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崇雲面對熟識的老友時,給出的尺度和權限是很大的,那里面摻雜著一份沒受過傷害和污染的自信,這和在面對林家上下時的他截然不同。
盛月輝對閻小葉的欣賞盡顯無疑,更帶著一股子好奇,林崇雲為此春風得意,避重就輕的將他那小媳婦的優點撒出手來顯擺。
如此,既然話頭都扯到自己頭上了,閻小葉只好加入了他們的熱論,將一場袍澤敘舊的聚會變作了三人歡談的老友記。
「噢?弟妹開了一間甜品店?」盛月輝興致盎然的說道。
「是呀。」閻小葉落落大方的笑。
「有興趣到彈丸之地來發展麼?這邊的人愛吃甜點,消費力也比內地高,論發展環境和基礎,怎麼也比留在內地強。」盛月輝拿起了一只特制的香煙,一旁的保鏢立即上前點火。
閻小葉不知所措,還未及看向身旁的丈夫以尋求意見,林崇雲已接過了盛月輝另外遞上的一支香煙,道︰「餿主意!」
盛月輝被他那簡短直白的話逗出了笑意,示意保鏢為他點煙,含笑再道︰「那麼,要不這樣,我旗下有幾個食品大牌,一直還沒授權出去,本想留著自己做的,干脆讓出來給弟妹吧?」
林崇雲點著了香煙,就著那繚繞的煙霧,撇了撇嘴角︰「這主意還算靠譜!虧你改口改得快,否則我就得在部隊當孤家寡人了!」
這話再度引發了盛月輝的大笑,正想要接續下文,林崇雲揮手打斷了他,道︰「主意倒是好,就是牽連太多,操作起來不太方便。輝,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就此打住吧。我現在正在起步,部隊不同商場,容不得任何指摘,一步踏錯我就起不來了,我可不想當一輩子連長。」
听到林崇雲這麼一番話,閻小葉可算是放心了,不管這是他由來已久的想法,還是旁人敲打得來的結果,總之是走的正確路線就對了!
盛月輝有些失望的笑笑,轉而說道︰「也好。從軍的從軍、從商的從商,各行其道,互補互助!」
林崇雲亦泛起了微笑,卻不肯禮貌的附和這話,而是蓄含誠摯的看向了他,反駁道︰「從個人立場來講,我們可為彼此兩肋插刀;可從整體立場來講,我們沒有交集,不會有互補互助這一層關系。阿輝,我認你這個人,但我不認你的社團,你應該明白這一點才好。」
盛月輝听了這話,一掃此前的雍嚴篤定,滿面費解的說道︰「崇雲,我沒想到你對部隊這麼著迷!留在部隊你能得到什麼?能讓你平步青雲還是飛黃騰達?你有沒有想過,留在部隊你將永遠被冠以‘林宗德之孫’或‘林老虎之子’的名頭!難道這就是你想要的未來?」
林崇雲蹙眉不語,許久才說︰「輝,國家需要強大的武裝力量才不至于被外敵覬覦或進犯,如果每個人都只顧自己,真到了爆發戰爭的時候該怎麼辦?難不成讓你們這些幫會分子去一線抗敵?」
盛月輝愣了一愣,繼而頗顯激動,斬釘截鐵的說︰「別拿大是大非的帽子來蓋我!如果真到了需要全民皆兵的時候,我h門的子弟絕不當臨陣畏縮的軟骨頭!當年杜月笙是怎麼協助抗擊日寇的,如今的h門子弟就怎麼照本宣科!崇雲,你醒一醒吧!現在是和平年代,人人都為中飽私囊、人人都想飛黃騰達,你怎麼能那麼死心眼,一門心思要報效國家?」
這番話隱隱透出了盛氏的民族情結,林崇雲的神色微微一松,放柔語調平和的說道︰「阿輝,有國才有家、有家才有父母、有父母才有你我,有了你我才會有妻室、後代、傳承、延續!家庭是構建在國家名下的!不要以為在和平年代論‘保家衛國’就是吃飽了沒事干,我們每一天的正常生活都附著在國泰民安的基礎上,這是一個永恆的話題、永恆的核心、永恆的定律!你們社團成員在外面舞刀弄槍,回到家里不是一樣甘當小綿羊?別把問題上升到報效國家的高度,且歸咎到看顧家庭上面,你就可以明白和釋然了!」
一言落定,諾大的豪華屋舍中了無聲息,盛月輝知道崇雲心思堅定,不是一席言語就能動搖的,只好悶悶的嘆息,終結了這個話題。
盛氏家族手握港島的極道大權,盛月輝僅屈居長兄之下,是當仁不讓的二把手,為人處世的靈活度和圓滑性豈是尋常人能企及的?
