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手之城 第13章 平凡幸福

作者 ︰ 吳光宇

紐約布魯克林區的一個住宅區里,警察和fbi已經把一棟房子封鎖得嚴嚴實實,黃色的警戒線已經圈出了一大片的空地。這是一間相當大的套房,樓上樓下有六個房間,而死者就在二樓的臥室里。

艾絲利是接到莫停的電話匆匆趕來的,而莫停正好負責這個區的凶殺組,她趕到的時候,保護證人組的探員們正散布在房子的各個角落愁眉苦臉地尋找著線索,莫停在門口接她。

「我有種強烈的預感,這個案件可能成為懸案。」莫停一邊走一邊說道。

「怎麼說?」

「你看了就知道了,」莫停推開二樓的臥室,「準備好!」

艾絲利看了一眼就扭過去,但那可怖的景像已經深深印在了腦中。

維萊塔的臉圓鼓鼓的,像只要炸裂的氣球,舌頭發紫長長伸出掛在嘴外,眼楮外凸像是對自己的死亡無比的驚訝。他脖子上有一根尼龍繩,繩子系緊在臥室房頂的一個鉤子上,巨大的身體就掛在那上面,全身上下只穿著一條睡褲,一條很髒的睡褲,上面全是嘔吐物,散發著濃烈的酒氣,酸氣還有臭氣。

幾名警察正要把他摘下來,突然睡褲掉了下來,一陣惡臭散發出來,警察們都向後跳開了幾步。

艾絲利趕緊撫住了嘴,轉身走到走廊盡頭,打開窗子,大口地呼吸著,莫停微笑著看著那具尸體被放在地上,法醫杜桑開始做第二次檢查,這兩個家伙好像鼻子是用泥巴做的。

一個小時後,莫停朝艾絲利揮揮手,示意她可以過來了。

「跟我來,我們去看照片,反正你也只要了解這個。」莫停圈著艾絲利走到邊上的小房間里,法醫杜桑正在全神貫注地洗著手,整整用了大半瓶的洗手液。

又是那個大特寫,但這只是所有照片中的一張。還有許多別的照片,包括放大的臉,全是彩色的,全是高感光。艾絲利一張張地看,強忍住心中的反胃感,安慰自己,這總比聞著臭氣看著真切的尸體好一點。

一旁,莫停將照片一張張地遞給她,嘴里說道︰「很高明的手法。」

「你怎麼會認定這是謀殺而非自殺呢?」艾絲利問莫停,她一邊講話,一邊飛快地看著那些照片。

「原因之一,這個家伙既然會做證,那就不會自殺,……」莫停先說了第一個理由,艾絲利點點頭。

「接下來,我們就得听听專家是怎麼說的。」莫停望向正把手在自己身上擦干的杜桑法醫,「醫生,請你給我們解釋一下你的看法。」

杜桑醫生走了過來,一把抓過艾絲利手中的照片,抬起他的胳臂,點著照片說道︰「當他被掛上鉤子時,他已經死了。」

「所以醫生認為,」莫停說,「他是在睡覺時被尼龍繩勒死的。」

「被勒死的!」艾絲利皺著眉頭看著照片,想起馬西諾被法警帶出法庭時那平靜的表情,教父們在家族里擁有無上的權威,就算在監獄里也是一樣,如果他還可以發號施令的話。

「那並不是我的原話,」杜桑打斷了艾絲利的話,伸手攔住一位正拎著咖啡壺走進來的警察,「給我來一杯,非常感謝,今天真是累死了。你們得有一些常識,如果這個家伙真是被勒死的,他在尸體解剖時會顯示出窒息的癥狀。在勒死時頸靜脈和頸動脈堵塞,脊椎動脈卻暢通,結果是臉上出現淤血,膨脹,發紫,等等。」

「那臉是發紫發脹,的確也是鼓鼓的。」莫停說,他看著照片上那張臉,心中無比厭惡,這個家伙不知道干過多少壞事,只是因為和艾絲利做了一番討價還價,把自己變成了一個受警方保護的污點證人。

