁地觸到了大自然的清香。
開源年間,官員一般都設在卯時上衙,酉時放衙。很多官員在忙碌了一天後,都會選擇悠閑的享受夜晚,或小酌一番,或听首小曲,或尋花問柳,或靜享天倫。
沈文彥與他們不同,他放衙後的大部分時間都用在了書房。
這天,許是機緣巧合,許是命中注定,沈文彥難得公務忙完的早,出了府衙,才剛過申時。即刻回府有些早,他便沿著潯溪河信步而走,走著走著,他就看到了一副極美的畫。
那時剛下過雨,天空一碧如洗,清泉在石上輕輕流淌,唱著歡快的歌曲,一個溫婉的女子在溪邊劃動漁舟,一襲淡綠色的輕紗,鬢邊簪著一朵小花,不加修飾的臉如雨後新荷般潔淨,抬起頭來對沈文彥淺淺一笑。
純淨的笑容一下子打動了沈文彥的心,他屏住呼吸,脈搏歡騰的跳躍著,身體里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喜悅著。他目光一動不動的盯著女子,害怕稍一轉移,她就會消失不見。
他痴痴地望著女子,良久,良久……
女子害羞地低下了頭,臉上開始泛起紅暈,漸漸蔓延至透明的耳根、粉紅的脖項,貝齒咬了咬櫻桃般的小嘴,手指顫抖著撥動船槳,想要泛舟離去。
沈文彥不自禁的問道︰「你是誰?我好像在哪里見過你。」
女子再次抬起頭來,盈盈的眸子對上沈文彥厚重的視線,「嗶啵」一聲,像是花開的聲音,彼此都被深深的震撼。一股柔情蜜意開始慢慢的滲入兩顆跳動不已的心扉,如潺潺流水,又如風佛楊柳,那麼自然,又那麼深刻。
「小女姓馮,名叫憶柔,不知閣下是?」女子嬌柔的聲音響起,猶如春風拂面,柔美中還帶有一股清涼的微風。
沈文彥就這樣陷了進去,渾然忘了周遭的一切,仿佛天地間就只剩下一個馮憶柔。
倆人互望著對方,眼神緊緊纏繞,仿佛有千年之久,不由得痴了。
直到馮憶柔的婢女又夏找來,催促著小姐離去,馮憶柔才頻頻回眸的去得遠了。小舟離去時又蕩起一圈圈的漣漪,直蕩到沈文彥的心窩里。
從這天起,沈文彥便迷上了溪邊,隔三差五的來尋覓馮憶柔的倩影。但馮憶柔並不是常來這里,偶爾才能見到。
倆人有時不說一句話,只痴痴地望著對方,眼神交融在一起,一切都盡在不言中。
這種滋味輕柔婉轉,而又嫵媚多情。再細細品嘗,又有一種雲舒海闊,風平浪靜,讓人欲罷不能的感覺。
這種感覺沖擊著沈文彥的每一根神經,讓他夜不得寐,輾轉發側,為伊消得人憔悴,嘗盡了相思的苦。
馮憶柔漸漸了解了沈文彥的事情,嘆息的同時,更多的是對他的心疼。再看他時,目光中不自禁的就有了一種悲憫和撫慰的東西,一如當年的老娘。
當馮憶柔義無反顧的要嫁給沈文彥時,家中是極力反對的,馮憶柔的母親在生她時難產而亡,父親做了一輩子的私塾先生,滿腦子都是「三綱五常」「人倫道德」,他絕不允許女兒做個妾室。
「憶柔,你好好想想,爹不害你,做妾室有什麼好?到時候可有你的苦頭吃。哼!反正爹不同意。」說完把房門上了重鎖,搖著頭離開了。
三天後︰
「憶柔,你別以為你不吃飯,爹就會答應你,你也不想想那知府的夫人是誰?那可是潯溪城有名的母夜叉——蘇浩嵐,就你這軟性子,還不得讓人家捏把死。」
又三天後︰
「憶柔,我的乖女兒,你先吃飯,讓爹再考慮考慮,咱們再商量商量?你看天底下的好男兒多的是,不止沈文彥一個。趕明兒,爹帶你去見見爹的學生,他們個個才貌雙全,不比沈文彥差,到時隨便你挑,相中那個,對爹點個頭,爹絕對不攔著。」
再三天後︰
「哎!好,好,好,爹答應你,答應你,我的小祖宗,快吃飯吧!爹這輩子就管不了你,這可是你自己選的路,以後日子過得不順,可別怨你爹。哎!罷了!罷了!女大不由人啊!」
在父母和子女的戰爭中,大多都是子女佔了上風,父母往往出于疼愛和不忍,在你來我往的拉鋸戰中首先舉了手妥協。
馮憶柔順利的過了關,沈文彥是否也能順利的說服蘇浩嵐呢?