飯桌上的氣氛很快又被調動了起來,盛月輝笑意盈盈的手拿水晶玻璃杯,輕酌洋酒調侃起了崇雲。
「弟妹,你知道崇雲是什麼德性?跟他在一起你要格外小心,他的軸心在是非對錯上面,而不是感情深淺上面,如果你犯了什麼有違道德良心的錯事兒,可別指望他能護短幫著你!」
盛月輝這話調侃的是林崇雲,但卻是沖著閻小葉去的。閻姑娘只得抽出心力回應,想到自己挑起衛冬青家暴那件事兒,便苦笑著接過了話茬,道︰「輝哥提醒得好,我已經嘗過崇雲對事不對人的苦頭了。罰站、挨罵、認錯,統統來了個遍,只差沒體罰我了!」
「是嗎?」盛月輝大為愕然的一愣,隨即爆發出一陣大笑,「哈哈哈,崇雲,你小子可真行啊!對自己的老婆也下得去手!」
林崇雲顯得有些窘迫,忙拉長了臉制止媳婦吐槽,「傻瓜!那是你的囧事兒,人家藏都來不及,你拿出來說道干嘛?快閉上你的嘴!」
他這般反應,無疑招來了更多調笑,盛月輝心情再度大好,靠向椅背悠悠說道︰「對了,崇雲,人鳳那家伙還好麼?你當真沒和他再來往了?」
林崇雲臉上的笑意驟然一收,下意識瞥了閻小葉一眼,或是不想被她知道白人鳳這號人、以及他找白人鳳‘借兵’這回事兒,便輕描淡寫的一筆帶過了,「基本上沒來往了,我老爺子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一發起火來,連我老頭子都退避三舍。我在他跟前答應下來的事兒,哪敢隨便去反悔和抵賴?」
盛月輝看了他兩眼,隨即瞥了一眼閻小葉,心中似乎有數,不再當面追問,只是短嘆了一聲,道︰「人鳳也不容易,要在內地發展社團,那可是一等一的提著腦袋玩命,從前有他父親為他做軍師,日子倒也還過得去,近年他父親中風癱瘓之後,路就越發不好走了。很多小蝦小蟹聯合起來跟他叫板,想要把白家一口吞進嘴里。這種事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若背後沒有大勢力撐腰,那些蝦兵蟹將怎麼敢這麼胡鬧?」
林崇雲聞言大驚,「白人鳳他父親癱瘓了?」
盛月輝面帶狐疑,「人鳳就在你眼皮子底下,他家發生這麼大的事你不知道?你們這些年完全不接觸了?」
林崇雲欲言又止,再次看了一眼身旁的妻,見她正翻看一本與女人絕緣的《槍械大觀》,耳朵高高朝男人們這邊豎起,眼楮卻睨也不睨,雖然那份好奇心是重了點,但無疑有狡黠內斂的一面,是個心里裝得下大事的人。
如此一來,總算松開了心口的閘門,向盛月輝直言道︰「我最近才和人鳳見過面,當時是因為有求于他,但他半個字都沒跟我吐露,他們家到底發生什麼事兒了?他父親現在還好麼?」
話一出口,一旁「專心致志」看書的閻小葉耳朵豎得更高了,「阿波羅「和「哈迪斯」正在關切談論的對象,會否就是借出「魔兵」來的神秘人物?
「具體情況我也不太清楚,我只是接到人鳳的電話,找我詢問這邊的療養機構,說是想把他父親送到這邊來避世……」盛月輝神色低落的啟口述說。
「我之所以向你提及此事,是考慮到你們兩家長輩的風波已過去了多年,再大的恩怨也該消散了。你和人鳳這麼多年的情義,說斷就斷實在可惜。如今他正處在低谷,即便你們立場不同,無法實質性的幫扶,但有那麼幾句安慰的話,于一個男人來講也夠用了!」
話音落了,林崇雲久久無言,一旁的閻小葉感同身受的體味到了他的矛盾、糾結、難受、愧疚……
雖然她一時還弄不清那位「白人鳳」對林崇雲所具的意義,但她已從他與盛月輝的相處中看出,她這個丈夫,重情重義、知輕重、懂進退,講原則、有骨氣。他這樣的性格,倘若不是出生在紅三代家庭,只怕也會是極道世界的翹楚。
如此,這種「兄弟命」的人,沒辦法將危難中的朋友棄之不顧。
或許,這就是她接下來的課題。學習怎麼樣幫他掌握好這個度。
次日,黑色敞篷車停泊在酒店門口,盛氏的保鏢恭敬的迎著林崇雲和閻小葉打開了車門。
在林崇雲微微抗拒的表情下,保鏢一板一眼說道︰「林先生,大哥讓我們用這車送你和閻小姐去機場。他說這車本來就是送給你的,只是暫且掛在盛氏的名頭上,以後每次你來港,他都會安排司機將車開去機場,方便你使用。至于你什麼時候肯過戶,那全看你的意思了……」
說罷,在林崇雲依舊有些抵觸的神色下,露出一絲愁容,道︰「林先生,你如果不肯坐這車,我們沒法向大哥交代,你就當是幫幫忙,好麼?」
末了,林崇雲無奈的點了點頭,正想跟小媳婦解釋幾句,一扭頭卻見她下巴掉落在地的嘖嘖說道︰「老天!supersportisr限量版!那天我在機場見過的!它……它居然是人家送給你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