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本來就是開著的。
半夏跟遠晨就這樣望著屋外，早春的清晨，外頭遠遠近近的都是綠意。
但她此時哪有這樣閑暇的心，只想看著究竟木十九什麼時候回來罷了。
「半夏丫頭，莫慌莫慌——」聲音是從屋後傳來的，在半夏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人已經不知道從哪里鑽出來，赫然出現在屋子里。
一臉的笑意吟吟，「听說……」聲音在看見遠晨的時候嘎然而止。
他不吭聲了。
木十九的話不僅多，很多時候還有些刻薄，但卻絕少沉默，至少半夏就從來沒有見過他如此鄭重其事的模樣，一顆心又提了起來。
來他這，他們很辛苦，木十九也是他們最後的希望，要他也……半夏不敢想下去。
「不該啊，怎麼突然如此！」木十九皺眉說道。
半夏想了想，盡量把那事情說得清楚一些，「之前遠晨突然發熱，而後去藥寮找您，沒有找到，最後請回來一個姓石的大夫，用藥過後稍稍好一些，而後突然加重，就……」
木十九懂了，因為懂，一巴掌差點把桌子拍碎，「等著，他那個醫館不想要了！」
剛剛反應過來的半夏，也是如此點頭，「這話我已經跟他說過了。」
木十九看了一眼半夏，一副找到知己的模樣，「對吧，這樣的人絕對不能忍，這是草菅人命啊這，是不是還說別人醫術不行，這樣的人就不應該行醫，我已經忍他夠久了，小鬼，等我給你治好了，咱一起去把他鋪子砸了！」
半夏心里狂喜，這麼說的意思。是遠晨有救？「木大夫，我弟弟他，能治好吧？」
「什麼叫能治好吧？是必須要好，都找到我了。就是鬼門關我也給他拉回來！出去出去！院子旁灶房里去做早飯，免得在這瞎攪合！」木十九趕人。
醫治不讓外人瞧見，這半夏理解，自己也要為遠晨做飯，木十九顯然是不跟自己見外，她自然要領情。
但這病真的不重嗎？怎麼說得如此輕松呢。
半夏不知道的是，她出去之後，木十九的臉色有些凝重，皺著眉頭把遠晨抱到一旁。
而此時，在這山頂繞過去的另一端。依舊是風平浪靜人跡全無的樣子，但要剛好有人從這經過，就會發現有人行過的痕跡，但絕對想不到的是，過了一個小小是岩洞之後。眼前便豁然開朗。
狄彥就這麼一動不動地站立一塊石上，山風吹得衣袂飄飄。
身後一人，端端正正跪在那，誠懇說道，「這事是屬下的不是，但跟大浪幾個毫無關系，他們不過是為了那事情才如此。還請……」
「讓你們受苦了。」突如其來的聲音。
林颯似乎不敢相信一般地抬起頭來，看到的依舊是這樣一個背影，他幾乎以為自己听錯了。
而狄彥，此時卻是知道身後的這個人跪著的，但他還不能轉身，恩威並施。方是治理之道，他突然很想那個人，此時此刻，自己能夠做好嗎？
他什麼都沒有，便不能再涼了人心。
那追憶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他再轉過來，臉上依舊是沉痛，而後便是驚訝，雙手直直伸過去，「怎麼還跪下了！」
林颯哪里敢讓他來扶，自己骨碌爬了起來，站不穩還有一些踉蹌，但沒有錯過狄彥瞬間的表情，自責，是的，自己惹了事情，不知道又因此而麻煩多少，但眼前這個人並沒有責怪于他們，反而是在責怪自己，他聲音瞬間就有些發澀，「主子……」
狄彥臉上依舊沉痛，「讓你們受苦了。」
林颯追悔莫及，已經在痛陳自己的罪過。
又是好一會過去，狄彥見也差不多了，嘆息一聲，「你回去吧？」
回去？難不成地這就是要趕人走嗎？林颯一顆心又飄飄欲墜，今日的事情實在是讓他太過意外。
但也對，主子御下向來就嚴，沒有懲罰自己已經很是開恩，哪里還能夠奢求別的。
他澀聲問道，「那邊的事情，我……交給誰？」問完，自己也有些失措，既然已經有安排，自己又何必問。
但他卻再一次听到了意外的回答，「交給誰，你這小子難不成還想跑不成？」
頓了頓，狄彥又道，「已經至此，我也沒有別的話，允你五日，你去給我問問，要她願意，就是搶，我也能給你搶回來，要不願意……」
林颯懂了，他從來沒有想過會有這樣一天，主子親自帶人，要去給他做主？他忙不迭地點頭，「我必然是要去問的，她要是不願意，我這輩子，就再也不娶了！」
說完，有些失態地奔出去，想了想不對勁，又要奔回來听還有什麼安排。
