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過幾條街,她邊吃著臭豆腐邊四處打量,看到前面扎著人堆,便擠進去瞧熱鬧。人群里只見幾名侍衛正拉著一名插著草標賣身葬父的丫頭。那丫頭不過十歲左右,長得甚是清秀,臉上掛著淚,嘴里哀求道︰「我自會跟你們回王府……」
「豈有此理!」錦曦的鼻子里哼出一聲。
那幾名侍衛听到冷哼聲,臉色便不好看,回身看見一個衣飾華麗的小公子正吃著臭豆腐,咂吧著嘴說閑話。僅從衣飾上看,便知曉必是大家出身,那幾人只好忍了氣,語氣變得和緩些,「我等是燕王府侍衛,在此抓逃奴,這位公子別誤會。」
听說是燕王府,錦曦就想起朱棣背著眾人獨對她露出的帶著威脅的寒光來。若在平時,別人府中之事她自然不方便插手,何況又是抓逃奴這等事,此時听說是燕王府的事,又不忍看著草席蓋著的死者,就露出了挑釁的神色,「燕王府便是這般寬待下人的嗎?家中老父過世也不得安葬!」
輕飄飄一句話便置燕王府于不仁不義的境地,侍衛們臉色大變,四周百姓議論開來,紛紛同情起那名被抓的丫頭。
侍衛們的臉色更為難看了,領頭的一個拔出配刀,指著錦曦喝道︰「哪來的臭小子,敢管王府的閑事,詆毀殿下聲譽,給我拿下了!」
別的侍衛早已按捺不住,听到統領下令,呼喝著拔刀沖向錦曦。
等的就是這個時候!「啊!燕王府不講道理啦!不管府中奴僕生死,還不準旁人打抱不平!」錦曦大吼著,看似狼狽地東躲**,四周百姓同情地喝罵起侍衛來。錦曦怕誤傷百姓,在人群里繞來繞去,氣得那群侍衛直爆粗口。
她心里暗笑,反正沒人認識她,照說打狗也要看主人,我今天就打了你們了,看朱棣還敢冷眼威脅于我?拿定主意後,錦曦見把侍衛逗弄得差不多了,幾口吃完臭豆腐,拳腳施展開來,沒幾下便打得侍衛們落花流水,四下逃竄,錦曦哈哈大笑,「一群草包還敢當街搶人?!」心中得意至極。
見侍衛去得遠了,她卻收了笑容,伸手扶起哭著的丫頭,正色問道︰「你既是燕王府的人,父親過世怎麼不稟報上去,燕王豈是這般無情之人?」
那丫頭低了頭,臉漲得通紅,悶了許久,才說︰「俺是剛進府的丫頭,受欺負,哪敢上稟要葬身銀子,便想著跑出來,只要俺爹能入土為安,別的也管不著了。」
錦曦從身上掏出幾兩碎銀給她,「你拿去把父親葬了,再回燕王府認錯吧,燕王殿下听明緣由必不會怪你,要知道逃奴只有死路一條。何況你是燕王府的人,別人也不敢收留你的。」
「好一個俠肝義膽的謝非蘭謝公子!」
來得這麼快?錦曦笑眯眯地回頭,就看到燕王朱棣似笑非笑地站在她身後。朱棣一身銀白深衣,寬袍大袖,衣上同色銀絲繡著團龍雲飾,金冠結頂,越發顯出清俊來。若不是雙瞳中閃動著錦曦熟悉的冷意,唇邊帶著分明的譏誚,她還真以為朱棣是在夸她。
這一刻她就想太子殿下若是春回大地,這位燕王爺就是雪域冰寒了。
朱棣的身後站著一群身著黑紅色緊身箭衣的侍衛,剛才被她痛打的人正鼓著眼瞪著她。
錦曦嘴一撇,回瞪過去,雙手抱臂,不卑不亢。
「燕王殿下千歲千千歲!」周圍百姓惶恐地跪倒三呼千歲。
錦曦不想跪,梗著脖子越發站得直了。
朱棣瞟了眼錦曦,悠然踱步走到那丫頭面前,慢條斯理地問道︰「我說秀蘭哪,今年你葬了幾次親人了?」
秀蘭嚇得渾身發抖,伏于地上直哆嗦,「王,王爺……饒了秀蘭,秀蘭還小,家中尚有……」
「嗯,家中尚有八十多歲的女乃女乃,你入燕王府時已拿了賣身銀子葬了;家中尚有同齡的姐姐,半年前,你也領了銀子葬了;家中尚有病弱的母親,三個月前,你也領了銀子葬了。今日,是你親爹吧?」朱棣慢吞吞地接過秀蘭的話。
秀蘭的身體抖得如同篩糠,跪伏在地上已說不出半句話,朱棣冷哼一聲,抬腳狠狠地踩向一旁席子里蓋著的秀蘭爹。
只听「啊」的一聲,席子里的人發出痛哼,緊接著一個三十多歲,臉上糊滿黃泥的漢子滾了出來,緊爬兩步,抱著朱棣的腿,連聲呼道︰「王爺饒命!饒命啊!」
突來的變故嚇了錦曦一跳,這場騙局讓她和周圍的百姓全看傻了眼。
「大家說,我燕王府出了這等奴才,該怎麼辦好啊?」朱棣一腳踢飛秀蘭爹,看看腿上黑糊糊的泥手印,眸子里冷意涌動,劍眉一擰,似極為難地問道。
「唉呀!燕王殿下真是心善,十歲大的孩子就這樣狡猾欺主,長大了還得了!竟敢欺騙到燕王殿下頭上!實在是太可惡了!」說話間,群情激憤,有人帶頭往父女倆身上扔了塊石子,于是大大小小的石頭就飛了過去。
錦曦回頭看到朱棣擺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再看兩父女已被砸得頭破血流。被騙是一回事,可秀蘭才十歲,這般打法不死也是重傷,她大喝一聲︰「住手!」
激動的百姓根本听不進去,錦曦無奈,沖進人群,用腳踢、用手接,擋開石頭,拉起秀蘭,扶住她父親,生生地打開一個口子,就往外跑。
百姓緊追了過來。錦曦目光一凜,對秀蘭喝了聲︰「你們往靖江王府跑!」回身站立,指著追來的人說︰「再打會出人命的!再怎麼說,她也不過是十歲的孩子,還是燕王府的奴才,要生要死也是王爺說了算,被你們打死了,燕王找你們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