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旁是呼呼而過的風聲,涼意更甚。
半夏卻是顧不得這點冷了,馬在急馳,她很著急。
但就算再著急,又能做什麼呢?怪就怪自己為什麼不好好看看這是什麼人,就認做路爺,也不讓遠光跟著,這要是去哪里,連個報信的人都沒有。
此時一想,這樣後半夜出現的,會是什麼人呢?
不由自主的就想起蘇錢氏那叫罵聲,什麼背白板一類的話一直往外噴,還騎著馬,難不成的是那踩點的土匪?還是半夜行動的小偷?
太大意了……
這樣下去不行,現在根本就看不見路,究竟是要把自己帶去什麼地方。
比起眼前的處境,半夏更著急的是遠晨,遠晨本來就已經很虛弱了,唯一的一點念想就是能夠遇上路爺,沒想到自己居然這樣倒霉,這時候還讓他受罪,他的身子,可是禁得住這樣的顛簸?
跳下去?自己在這人身後,倒是可以,但遠晨怎麼辦呢?
這個人究竟是要做什麼啊。
半夏的聲音和著風聲傳過來,「你……這是要把我們綁去哪里啊,我……家里很窮的。」
她嘗試著跟這人說話,試圖判斷出一些信息來。
哪知道干巴巴的說了那麼一句之後,她就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也根本得不到任何回應,半夏被顛簸得覺得心肝肚肺都走了樣,不由得暗罵。遠晨被這個人圈在前面,被褥也還在,自己坐在這後面,咬一口?她趕緊否認了這種想法,萬一惹怒了人,她這小胳膊小腿,加上一個完全沒有反抗能力的遠晨,是這人的後果。要是發怒,後果可是承擔不起的。
冷靜,冷靜……半夏告誡自己。
「喂,我弟弟病很重。你把我們擄了去,我家里的人不曉得,也沒有辦法去贖,這病人帶上去又要花錢治病,到時候要真的出事,你可討不到好,我們什麼都做不了,有這工夫,你還不如……」去綁別人這話,到底也還是說不出口。
這還沒有說完。突見眼前這人,身子抖了一抖,回答了,「你整天想的,究竟是什麼?」
是什麼?自然是好好賺錢活下去啊。
哪里知道自己會這麼倒霉。
但等等。這聲音怎麼就那麼不對?還有這揶揄的語氣。
似乎很……熟悉?
沒等半夏繼續想,馬突然停了一下,那人繼續道,「抓緊,免得等會顛下去,有木十九在,你弟弟不會有事。」
木十九?木大夫!那麼眼前這個人……半夏恍然大悟。
但她來不及考慮太多。緊緊抓著他的衣襟,這馬……居然開始走山路。
通向哪里,半夏已經顧不得了,她只想著,找到那個木大夫,遠晨就有救了。而眼前這個叫狄彥的人,也算是半個村子里的人,她自然不怕。
只是每次都把人家當成土匪,她也有些過意不去,囁嚅著。「我就知道自己運氣挺好,沒想到這時候還能遇見你……」
「什麼?」前頭的人顯然听不見。
半夏再要說,身下的馬顫了一下,她就覺得舌尖一痛。
「你說什麼?」又問。
半夏翻翻白眼,嘟囔一句,「我咬到舌頭了……」
「哈哈哈——」
為何之前又說听不見?這後半句這麼小聲都能听見了?半夏恨恨閉上嘴,恨不得能把此人的後背,瞪出一個窟窿來。
其實眼前的路並不好走,她緊緊抓住這個人的衣襟,最後都覺得腳都麻木了,一個顛簸差點就掉下馬背。
伴隨著這顛簸,她就這樣一撲上去,頭磕在他後背上,半夏也顧不得了,雙手緊緊的抓著眼前這人的腰,頭靠在後背,就覺得很是安穩,長長舒了一口氣,閉上眼楮假寐。
而在騎馬的狄彥卻身子一僵,人都有些木了起來,要不是要顧著眼前的遠晨,他差點失神跑出這小路。
狄彥深吸一口氣,臉色依舊恢復到面無表情,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天漸漸亮了起來。
馬,也終于停了下來。
半夏還沒有晃過神來,就听得那聲音不緊不慢道,「還不肯放開?」
她的手哆嗦著跟觸電一般,趕緊往回縮,這一縮有些過猛,在馬上就坐不穩,而後以一種很怪異的姿勢,滑下馬背,慌亂之中又扯到狄彥的腿,趕緊甩開又差點摔跤,只好靠著馬肚子,站在地上卻是弓著腿,尷尬地發現,她騎在馬上跑了這麼久,而今……站不穩了。
那叫一個尷尬。
她也想控制,但無奈雙腿就跟不是自己的一般,酸麻得緊。
還要急急忙忙解釋,「要不是路太崎嶇我也不至于要挨著你,一身的臭汗……」
怎麼說出來這麼不對勁。
她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事實上,她也的確做了。
一巴掌扇過來,啪地一聲響,半夏終于清醒了一些,連忙轉移話題,「木大夫呢,遠晨沒事吧?」
狄彥抱著遠晨,干淨利落地跳了下來,半夏此時猶自站不穩,眼楮一眨不眨地打量了一下四周,什麼都沒有,明明就是荒山野嶺,除了樹木繁茂一些,山高一些,跟東望村附近的山也沒有多少差別啊?
