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吱吱呀呀的牛車聲又響起。
路旁成片的農田被田埂分成不規則的方塊,有些勤奮的人家,已經在田里翻起了壟種上菜,一個個小窩窩里探出青幽幽的一團。
牛車搖搖晃晃之中也顯得有特別的韻律,反正郭氏就特別享受這樣的節奏,她伸手扶著放在牛車上的木桶,剛好又跟別人隔開一點空間,依舊是滿心的喜悅。
瞧著這買賣可以做,跟米粉一樣的價錢,但首先做米粉也不是見容易的事情,也是要早早的起來磨米漿,然後放簸箕上隔水蒸,這一片片的揭下來,熱天可是受罪,又要光滑透亮,可都不容易。
何況,米多金貴的東西,這木薯從山上挖來就行,還是獨門生意,這要當真的能夠做下去,日後只好能夠過得好一些。
「半夏半夏,你知道今日咱賺了多少錢?我數來數去都沒數明白。」那也是因為郭氏的「數法」是不停的回憶什麼人來買,然後一共多少,這樣哪里能夠數的清,何況外頭人多,她也不方便拿出來。
郭氏猶自在激動,卻見半夏皺著個眉頭在那,用手肘踫踫她,「半夏!」
其實半夏的魂還在鎮子上,在蘇有才跟周氏爭吵又和好經過之後,柱子也在一旁撇嘴,直到郭氏說了這是拐著多少道彎的親戚之後,這才嘆息,「我倒是沒想到倒是這樣的親戚,以前哥跟嫂子來賣豆腐的時候可不是這光景,咱做買賣的在外頭涂個啥,可不就是賺點錢回家好過一些,他們這日上三竿才來,鎮子上可不止一家賣豆腐的,要真是這麼個情況,半夏你回頭可要跟你爹娘好好說說,再想把人聚回來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半夏听柱子說這兩個人在外頭,賣得豆腐碎掉,一個會潑一個耍賴,這才幾天也都沒什麼人再買,何況這做豆腐的人又多了起來,這兩人卻還想著好吃好喝,他們究竟是怎麼過蘇錢氏那一關的?
要知道在蘇錢氏眼里,是對蘇有才比較好,最看重的可是五叔,誰要是打亂了她咬牙存錢的計劃,就等于打斷了蘇有文的前程……
同時,半夏也很是為自己爹娘不值,這一個亂七八糟的家。
自己就算是能夠賺錢,也不能讓他們過得好一些,分家,還是要分家。
半夏在心里暗暗的下決心。
見郭氏那樣子,眯著眼笑了笑,搖搖頭,「舅媽,七十六文,賣的時候我知道的,這錢放在你這我可是放心,瞧瞧這一個子不漏的。」
郭氏捏捏她的嘴,「倒還編排起我來,是誰方才愣是要拉著我回來的,倒是餓了你還是怎麼的。」
剛才還真的就是半夏心急,見蘇有才跟周氏挑著擔子走過來,也想自己跟去,又怕郭氏不放心,這才想著回家,郭氏原來見賺了錢,也想著給家里買點什麼回去,反正也圖個喜氣,這樣一打斷,錢就一文沒有花出去,吃的也是柱子的。
她倒是心疼半夏,這要回去了,可沒有那麼松快。
沒曾想倒是被半夏打趣。
半夏好容易看見一個影子,卻瞧著蘇有才跟周氏似乎跟剛才有些不一樣,默默在心里計算著,剛才在上坡的時候遠遠瞧著倒還挺遠的,這一下他們不僅走得快了,似乎還近了很多,照著這速度,不應該啊。
一拍腦袋,她似乎想到什麼。
「舅媽,我就在這停了,離家里也很近,我走著回去就行。」半夏說道。
郭氏拉著她的手,「還有兩里路呢,你這走回去不累,今日可是忙壞了。」
半夏就知道她會這般,隨便就想了個由頭,「舅媽,哥就在這附近放牛,我順便幫他搬點柴火。」說完不停的朝郭氏使眼色。
郭氏過真的就以為半夏是去找那個木薯,想著這地方,過兩個坡就是東望村,倒也不太擔心,只叮囑幾句,便也跟著車回去了。
半夏滑下來四處瞧,這四周都是山或者嶺,在被山嶺包圍著的地方也有小盆地,比如這上坡下坡,也有荒地跟泥潭子,偶爾有河流經過也有石拱橋。
這周氏他們這是要唱哪一出?把豆腐賣給這馬鞍村的人也沒有這麼快,一個想法在她心里升騰而起,很快又自己否定了,不至于吧?
在半夏轉悠了兩圈之後,就開始往家里趕,心里卻是一直存著事,這回去要如何爭取蘇有禮過來,是戳穿還是要如何?要不然干脆把這些事情都甩開,自己分出來過好日子。蘇錢氏自然是不可以的,又要想什麼辦法?
只能說,計劃永遠都趕不上變化。
半夏回到院門口的時候,院子里一片寂靜。
沒錯,寂靜得讓人心慌,這不是應該開始做晚飯的時候嗎?
「我沒偷!」一聲怒喊劃破了寂靜,也讓半夏心里一跳。
等她進門的時候,這才發現,蘇錢氏站在屋檐下,在那怒罵,一旁的周氏跟蘇有才在那不懂說些什麼,孫氏在一旁抹眼淚。
而周氏手上還拿著扁擔,往蘇錢氏那靠近。
谷芽兒的哭聲傳了出來。
薄荷,直直的跪在地上,梗著脖子在那。半夏就想到當天要送遠晨走的時候,薄荷拎著扁擔進來的壯舉,瞧著她那模樣,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麼事情。蘇錢氏抑揚頓挫的聲音,「你長本事了啊!從小是怎麼教導你的,日防夜防家賊難防……我,看我不打死你!快給我拿鞭子。」周氏趕緊在一旁遞扁擔,被蘇錢氏一瞪又訕笑一下,趕緊去拿竹鞭,「娘您別發火,這扁擔太重讓你手疼呢,要我說薄荷你也真是的,這家里的錢你都敢偷了,也難怪你女乃生氣。」「我沒偷!」薄荷怒吼一句。蘇錢氏氣狠了,「白眼狼,從小到大是缺你吃還是缺你穿了,這手都敢往錢上去了,我不打你可是對不住你爹娘!對不住你五叔,到頭來一家子都讓你拖累!」竹鞭舉起就往薄荷那抽去,薄荷只是咬著牙紅著眼,一聲不吭,跪得筆直。半夏終于有些明白,她是不相信薄荷會偷錢的,這里頭一定有古怪,但事情變化太快,她不能去搶蘇錢氏的鞭子,只能把薄荷扯開。鞭子落空,蘇錢氏氣惱更甚。半夏卻已經撲過來抱住她的手,「女乃,崩急,我能把錢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