「也許它先前就是這樣的,這可以是因為酗酒,但它不像一個被勒死者那樣紫那樣腫脹。」杜桑輕笑著說道。

「這麼說他不是被勒死的?」艾絲利問道。

杜桑醫生低聲笑起來,他看了一眼艾絲利,說道︰「我只是說可能這張臉是因為酗酒而發紫發腫的,但沒有排除被勒死的可能性,因為當凶手將他拖進浴室並吊起來時,他一定放松了尼龍繩。這樣情況就完全變了,勒住喉嚨引起的腫脹和紫斑會因此消失。」

杜桑在房間里來回走動,手里端著咖啡杯,時不時喝上一小口,「在進行尸體解剖之前我對死因什麼也不能講,看上去他像是被勒死的。但也可能是假裝被勒死的,被毒死的,或死于心肌梗塞,或因為被勒住咽喉嚇死的。」

「那好吧,如果是謀殺,那一定有個人把他掛上這根鉤子,不是他自己被人逼上去,那就是某個殺手把他掛上去!」艾絲利說道,她想起那個被關在警察局又神秘消失的那個斷眉男人。

「這里被嚴密地看守著!沒有發現有人進來過,我只是想,」莫停慢慢地掃視著臥室的每一個角落,他的同事們在仔細地查找所有可能的線索,「既然這個殺手做得這麼天衣無縫,他為什麼還要偽造出上吊的假像呢?那只會浪費他的時間!」莫停問。

「他以為他做得不是天衣無縫。他認為他這麼做才沒有破綻。他確實想得很周到,但還是有漏洞。他沒有醫學知識——我對您說過,這是最棘手的領域之一。」杜桑醫生又要了一杯咖啡,他的表情很是愜意,「如果他真是被勒死的,我解剖尸體必然會在結膜和頭皮里發現出血,而且是大出血。當然也可能根本沒出血。」

「怎麼會根本沒出血?」莫停問,淡淡地微笑著,一臉狡黠,他喜歡這樣和杜桑斗嘴,因為這樣就可以知道許多刑事鑒識學的知識,同時還很有趣。

「這取決于勒殺工具,也就是那根繩子,是不是抽緊了或中間又松開了。」杜桑比劃了一下。

「這就是說,」艾絲利試探著說道,「如果繩子抽緊了,那麼,您就會找到特別多的血。」

杜桑笑了起來︰「完全相反!如果繩子抽緊了,非常緊而且突然,我就根本找不到出血。」

「為什麼根本不出血?」艾絲利有些不明白。

莫停試著解釋道︰「因為那時候所有的血管都突然閉合,血上不去。對不對?」

「對,莫停,也有可能繩子被猛一下抽緊了!凶手也不是在床上勒死他的,如果是勒死的話,應該是在浴室里。」

「浴缸旁的嘔吐痕跡。」莫停說。

「是的,那些嘔吐物我們在床上找不到。這樣,死亡就是在浴室里發生的。」

「當然也可能是前面發生過喉結突然受損,比如被突然擊打到喉部,」杜桑喝咖啡,然後來回走動,繼續講解,「如果是勒殺的話,我承認,現在有一些證據可以支持這個結論。因為我在喉結下發現了一個明顯的勒痕。它是平面延伸,頸部很明顯。相信我在尸體解剖時也能在甲狀軟骨和環狀軟骨里發現骨折。」

「總之您肯定他不是自殺的。」莫停問道,他攤了攤手,沖艾絲利做了個鬼臉。

「幾乎完全肯定了!」杜桑轉頭望了望這間屋子,「不管是誰藏在這屋里——我可以推斷,是一個男人謀殺了他,嘿嘿嘿——他肯定不知道我已經知道了!」

「我知道有人想讓他死,但是方法不對,莫停,你說呢!」艾絲利問道,莫停點點頭,他也了解黑手黨的作風,這樣的做法太高調了,而且,為什麼舌頭還在?對于背叛家族的黑手黨徒們,砍手挖舌是一定的懲罰。

