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他是故意把手機落在李醫生的辦公室的，後來借著回去拿手機的理由，去問李醫生一些事情。
果然，爺爺想知道胎兒的性別。
其實顧行之也想知道，倒不是因為重男輕女，而是因為夜听寒家族的遺傳病史僳。
可令他沒想到的是，他和李醫生還沒說幾句，夜听寒居然走回來了，剛好看到他們在說話克。
那個時候李醫生的神情略顯嚴肅，令人一眼就可以猜到，他們肯定不只是隨便在說什麼。
只是當時夜听寒沒有問，而是等到了今天才問。
顧行之看了看她，總覺得她自從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後就一直有點怪，可具體是哪里，又說不上來。
「李醫生說你太瘦了，母體營養跟不上的話，肚子里的寶寶也會受到影響的。」他慢慢地說著，語氣有些自責︰「是我沒照顧好你。」
「只說了……這些嗎？」她的眼楮睜得大大的，似乎並不是十分相信。
顧行之便睨了她一眼，「難道你還希望李醫生說了別的不好的？」
「那倒不是。」
夜听寒的聲音低了下去，慢慢地垂了視線，似是自言自語一般︰「我就是覺得……」
「覺得什麼？」
「沒什麼。」她忽然抬眸，對他甜甜地笑了笑，解釋道︰「可能是最近幾天心情不好，胡思亂想了。」
顧行之看了看她，也沒有多問。
……
夜听寒是在後來去看家里人的時候才知道，原來那天女乃女乃打來電話罵了自己一頓的事，顧行之站在臥室門口听到了一些，隨後就給他們安排了一個大房子。
女乃女乃現在高興得合不攏嘴，見到夜听寒態度也好了很多。
「其實女孩子也挺好的，嫁給有錢有本事的老公，我們也能跟著享享福！」
夜夫人沒搭話，笑了下表示自己听到了。
老太太估計是真的心情好，竟然也沒介意，自個兒站起來說要去樓下找別的老頭老太太聊天。
看著她輕松愜意的步伐，房門合上之際，夜夫人嘆了口氣。
「媽，怎麼了？」
「有難為你去和行之說了吧？」夜夫人心疼地看著自己的女兒，「行之沒說什麼吧？」
夜听寒撇了撇嘴，「我根本不知道你們搬到這里來了，我今天早上說要過來看你們，他才告訴了司機這個地址。」
「啊？」夜夫人震驚了，「可那天他說這個地方是你找的，還說你想著我們年級都大了，特地找了低樓層的方便我們進出，我問他你怎麼沒來，她說你累了，就讓司機先送你回去了，還是他去你那把我們接過來的。」
夜听寒抿了抿唇沒說話，從第一晚相處她就知道他不像別的男人那麼神經大條，他很細心體貼。
甚至，他怕自己覺得難為情，都沒有把這件事告訴自己。
夜夫人確定真的不是自己女兒的意思之後連連表示不好意思，接著又夸起了顧行之。
夜听寒只是靜靜听著，總之，顧行之越好，她越是心里會產生一種類似自卑的情緒。
她以為自己是有名有姓有父母有家庭的孩子，可原來……她是一個沒人要的孤兒。
……
從媽媽那兒出來之後，夜听寒沒有直接回家，她和司機說自己想到處走走，讓他先回去。
司機聞言有些為難，「太太，顧先生吩咐過，不能讓你一個人單獨在外面。」
夜听寒看了他一眼，靜默幾秒之後只能嘆氣，「那好吧，我走前面，你在後面跟著，這樣總行了吧？」
她都這樣說了，司機也不好再說什麼，只能點頭。
就這樣，一車跟著一人走了好一段路，結果在一個十字路口的時候，司機因為躲避一個孩子，有一會兒沒有盯著夜听寒，一抬頭卻發現，人不見了。
