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有可能會得到你呢,錦曦,我是來祝賀你的。」李景隆微微側過頭看她。
「不必!沒什麼可慶賀的!」
「沒有嗎?呵呵!」李景隆突然笑了,臉在月光下露出一個邪美的笑容,「錦曦你真的太讓我感到意外,呵呵,你居然真的揍了他一頓,怕是朱棣長這麼大,唯一這樣揍他的人就是你吧?」李景隆怎麼也忍不住笑,壓著聲音,胸膛大力地起伏著。
錦曦無奈地撇嘴,他又知道了,他的蘭花也種到了燕王府嗎?這個人時不時就會突然出現在她眼前,不管她听不听,總是會吐露他的秘密,又漫不經心地提醒她泄密的後果。讓她生恨,可又拿他沒有半點辦法。
「我很想知道,等我嫁入燕王府,李公子還會這樣出現在我和朱棣面前?」錦曦打足十二分精神與李景隆相斗。她悠然地倒了杯茶自顧自飲了,也不管李景隆。
李景隆又听到額頭青筋突突跳動的聲音,居高臨下的氣勢像被戳破的皮球癟了下去,他盡量讓語氣平緩,卻怎麼也忍不住恨意,「錦曦,你可真讓我大開眼界!這是閨閣女子說的話嗎?」
「你不是愛吐露秘密嗎?不說實話,無人可說多麼痛苦!我沒什麼秘密,就只好說說大實話了。」錦曦笑意盈盈,方才被李景隆制住手腳的氣惱隨著手中的茶,一飲而盡,半滴不留。
她眼波流轉,神色興奮,似想起了什麼高興的事情,「我也很好奇,你說如果朱棣突然出現,發現你夜半跑來房中瞧我會是什麼樣?他的表情一定很……好玩!呵呵!」
李景隆失態不過瞬間,听她這麼一說,也給自己倒了杯茶,「這茶很好,是什麼茶?」
錦曦習慣了他總是岔開話題,隨口答道︰「雪露紅芒!」
「還記得韭山玉蟹泉邊你烹的茶嗎?也是雪露紅芒。說起這雪露銀毫還有個故事,據說雲南普洱下關一帶都是以馬幫馱茶入京進貢,經過秦嶺之巔時突遇飛雪,當場凍死數十人,送往京里的貢茶便少了三分之一,還有三分之二的茶竟埋進了雪堆里,貢品少了,自然是要補上的,再有馬幫運來經過上次飛雪之地時,有一個運茶的拾到了一簍茶餅,心想不做貢茶便自己喝了,沒想到……」
他說到這里停了下來,飲了口涼茶,笑道︰「這茶涼了別有一番滋味,錦曦,你的茶,別人再也煮不出那種味道。」
錦曦被他的故事引出了好奇,又不肯問,便靜靜地坐在窗邊不語。
「呵呵,」李景隆忍不住好笑,悠然自得地說,「我知道,你想知道來歷,倒也沉得住氣,唉,我說,在你面前,想不說都不行。」
錦曦還是沒有吭聲。
李景隆嘆了口氣,接下來道︰「那人拾到茶餅後,掰了一塊煮了。見湯色紅亮,與平日見到的茶餅並無不同,一嗅其香,卻帶有雪後清新,再飲下一口,又有一種溫和馥郁從月復中騰起。然後,就遣人又去找,結果呢一共找到三十二塊茶餅,魏國公勞苦功高,皇上賞賜了兩塊茶餅……」
他穿了件藍色綢緞長袍,用金色、銀色及淺藍色盤繡著壽字花紋,這一端茶微笑,袍子一展,月光下竟有波光粼粼之感。
月光下的海看似平靜,掀起波浪卻足以覆頂。錦曦提醒著自己,李景隆絕不是來廢話的,她開始變得小心,李景隆一說她就記起來了,當日在玉蟹泉李景隆帶了茶,那茶就是雪露紅芒。一塊茶餅有十斤重,十歲時父親送過一塊來山上,茶味特別,醇香怡人,她很珍惜,幾年來一直喝這茶,回到府中,父親見她喜歡,也給了她,倒不知道這茶的珍貴。
「皇上也賜了你父親一塊,是嗎?」
李景隆搖搖頭,「我父親是皇上的義子。」
「皇上義子很多。」
「我是想告訴你,皇上賜了我一塊。而且,我知道,你愛飲此茶。」李景隆輕聲道。
錦曦緩緩轉過頭盯著他。李景隆的眼神深不見底,錦曦的眸子如貓一般閃閃發光。她突然想哭,「你,你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嘛,你不明白嗎?只有最得皇上信任之人才會得此賞賜,你說,我是皇上跟前的什麼人呢?日後我若想找你說秘密,我當然不會出現在燕王府,你自到曹國公府蘭園,我沏茶相候!」
「若是我不來呢?」
「我既然知道,連這個都知道,你說,我還有什麼是不知道的呢?皇上會樂意听到他忠心臣子的一舉一動的。」李景隆繞了半天彎子,終于吐出了真實的意圖。
李景隆是皇上秘密設的棋子?那麼那個江湖組織「一品蘭花」是皇上刺探情報的組織?錦曦被這樣的推斷驚得呆了。可是她也知道,一旦被他威脅一次,就會有下一次。她已經以不吐露他的秘密為代價,斷不會讓李景隆得寸進尺。
「我如果嫁給燕王,你以為,我會半夜出府去你蘭園,讓燕王蒙羞,讓我爹顏面無存?魏國公府的小姐,是不會做這種事的!隨便你了,我累了。」錦曦冷冷地回拒。
李景隆輕笑出聲,「我怎麼舍得讓你背負這樣的罪名呢?我是想幫你呢,錦曦,你不是不想嫁嗎?你不是想嫁了朱棣,然後讓燕王府雞犬不寧,或者再玩一次失蹤嗎?你說,還有誰比我更能幫你?」
「與虎謀皮,如渴飲鳩,李景隆,我的事我自會處理,你的秘密我也听了,你請便,順便再告訴你,我再討厭朱棣,再不想嫁他,可他比起你來,還是好上一百倍!」
錦曦眼也不眨地與李景隆對峙著。她看到黑暗的海浪在他雙瞳內翻涌,李景隆沒想到錦曦拒絕得如此干淨徹底,心中氣惱,那種得不到的不甘,眼見她即將出嫁的郁悶直直逼上胸膛。他從未有這麼後悔,後悔為什麼不早在韭山上殺了她,省得自己听到皇上親口向魏國公提親時心痛難忍。
「錦曦,我還會找你,不管你嫁不嫁人,不管你嫁給誰!」李景隆扔下這句話轉身就走,走了幾步又停住,似說給她听又似喃喃自語︰「不找你,我的秘密說與誰听呢?還有什麼,比見著你和你述說更快意呢?」
錦曦看他躍下繡樓一閃身沒了影,才發現冷汗打濕了衣襟。她想,李景隆真的沒說錯。每次見到他,她都情不自禁地想,他又要打什麼壞主意,每次都打起十二分精神去應付,還不能告訴任何人,原來李景隆沒有說錯,尹白衣也沒有說錯,沒有比知道秘密卻不能吐露更折磨人的了。
可是,錦曦傲然地笑了。李景隆你終是有會怕的人,你吐露的秘密太多。韭山上你就說不想與朱棣為敵。我不能對付你,自然會讓朱棣來收拾你。
這一刻,錦曦下定決心,一定要擺月兌被李景隆牽制的處境。兵者,詭道也。李景隆或虛或實,不過,有一點她卻能肯定,朱棣也不是好惹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