「也許不是他的同伴們做的,殺手們有自己的習慣。」莫停聳聳肩,這個解釋只能算是勉強合格。

「對了,醫生!死亡是在什麼時間發生的、您有些什麼看法?」莫停問道。

杜桑打量著四周的環境,搖了搖頭,說道︰「這真的很難說清,……」

「為什麼難?您來的時候尸體發硬了沒有?」莫停緊緊追問道。

「先是局部變硬,下顎的肌肉已經硬了,還有脖子和胳膊,但腿和腳還沒有。」杜桑慢慢地說道,臉上顯出深深思索的樣子。

「這麼說您到達時,他死了還不足五個小時。」莫停大膽地做出猜測。

「這正是問題所在。」杜桑好像有些發愣。

「這怎麼是個問題?」莫停低聲說,「書上說五個小時後尸體就完全發硬了。」

「常溫下五個小時,只是這房子里的溫度不正常,浴室里尤其不正常。浴室里非常暖和,這麼熱的天它開著暖氣,也許,當我來時,他已經死去五個小時了,但因為溫暖,還沒有全身發硬。另外,發硬根本不是從下顎開始,而是從心髒,這我沒解剖尸體又怎麼能斷定呢?」

「我們知道,早晨七點鐘他無論如何已死了。因為這時候有人發現了他正掛在繩子上,而您在七點三十分來到這里,在那個時候,有沒有尸斑?」莫停問。

「我還沒有發現有。」杜桑聳聳肩。

「這麼說他死了還不到三小時,……」

「別急,莫停,當一個人被迅速勒死時,血雖然流得更快,但它在最初的二十四小時內是液體,因此在這種情況下尸斑出現得晚。」

「親愛的大夫,」莫停溫和地說,「請您給我一個大概的估計吧,他最早死于何時,最遲死于何時?」

「這我不能給您準確的時間!這誰也做不到!」杜桑搖搖頭。

「不確切的時間,可不可以?」莫停拍了拍自己的腦袋,一臉的強忍痛苦狀。

杜桑喝了口咖啡,咕噥道︰「不確切——這是不是說,您允許我有一小時的偏差?」

「對!」莫停重重地點頭。

「那我要說,他不是死于零點三十分之前,也不是死于一點三十分之後。這就是說……」

「……他在二十三點三十分就已經死了,但也有可能是兩點三十分才死的,明白了,親愛的大夫。」莫停說,他看了一眼艾絲利,如釋重負。

杜桑愉快地沖他點點頭。

莫停拉著艾絲利出了門,長長地出了口氣,說道︰「你知道我為什麼不去學法醫麼?」

「不會是因為杜桑吧!」艾絲利笑著說。

「那真是太對了!」莫停用力揉了揉太陽穴

25號公路由北向南無限延伸,路上滿是南下的人們,這個季節,休假的人們會開車去桑州的大峽谷看看風景,或是去拉斯維加斯試試手氣,又或是更遠一些,到洛杉機看看大明星們如何拍片,也可以再往南去加州海灘上曬曬太陽。但不管如何,這條路都是一條重要的線路,盡管它並不是當年白人西進搶佔印第安人土地時的那條讓美國人引以為豪的美國之路。

徐行還是開著一輛路虎車,不過已經是另一部路虎車了,這是他花兩千塊錢在丹佛市的二手車市上買的,這輛探索者3才跑了三千公里就被它的主人拋棄了,好在他慧眼識貨,還了兩次價就把車買了下來,而那輛從赫茲租來的探索者2被里里外外沖洗得干干淨淨,停放在一個停車場里,也許一百年都不會有人注意到它。

原因很簡單,用老方的話說就是︰「美國是個在輪子上的國家,中國也是在輪子上的國家,不同的是前者是四個輪子的汽車或是十八個輪子的重型卡車,而後者是兩個輪子的自行車。一輛汽車在美國的地位幾乎等同于一輛自行車在中國的地位,在中國,會不會有人關心停在車棚里的那輛車為什麼總是沒有人用?」