其實司機早就發現夜听寒似乎想要甩掉自己，但是他也不敢百分百確定，所以沒有打電話給顧行之。
現在好了，人不見了，顧先生非得
tang宰了自己不可！
司機找了個地方停車，然後下車在那附近找了很久，結果還是找不到人。
無奈之下，他只能打電話和顧行之如實匯報。
顧行之聞言大驚︰「跟丟了？！她坐在車上哪里來的跟丟了？」
「顧、顧先生，當時的情況是太太在路邊走，我開車在後面跟著，然後……」
「為什麼讓太太一個人在路邊走？！」顧行之打斷司機的話，那話語寒氣森森，隔著電話都能將人給活活凍住。
司機緊張得手心一直在冒汗，「是太太要求的，她說她想一個人走走。」
「你們在什麼位置？」
「在輔仁路。」
輔仁路？
顧行之的腦海中迅速跳出之前夜夫人和他說的那家孤兒院——天使孤兒院，就是在輔仁路上！
「你現在馬上開車去那附近的天使孤兒院，看看太太是不是在里面，我馬上過來。」
「是！」
司機掛了電話，急忙趕回自己停車的位置，然後又趕去孤兒院。
而夜听寒這時從一家服裝店慢慢地走了出來，走到路邊攔了輛的士，報了顧老住處的地址。
這幾天不論她想去哪里，顧行之都不讓她一個人外出，雖然不是明著不讓，但是夜听寒還是感覺到了。
再者就是她清楚顧行之的辦事速度，如果自己不這麼做的話，等自己到了他爺爺那邊，說不定他也已經趕到了。
自己之所以在這里先躲起來，就是想讓他誤以為，自己是去了那家孤兒院。
……
連著兩次進了醫院，雖然現在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但是顧老看上去明顯比之前消瘦了許多。
下人進來匯報說夜听寒來了，他著實有些吃驚——
「你說誰來了？」
「是大少女乃女乃。」
顧老眉頭一皺，慢慢地轉了身，沉默了半晌才說︰「帶她進來吧。」
「是。」
那人轉身出去，沒一會兒就帶了夜听寒進來。
她已經懷孕三個月，再加上現在的天氣還不冷，穿得比較少，肚子就顯得明顯了。
進來之後，夜听寒對顧老點了點頭，卻是沒有開口。
顧老不由得笑了起來，也看不出是什麼意思，他問︰「前兩次來都挺有禮貌的，今天這是準備徹底撕破臉了？」
他一直都覺得，夜听寒那麼隱忍一定不是因為愛顧行之，肯定有別的原因。
現在，他更加肯定。
夜听寒也不想給自己辯解什麼，她現在深深地明白一個道理——
有些人看你不順眼，不論你怎麼做就是看你不順眼。
「我今天來，是有些事想要問你。」
「說說看，什麼事。」
「我的身世。」
當顧行之說出她並非夜家的親生女兒時，她的確是很傷心，可傷心歸傷心，不代表她的理智也跟著沒了。
她很清楚媽媽說得那些並不一定是真的，再加上顧行之最近的這些反常。
所以她告訴自己，一定要來這里一趟，一定要問清楚所有事情。
不管這個孩子要還是不要，不管自己是不是還能繼續和顧行之在一起，就算死，也要死得瞑目，對不對？
顧老有些詫異她的直接，更加詫異得是顧行之居然把身世告訴了她。
他還以為，顧行之會一直瞞著她。
看來，他們兩個人，都比自己想象的，更加不簡單。
「我現在可以確定的是，我的確不是我爸媽親生的，至于其他的，他們都不肯告訴我，不過我想，你肯定知道。」
「那你又怎麼肯定我會告訴你呢？」顧老笑得陰陽怪氣，一臉的好整以暇看著她，「他們還是愛你的人，我是討厭你，我干嘛要告訴你？」
「因為你討厭我，所以你會告訴你。」
夜听寒一字一句，說得清楚而肯定。