但他棄馬而行,往山上走去。
半夏看著自己的腿,臉色那叫一個苦,直到此時雙腿還在哆嗦,怎麼走?但她總不能讓遠晨就跟著這樣一個人消失吧?于是咬咬牙前行,挪步的幅度自然很小。
很快,啪嗒一聲,扔過來一根帶著樹葉的棍子。
「我又不是老太婆!」半夏有些怒了。
形勢比人強,最後,半夏還是拄著那跟棍子,顫顫巍巍的跟在狄彥後面,但即便這樣,稍微有塊石頭,她也過不去,什麼時候自己變得這樣弱了,最後還是這棍子,一頭在狄彥手里,半夏抓著另一頭,才勉強地往前行,自然瞧不見他的嘴角,又翹了翹。
走了一段,眼前出現一個草棚,還有竹籬笆圍起來的一小塊院子,院子里擺放著很多簸箕,竹籬笆上也有一串串的東西掛著。
好一個山中小屋。
「這是木大夫的家?他在家還是去采藥?」這地方可真的是夠僻靜的。
遠晨臉色有些潮紅,好在似乎沒有大礙,眼神反而有些晶亮,「姐。」
半夏扶著他,狄彥把門打開,熟門熟路的進去,而後讓他們坐著,「你們在這等著。」
話音一落,人就不見了。
半夏的手覆在遠晨的額頭,「遠晨不怕,咱們來找木大夫了,你會沒事的,等回去咱好好養著,咱們家現在賺錢了,等你養好了,就跟哥哥去念書,以後家里可要靠你呢。」
也不管遠晨能不能听懂,半夏就如此跟他說。
遠晨一雙烏黑的眼楮,亮閃閃望著半夏。
而離這茅屋不遠的山腰處,就沒有這樣的親密氛圍了。
木十九一臉怒意,指著狄彥的鼻子,「你說什麼?這地方是誰說千萬不能帶人來的,你倒是好,現在自己把人給我帶回來了!還讓我去醫治?不去!」
狄彥還沒有說話。
木十九卻仍舊激動莫名,「你說你也不至于吧,這地方有多要緊你難道不曉得?不行,我要去把你帶回來的人給料理了。」
說完就氣急敗壞的要走,狄彥沒有說話,卻是擋在他身前。
木十九更激動起來,「現在是什麼時候?好容易才熬過那難關,難不成的你還想這個時候又節外生枝不成?要不是這幫兔崽子去惹禍,你又不見個影子,我犯得著這樣大冷天的進來嗎?你倒是去看看!要不是你爹生前……」
說到這,反而是木十九先說不下去了。
因為狄彥臉色的的確確已經開始變了,「我沒忘記。」
幾個字很是平淡,但木十九卻住嘴了,他比誰都知道狄彥的艱難,也明白他堅持的究竟是什麼,但越是如此,越是不能大意。
因為他們,根本就輸不起。
但看著他的樣子,到底還是有些黯然起來,「什麼人?」
「你說體弱的孩子,很不好,凌晨在那等路爺,我……」狄彥說不下去了,他總不能說自己窘迫最後也不知道怎麼的,就想幫他們一把吧?
但最後,他還是說了出來,「不知道為何,我看著他,就想到以前……」
木十九嘆息一聲,情緒也沒有那麼波動了,仔細分析了一會,「你是說他們現在在我那屋子里,我現在出來采藥?那沒什麼事,我倒是去看看,按理來說吃了我的藥不至于不好吧?成,上回半夏那丫頭說的給我說的那些個東西,我還沒有听全呢,我去瞧瞧,剩下的我會處理,你不用再去了!」
狄彥瞧著他那樣子,就知道他又著迷了,也不知道半夏跟他說的是什麼,難不成的又是上次那種奇奇怪怪的救人法子?還是別的什麼?
見他終于不抱怨,狄彥卻說了聲,「我不去,你騎馬送他們下去?」
騎馬?木十九想著第一次見香薷他們的時候,差一點自己沒有撞樹上摔死,臉色就變了變,哼的一聲走了。
狄彥看著他的背影,搖搖頭,卻是繼續往山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