老方對于生存總是有著自己的一套,他有他的過去,也有他的現在和將來,不管他過去是不是一個成功的殺手,他現在已經很好地擔負起徐行聯絡人的職責,雖然有的時候有些羅嗦,但總的來說,他還沒有出過什麼錯,這一些徐行也承認,所以他總想給老方找上一點點小麻煩,探探他能力的底限,當然也隨便看看他所代表的那個力量究竟有多麼強大。

天氣有些悶熱,徐行打開冰櫃,那里面空空如也,而油表上也顯示油只剩下了五分之一,好在高速公路上會有許多加油站,而每個加油站都會有便利店,這里面從吃的到用的,從看的到套的全都有。

在下一個休息站上,徐行把車開了進去,停在了加油位上,一邊讓工作人員把油箱加滿,自己到加油站的小店里,準備買上一些三明治和純淨水放在冰櫃里,這樣路上盡量可以少作不必要的停留。

走出小店,前面不遠處已經停了一輛半新的福特房車,這種車子後面是一個大號的車廂,里面有廚房臥室洗手間,生活設施一應俱全,最適合做長途旅行,不但可以少去許多跋涉之苦風塵之襲,也多了不少荒野處處為家的樂趣。

徐行心中一動,突然也想開著這樣的車子周游世界,只是轉念一想,別人是攜家帶口其樂融融,而自己若是一個人開著這大大的房車豈不是如蝸牛一般,孤孤單單毫無樂趣,徒惹老方笑話。

駕駛室里,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太太安坐車中,慢慢織著她的手工,就像是坐在自家的院子里,在夏日的午後,為家人織著一件冬日的衣物。

她的手中織的是一條紅色的披肩,披肩已經織好了,老太太正在上面用白色的絲線勾出一句話︰happinessisabutter

女乃油!?徐行心底一黯,想起了那個女乃油和老鼠的故事,只是這里應該不是說幸福是女乃油吧,霍桑倒是說過幸福是蝴蝶的話。

他慢慢向著車子走去,自己的車子被福特車擋在後面。

一位白發濃密,臉色紅潤的高大老者顯然是這輛車的主人,他左手中握著一瓶玻璃清潔劑,右手中是一塊抹布,正慢慢地繞著龐大的車體擦著窗戶,盡管只穿著襯衫和短褲,在這熾烈陽光下還是不停地冒著汗,手臂上金色的毛發在陽光下更是閃閃發光。

在徐行向他走來的時候,他也望向徐行。

「年青人,我把車停在這里不要緊吧!」老者對著徐行發問,他看到徐行對著自己的車子發愣,還以為自己是擋了徐行的路,于是客氣地發問。

「不,不要緊,我只是在看您夫人織的那個披肩!」徐行微笑著搖搖頭,「上面好像有些字!」

老者看了一眼車里的愛妻,笑著說道︰「happinessisabutterflyich,enpursued,isalysjustbeyondyourgrasp,butich,ifyoullsitdoquietly,mayalightuponyou!」(幸福好比一只蝴蝶,刻意追逐時似乎總是難以到手,而恬靜淡泊中卻可能悄悄降臨你身!)

「霍桑說的!」車里的老太太接了一句,兩人相視而笑,徐行也笑了,只是笑意中仍有一絲苦澀,不是女乃油,但腦海中仍然無法揮去杰克在說這個故事時的眼神。

「安妮從沒有離開過那個小鎮,她這一輩子一直幫我照料那個農場,除了在電視上,我們從來沒有看到過海,原本我們打算可以老死在海邊,去年我們終于退休了,我們把農場賣了,想在加州買一座平房。」老人轉向徐行,灰藍色的眼楮打量著他,眼中除了平和並無它物,就像暴風雨過後的天空,只有平靜。