顧老慢慢地收起了笑容，再一次仔仔細細地端看起了這個女孩子。
其實從第一次見面開始，他就從未真正去了解過夜听寒，只是自己在心里將她認定為是一個貪慕虛榮、見錢眼開的女人。
可似乎一步一步走來，她和自己想象中的，並不一樣。
「我可以告訴你一切，但是你必須答應我一件事。」
「好。」夜听寒沒有任何猶豫。
因為，此刻她的心情，無所畏懼。
……
顧行之和司機在天使孤兒院找了一圈都沒有找到夜听寒，終于意識到他們是中了她的調虎離山之計。
「顧先生，我們現在去哪里找？要不要報警？」
「不用。」顧行之臉色黑沉得幾乎能滴出水來，他快步往自己的車子走去，低聲道︰「我知道她在哪里。」
這句話落下，他便上了車，沒幾秒，車子就如離弦的箭一般，飛速朝前駛去。
司機站在原地，還未從他的那句‘我知道她在哪里’中反應過來。
既然知道太太在哪里，那剛剛為什麼不直接過去找，還要先來這里？
……
夜听寒知道顧行之一定猜到自己在他爺爺那里，所以她和顧老談完之後並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坐在那里等著。
果然，不久之後顧行之就趕到了。
「你來啦。」夜听寒轉過來對他嫣然一笑，一手扶著桌子的角，緩緩起身。
這一笑，可是說是自兩人在一起以來，她笑得最美的一次。
然，顧行之卻被這一笑，笑得心里都發顫。
他感覺到自己的雙腿似乎沒有力氣再向前，為了掩飾自己的狼狽，他不得不對著夜听寒伸出手，咬牙說︰「寒寒，過來！」
夜听寒微笑著，一步一步走向他。
最後，在離他還有一步之遙的時候，抬手，將自己的手放入了他的手心。
顧行之瞬間收緊了自己的手，然後手上一個用力，將她拉到了自己的身邊。
這時，坐在那邊的顧老放下茶杯干咳了一聲，遠遠抬眼看過來，那眼神里，包含了千言萬語。
顧行之的整顆心都在狂跳，他盯著爺爺，本想問他到底和夜听寒說了什麼，可轉念一想，卻又閉嘴了。
若是現在問了，等于是在夜听寒的面前承認自己對她有所隱瞞。
他對顧老點了點頭，道︰「爺爺，我先帶她回家。」
顧老淡淡地‘嗯’了一聲，嘴角似乎還勾著一絲怪異的笑容。
顧行之已經顧不得其他，牽著夜听寒的手大步離開了那里。
……
到了車上，他沒急著發動車子，而是側頭盯著夜听寒一直看。
他知道，她肯定能感覺到自己在看她。
過了一會兒，夜听寒也側過了頭來，笑著問︰「怎麼不開車啊？我臉上沾了什麼髒東西嗎？」
顧行之不說話，薄唇緊抿，無端讓人覺得氣氛壓抑。
夜听寒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而後伸手握住他放在方向盤上的那只手，輕聲地問︰「你喜歡女兒還是兒子啊？」
「你呢？」他不答反問。
夜听寒皺了皺眉秀氣的眉頭，想了好一會兒才說︰「其實我喜歡女兒，可是我想生個兒子。」
「為什麼？」
顧行之眼中光芒大盛，他已經感覺出來爺爺把事情的真相都告訴她了。
可是，她為什麼可以這麼平靜？難道是被刺激過頭了嗎？
夜听寒沒有立刻回答他的問題，反倒是把身子微微起了一些，然後轉身，雙腿跪在副駕駛座上。
顧行之被她的動作嚇了一跳，連忙伸手護在她的兩側。
她卻對著他在笑，伸手摟住他的脖子，肆無忌憚地撒嬌︰「沒有為什麼，就是想生兒子啊，你應該也喜歡兒子吧？」
你爺爺，你們這種這種家庭的背後，關系錯綜復雜，利益至上，如果我能給你生個兒子，能助你一臂之力。