蘇浩嵐,潯溪城出了名的母夜叉,她的反對最為強烈、最為過激,甚至到了歇斯底里的地步。雖然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但蘇浩嵐不能忍受,她好不容易把沈文彥弄到手,怎麼能讓別的女人來搶呢。
蘇浩嵐又一次把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手腕展現得淋灕盡致。
她把一條長長的白綾掛到了房梁上,頭都伸了進去,只等把腳下的板凳踹開,就可以殺身成仁。她等了半天,又接連不斷的遣婢女去告知沈文彥,可是等到脖子都酸了,太陽都下山了,連個沈文彥的影子都沒瞧見。
她把一腔怒火轉而發泄到了婢女們身上, 里啪啦一頓打,不一會兒,珍園就傳來鬼哭狼嚎的聲音。
一計不成,蘇浩嵐又設了一計,狠狠的擰沈如歌,擰孩子的臉蛋、耳朵、胳膊、**、大腿……凡是能下手的地方,絕不留情。沈如歌受不過,哇哇地哭起來。蘇浩嵐再把兒子沈如意拍哭,一時間孩子的哭聲滿園里響徹起來。
這回,沈文彥出現的非常及時,他幾乎一听到孩子的哭聲,就奔了過來。蘇浩嵐臉上的得意還未展開,又馬上變得鐵青,只見沈文彥匆忙抱起沈如歌,也不管沈如意哭不哭,轉身就走了。
這麼一來,就剩下蘇浩嵐和沈如意大眼瞪小眼。打死蘇浩嵐,她都不舍得動兒子一下,兒子可是她的心肝寶貝。
一計又不成,再設一計,這次蘇浩嵐沒有利用孩子,而是自己跑到沈文彥的書房嚎哭起來,哭得聲嘶力竭,哭得肝腸寸斷,哭得日月無光……哭得那叫一個慘,簡直比竇娥還冤屈。邊哭還邊組詞罵沈文彥,這些詞無外乎都是市井刁婦們用得頻率最高的,例如「狼心狗肺」「狠心短命」「良心被狗吃了」……總沒個新意。
沈文彥則是很平靜的在宣紙上揮毫寫字,寫的是一首鄭板橋的《竹石》︰
「咬定青山不放松,
立根原在破岩中。
千磨萬擊還堅勁,
任爾東西南北風。」
字體一如往日的灑月兌飄逸,每一個字都很完美,沒有一點凌亂,他滿意的點了點頭,瞧蘇浩嵐還坐在地下嚎呢,起身斟了杯茶,笑著遞給她︰「喝口茶吧,哭了半天,嗓子都干了。」
蘇浩嵐傻了眼,呆愣愣的望著沈文彥,不敢去接茶,她忽然覺得眼前這個男人好陌生,她已經把控不住了,這個男人再也不會上她的套兒。
在蘇浩嵐的不甘和忿恨中,沈文彥把他最愛的女人馮憶柔接來了沈府。文字首發。
沈文彥和馮憶柔沒有大辦婚禮,也沒有鋪張浪費,只是簡簡單單的請親朋好友吃了個飯,但彼此的兩情相悅和心甘情願勝過了一切形式和名分。
馮憶柔如一泓清甜甘冽的溪水,慢慢滋潤進了沈文彥的心田,給他的生活帶來了嶄新的希望,也讓他終于體會到了男女之歡、之樂、之美、之妙、之一切。
這兩年的沈文彥,心底是幸福的,日子是寧靜的,他覺得上天賜給他一個馮憶柔,足可以抵擋之前的一切糟心和腌。
女兒沈湄的出生,更給他帶來一股清新,這可是他嫡嫡親的女兒啊,是沈文彥要用生命保護的人啊。
老娘的逝世已經讓沈文彥無法原諒自己,成為他永遠無法抹滅的痛,也是永遠無法彌補的遺憾。
現在,蘇家人又開始算計了,為了自身的那點貪念和無恥,毀掉了沈文彥不說,氣死了老娘不算,居然開始把丑惡的爪牙,伸向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女人。
沈文彥一下子驚醒了,他終于明白,正是因為自己的一次次縱容和心軟,才會讓蘇家人毫無忌憚,隨便騎在自己的脖子上拉屎。他覺得自己明白的有些晚了,否則當年老娘也不會郁郁而終。
這回,沈文彥說什麼都不會束手待斃,他要反擊!要讓蘇家付出相應的代價!如果不能死死的制服他們,天知道以後還有什麼禍事降臨在這個家庭。
沈文彥暗暗下定決心,無論如何,他都要拼盡全力保護自己的女人和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