「但我對蒙迪說應該先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有很多地方都很美麗,而我們從來沒有看到過,這樣死了也不會平靜!」安妮老太太接口說道,她談到死的時候很平靜,接受這一點對她這樣的老人並不困難,唯一的困惑是那一刻是何時來臨,又是怎樣發生的。

「而且她還拿著一本國家地理雜志對我說,蒙迪,我們連大峽谷都還沒有去過,」老人學著他妻子的聲音,說著說著就笑了起來,「所以,我們就改變了計劃,買了這輛車,沿著這條路一直開,直到我們看完最美麗的風景再找一個地方呆下來,也許會在海灘邊買一座小木屋!」

老人伸出手,輕輕搭在車窗上,他的妻子輕輕地拍了拍他的手背,然後按在上面,抬頭看著自己的丈夫,臉上是無限的幸福。

「很快……,很快,……,我們已經看到夢想就在前方,……」兩人突然齊聲哼唱起一首歌,歌的曲調很是奇怪,但歌詞很美,……「美麗的風景永遠看不夠,因為有你在我身邊,……」

蒙迪和安妮緊緊相望,一邊唱著歌一邊打著拍子,這是他們無數次唱過的歌,帶著悠長歲月中的無數美好回憶,

徐行微笑著看著這一對恩愛夫妻,那蒼蒼白發在風中輕輕抖動,他們已經很老了,他們的生命在一點一滴地流失,就像那已將燃盡的白燭,微弱的燭火在油中輕輕閃舞,隨時都會熄滅,但他們卻欣然接受,毫無怨言。

歌聲突然停了下來,蒙迪轉頭看著徐行,笑著說道︰「這歌唱了四十年了,還是唱不夠,……」

徐行微笑著揮了揮手,走向自己的車子,他不知道自己應該對這兩個可愛的老人說些什麼,祝他們幸福麼?不需要了,他們已經很幸福了,而其它的祝願他又不知如何開口。

徐行鑽進車子,發動,開出了休息處,後視鏡中蒙迪和安妮仍是安靜地呆在他們的幸福生活里。

蒙迪和安妮,這是兩個老人的名字,對于他們,徐行只是一個過客,對于徐行,他們也只是一個過客,其實,誰又不是呢?

車子沿著25號公路一直南行,收音機里放著憂傷的音樂,車窗里擠進來的風吹亂了徐行的頭發,嘴里還慢慢嚼著最後半塊火腿三明治,時不時拿起一瓶礦泉水給自己灌上一口。他這時的形象,正如每一個前去南部旅行的游客。

福特車身邊不停馳過5軸18輪、載重40噸、長度超過20米的巨型卡車,每輛車上都標明了各個公司的名字和標志。

這些巨型卡車每一輛的價格都超過一百萬美元,那碩大的駕駛室就如一個小型的汽車旅館,不但冰箱、彩電、移動電話、各種電炊具一應俱全,甚至還有一間密封的小臥室。

它們一連串地從高速公路上經過時,發出轟轟隆隆的聲音,陣陣聲浪由遠而近,又由遠而遠排空而去,這一來一去之間,仿佛這一段空間都已經被完全扭曲,讓人生出奇特的眩暈之感。

如果說美國的高速公路是這個龐大有機體的血管,那這些卡車就是在血流中運送氧份的紅血球。這些巨型卡車借助四通八達密如蛛網的高速公路,把美國各地生產的物品迅速集中,再輸送到每座小城的超級市場。

隨著現代文明逐日西進,農村變成了城鎮,城鎮變成了小城市,小城市變成了大城市,大城市變成了超級都市圈,城市之間以高速公路相連,就像一個不斷膨脹的有機體,不停吞噬著每一寸土地和每一滴曾經的文明。

昔日那些躍馬橫槍彩羽飄飄的印第安酋長和殘陽瘦馬雙槍套腿的牛仔早已經成為了歷史書中的插頁,他們不但不再是美國中西部的象征,甚至都慢慢地在人們的記憶中消失,現在這些戴著寬檐帽,身著緊身衣,破舊牛仔褲上掛著槍套,登牛皮長靴的孤膽英雄們,只有在懷舊的西部片和擺酷的廣告片中才能見到。