而且，生兒子多好啊，生兒子患上遺傳性乳腺癌的概率很小很小，幾乎沒有啊。
如果生個女兒……
夜听寒想都不敢想如果生個女兒，等自己走了之後，顧行之要一個人辛苦地帶大她，最後可能還要白發人送黑發人。
太殘忍。
所以生個兒子吧，等自己不在了，有個人的身上流著自己一半的血，代替自己陪著他到老。
那些我不能陪你去看的風景，讓我們的孩子陪你去。
那些我不能陪你去做的事情，讓我們的孩子陪你做。
那些我來不及陪你的時光，讓我們的孩子陪你度過。
顧行之隱隱約約地猜到了她的心意，頓時心如刀絞。
堂堂七尺男兒，這一刻竟然忍不住想要落淚。
夜听寒趴在他的肩頭好一會兒，誰都沒有說話。
在這安寧如畫的時刻，顧行之多麼想就這樣抱著她，眨眼之後就已經白頭。
最後是夜听寒打破了這一片安靜，捧著他的臉，神情溫柔似水，眼底深情款款，「顧行之，我是不是從來沒和你說過情話？」
「現在要對我說麼？」
「嗯。」她點頭，繼而笑開來，讓人覺得她是在開玩笑，是在捉弄他。
顧行之當然也不覺得她會說。
上次在電話里她都說不出口，何況現在是兩人面對面呢？
可是這一次，夜听寒卻認真地、勇敢地、完整地說了一遍︰「顧行之，我愛你。」
這句話如重磅炸彈在顧行之的心上炸開，瞬間將他的理智、風度炸得粉碎。
他大概是太激動了，一時之間居然說不出話來，整個人就在車里動來動去，最後一圈砸在了方向盤上。
因為砸下去的地方剛好是喇叭，結果汽車‘嘀——’地叫了一聲。
夜听寒嚇了一跳，好笑地看著他。
「你剛剛說什麼，我沒听清，你再說一遍！」某人抓著她的雙手，急切而抓狂。
夜听寒知道他听清了啊，但是她不介意再說一遍。
「顧行之，我愛你。」
如果可以，她真想把這輩子的‘我愛你’都說給他听。
顧行之欣喜若狂，整個人就像是瘋子一樣，以致于回去的路上夜听寒一直在擔心會不會出車禍。
好不容易安全到家了，他還瘋瘋癲癲地一直在傻笑。
佩姨也被嚇到了，拉著她走到一邊，小聲地詢問︰「太太，顧先生他……是不是生病了啊？」
夜听寒搖搖頭，轉回去看了某人一眼，無奈地回答︰「不是生病，是腦子抽風了，沒事的，你讓他一個人安靜一會兒，很快就會好的。」
佩姨點了點頭，隨後自言自語了一句︰「以前會犯幼稚犯悶***，怎麼現在還會犯抽風了？」
夜听寒大笑了起來，當然不能說是被自己的表白嚇成這樣的啊，不然他的一世英名都會被自己毀了的。
然後等他清醒了，肯定會找自己算賬的。
……
相擁而眠的夜晚總是美好而溫馨。
顧行之低頭看了看躺在自己懷里，已然入睡的小女人，心中半是欣慰，半是擔憂。
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屏幕亮了亮，很快又暗下去，應該是有短信進來。
最近這些天，為了不吵到孕婦休息，一到晚上，顧行之就把手機調成靜音，偶爾甚至直接關機。
而且他在躺到床上之後一般就不看手機了，有時候知道有電話或者短信進來，他也懶得去看。
他現在處于休假期，公司的事情一般不會找到他，至于其他的事——
除了夜听寒的事，現在什麼事對他來說都已經不算事兒了。
但是今天，不一樣。
他將夜听寒輕輕地放好，又給她蓋好被子，然後輕手輕腳地下了床，拿著手機到了陽台上。
果然，短信是爺爺發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