狄彥眼楮一瞪，沒好氣地揮揮手。
林颯卻瘋了一樣地往外跑。
等這風吹在臉上，他給了自己一巴掌，他才反應過來不是做夢，雙手狠狠的擦了一把臉，而後痴痴地笑了出來，剛才心里七上八下地那種焦慮，讓他自嘲地笑笑。
再繞一個彎，就看見那等著的弟兄們，而後他眼珠子轉了轉，臉垮了下來。
「林子，怎麼？主子要如何責罰你，翻山還是如何？有我們啊！」
林颯搖搖頭。
「那是如何？是要你去籌什麼東西嗎？還是讓你出門？」
依舊是苦笑，搖頭。
「不會吧！難不成的趕你走！我們去給你求情！」
「沒錯，我們鬧出來的，有事情自然要一起擔！走。」
「對，找主子求情！」
林颯卻走在他們跟前，伸開雙手攔住。
「你小子怎麼了，有話好好說，婆婆媽媽地什麼樣子，大不了就一顆腦袋！」
都是熱血男兒，說話也都不管不顧。
林颯知道差不多了，卻又故作苦惱地道，「我倒是沒事。我擔心的是你們。」
「我們？我們不怕，你這小子想嚇死人啊！」
「是來叫我們過去領罰？」
一個小個子苦著臉，「領罰我倒是不怕，但我怕高啊。又把我一人扔山頂上……」
林颯攤開雙手，嘆息著搖搖頭，「主子允我五日回去，我就想著這一次我娶了媳婦，你們到時候眼紅，我該怎麼辦呢。」
話音未落，就中了一拳頭。
「我就知道你是個蔫壞的！讓我們白擔心一場！」
「沒錯，揍他一頓，成親也洞不了房！」
一擁而上的拳打腳踢，卻鬧成一團。哪里至于就痛了。
鬧過之後，林颯就有些鄭重說道，「剛才我都快要嚇死了，只是主子一直都在自責，說沒讓咱過上好日子。根本就沒有想過要責罰我們，但這麻煩終究是我們捅下的……」
那個小個子已經開始哭了，「難為主子這種時候都想著我們。」
「沒錯，過冬之前，要不是十九說，我們都不知道主子已經兩日沒有吃過東西了，最後還不是想著我們。」
「不管了。成親算個球！我就是要跟著主子！」
「對！主子自個兒都沒成親。」
「最煩婆娘了，唧唧歪歪的，跟我老娘一樣。」
「哈哈哈……」
外頭笑鬧聲音很是洪亮，狄彥站在那，思緒再一次飄遠。
他有時候甚至，是羨慕他們的。
但那又如何呢。心里暗暗地道，有一日，我要做到。
沒有打擾他們在那鬧，他又悄悄離去，回到木十九那茅屋。老遠就能聞到的香味。
進了院子，就見半夏在灶房那忙上忙下，炊煙裊裊上升在半空，他仿佛又看見第一次他回到那個家的時候，她也是如此頂著一張一臉灰的臉，而當時，他已經兩日沒吃過任何東西，臉色自然算不上好，差一點，他就懷疑自己無法堅持下去了。
肩上的擔子，太重。
但就是那時，他身上那麼一點銀子，卻真的就有了一條路，吃了木薯，也知道做法，那半月，總算是不讓大家挨餓了，靠著這漫山遍野的木薯，他好容易地熬了過來。
「呀，你回來了，快來把這個端起來，這什麼時候打來的兔子，燻太老了……」半夏把這灶房中的臘味切成丁，做臘味飯，又單單地給遠晨熬了爛爛的小米粥，卻差一點燙到手。
見狄彥進來，自然就使喚上了，反正這飯他們也是要吃的。
狄彥卻怔了一下，而後去把那鍋給端了下來。
這手……半夏剛才不過踫了一下，被柴燻了這麼久的鐵鍋，早就熱得不行，但他似乎，完全不當回事，差別啊！
這地方並沒有新鮮的肉，半夏在屋後摘了一小把野菜，臘肉切成丁，加調料給做好臘味飯，那臘兔子，則是用辣椒爆炒，也沒有別的好加的，野菜加上蒸軟的臘肉，熬了一碗湯，加一把野蔥，也別有滋味，雖然材料有限，此時看著紅是紅綠是綠的，卻也饞人。
正擺好桌，她就探頭出來望這邊屋子，不知道第幾次問狄彥，「你說，一定沒事的，對吧？」
「對。」狄彥回答得很是理所當然。
終于，等來了最想听的話，「半夏丫頭，這小子沒事了，你不用操心，做什麼這麼香，讓我差一點就走了神，給他喂點粥。」
如聞仙樂！半夏屁顛顛過去給遠晨喂粥，果見他雖然仍舊虛弱，但整個人精神好了許多。
等遠晨喝下大半碗粥，半夏整個人都精神過來。
剛才在那做飯，也是想找點事情做不要胡思亂想，到底還是提著一顆心的，此時見遠晨喝粥過後困倦睡著，她才發覺自己肚子咕咕叫。
但收拾好過去的時候，卻見木十九咂巴著嘴，指著那不過手指大小的一小塊肉，很是不甘地道，「快吃快吃，留給你的，這做得也太少了些……」
太少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