車隊慢了下來,徐行看著窗外那一輛輛緩緩開過的巨型卡車,還有那駕駛室里發須蓬亂的卡車司機們,他們高高在上,手中拿著啤酒瓶,听著收音機放著的西部情歌,當他們俯視身邊那些嬌小玲瓏的車子時總是飽含輕蔑。

縱然這個世界上大多數人的天然野性已經被現代文明所磨光,而這些駕駛火車頭般龐然巨物的卡車司機卻還保留著那殘存在血液里的動物凶猛的天性,他們留著長長的胡髯,總是一副不羈的眼神,駕著高大的鐵馬在高速公路上日復一日地往來飛馳,就像昔日的牛仔一樣以坐騎為伴孤身只影,過著簡單快樂的漂泊生活。

高速公路有成千上萬的卡車貨棧,它們向過往司機提供車輛檢修、貨物交易、食品供應、郵電通訊、音樂舞會和賭博、健身服務。來自全國各地的卡車司機在長途緊張駕駛之後,鑽進卡車貨棧把卡車交給技術人員檢修,而自己在餐館里吃些可口的飯菜,喝著冰涼的啤酒,順便調戲一下漂亮的女招待,接著倒頭睡個好覺,第二天再匆匆上路。

這種浪跡天涯的生活經常被小說和電影演繹得十分浪漫而傷感,而這些以車為家四海飄零卡車司機也被人們當成了新都市時代的牛仔,取代了舊日那些與馬為伴的牛仔們。

徐行突然覺得自己的車子實在太小了,他羨慕地看著身邊那高出路虎車近兩米的巨型卡車,突然又想開起這樣的車來,想到自己居然如此見異思遷,他忍不住輕笑起來。

身邊的巨卡又齊聲加著油門向前奔去,轟隆聲震耳欲聾,煙氣甚囂塵上,猶如當年北非決戰時,萬千坦克齊頭並進全速沖向敵陣,帶著一股一往無前視死如歸的氣勢,撫今追昔,此情此景足以讓人心下熱血沸騰向往不已。

徐行深深吸了口氣,把礦泉水扔進冰櫃,把油門一加到底,路虎車怒吼著向前奔去,心中突然涌起一種沖動,他要在明天清晨看到那片紅色的荒漠,在彩繪沙漠中看到日出

車子進入新墨西哥不久就到了黃昏,這兒是一個叫作拉斯韋加斯的小城,它雖然和內華達的賭城同名同姓,但卻遠遠沒有那麼氣派,除了貨車客棧里有些司機在打撲克賭錢之外,這里看到不一台老虎機的影子。

又開了兩個小時,車子已經過了新墨西哥州的阿爾伯克基,轉上了40號公路,從這兒開始到亞利桑那的旗桿市大概有四百公里,這是一段長達五小時的行程,這條路正好翻越了北美大陸高聳的分水嶺——洛基山脈。

許多車子在這條路上向著亞利桑那州前行,飛馳而過的車輛帶起陣陣狂風和沙塵,道路被烘烤得散發出一股焦味,四處都是這樣帶著焦味的熱氣,包圍著每一輛車。筆直的公路似乎永無休止地從遠處的地平線下輸出,滿眼所見除了烈日照射下的沙漠與灌木叢,便是平整得難以置信的沉積岩峭壁,時間在這里有了凝滯的感覺。

一個人在這樣的路上開著車無疑是一件相當無聊的事,就連徐行這麼有耐心的人都一直加著油門,想要快點度過這段單調的旅程

「嗶嗶!!」一連串的喇叭聲,徐行朝後視鏡中望去,一輛半新的切諾基正在不耐煩地叫著,看來這個司機的脾氣並不太好,它是剛轉上高速公路的,接連超了好幾輛車,現在跟在路虎後面,可是路虎的速度始終比它快上一些,這讓切諾基的司機十分不耐煩。

徐行很快認出這個司機和他身邊的同伴,卡農城四號監獄的哈里斯和德西,他們已經把自己好好洗了一遍,把身上的毛發也除去了不少,戴著墨鏡,看起來年青多了,瞧著他們幸福的樣子,簡直就像兩只剛被放出籠子的小鳥。

「不知道是誰倒了霉,希望不是那個已經夠倒霉的基思主管,……」徐行微微一笑,伸手在胸口輕輕劃了個十字,順手把收音機調到一個當地的頻道。

正是新聞時間,電台里,主持人正繪聲繪色地說著昨天發生在聯邦監獄的驚險一幕。

「兩名極度危險的持槍逃犯脅持著包括飛行員在內的三名人質,他們還勒索了一千萬美元的贖金,直升機降落在離監獄三百公里的落磯山的一個小鎮郊外,當人們發現飛機時,兩名人質和飛行員還留在現場,其中一名人質被殺害,另兩人的腿部中彈,好在沒有生命危險,警方已經展開大規模的搜捕行動,在所有他們可能到的地方布下關卡,發現可疑情況的市民請注意保護好自身安全,及時與警方聯系!他們的特征是……」

「嗶嗶!」切諾基更加不耐煩地叫了起來,四處扭著想要從路虎邊上超過去。

徐行關上了收音機,微微一笑,松開油門,退出快車道,切諾基超了上來,哈里斯狠狠地瞪著徐行,德西看了徐行一眼,轉頭對哈里斯說了句別惹事。哈里斯扭過頭,大聲地唱起歌來。

徐行臉上帶著冰冷的微笑,不遠不近地跟上了那輛切諾基,他還不確定自己要做些什麼,但這一定會是一個很有趣的追逐游戲,至少可以打發這一段無聊的旅程

紐約已經是晚上七點多了,經過一天的忙碌,杜桑醫生一個人走出辦公大樓,走進停車場,準備回家好好睡個覺,順便把那具惡心的尸體形象從自己的記憶中抹去。

他掏出車鑰匙,正要開門,身後突然有兩個男人走了上來,他們一直藏在陰影中,其中一個男人用沙啞低沉的聲音問道︰「杜桑醫生?」

這讓杜桑吃了一驚,差點把車鑰匙扔在地上。

「我是!」杜桑警惕地看著這兩個藏在黑暗中的男人。

「有人想請您幫個忙!」男人沙啞低沉的聲音說道。

「那你應該預約!」杜桑氣惱地說道。

「我們沒有時間!如果你不想現在就受到傷害,請和我們走一趟,不會有任何壞處,我們會付錢的!」另一個男人開始站在杜桑的身後,兩個開始夾著杜桑,就像他們想要做一個大號的熱狗。

杜桑咬了咬牙,委屈地點點頭。

一個男人帶著杜桑上了他的車,另一個男人開著車在前面帶路,開出了停車場,向著昆斯大道開去。

「去哪兒?」杜桑開著車問道,因為是自己在開車,他的心也開始放松下來,看來這兩個人確是有求于自己,他開始想著自己是不是會面對一具可怕的尸體。

車子在一個黑黑的小巷子里停下,這里應該是一個什麼地方的後門,但那個氣味很熟悉,是殯儀館,杜桑被兩個男人帶到殯儀館的地下室里,一種甲醛液體的氣味四處彌漫著,馬西諾靜靜躺在那個巨大的黑色棺材里。

「這是什麼?」杜桑驚訝地看著那具棺材。

「醫生,請您幫忙檢查一下這個人的死因!」黑暗中一個女人在說話,杜桑看不清那個女人的臉,因為那里很暗。

「這里條件不夠,我得到我的實驗室去!」杜桑為難地說道。

那個女人沉默了一陣,輕輕說了聲好,然後那兩個男人走了進來,帶著杜桑出去了,一輛殯儀車跟著杜桑的車子向著實驗室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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