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小媛房間布置的很素雅。不過也可能是她地位不高,所以好些好東西都輪不到她頭上來。穆浮進去瞧她的時候,她正倚在桌子上寫字,頭發隨便一挽,也不事什麼妝點。那種無名的頹喪帶著一種清新之美,穆浮喊了句趙小媛。
那方寫字的手頓了一頓,她似乎是想抬頭,但又定住一會兒,大概是為了調整面部表情。穆浮就這樣耐心的等著,也不催她,知道她擱了筆,直起腰,帶著那種若有若無的笑意對穆浮行禮道︰「昭儀娘娘。」
穆浮很想問她為什麼要做這些事,又為什麼會這麼適應現在的生活環境。不過又想了想趙小媛從前的種種做派,嘆了一句人各有志也就罷了。
找了個地方坐定,只覺得趙小媛身上香氣襲人,想跟她說話吧,又不知道從什麼地方說起。
「娘娘今天怎麼有空過來?」
「怎麼,不歡迎啊?」
穆浮很不安分的反問她。其實對于趙小媛,穆浮從來都是防備多于親近,原本還以為各自有了各自的把柄,曉得各自的來歷之後,兩個人可以稍稍愉快的玩耍,卻沒成想她第二天就搬了出去。從那以後她形容趙小媛除了人各有志,也只能再說一遍人各有志了。
生活平靜,但那種平靜就仿佛是一塊流麗的布蓋住所有瘡痍,盧妃被圈在宮中養胎,皇後甚少出門,楊妃因為春天的緣故起了疹子告了病。宮中瑣事全都落在她身上,雖有秦嬤嬤幫襯著不得什麼錯處,但是對于穆浮來說上位者的吃力感總是多過那種權利帶給人的膨脹心理。
「听聞娘娘現在風光無限。」
何嬪日日過來,說的都是關于穆昭儀的近況,其實她對穆浮並不厭憎,只是因為所選擇的道路正好與她站在對立面。她素來是個不吝嗇多出幾個敵人的人,而且也習慣了每到一個地方就開始自己的爭斗與生活。
穆浮一向不喜歡趙小媛這種明明是揶揄的語氣卻偏偏要表現出一番純良無辜的態度。于是本來準備緩一緩的話,也即刻說出了口。
「我風光無限,你卻萬分淒涼。每次想起來的時候,你會不會後悔。」
「臣妾不曉得娘娘在說什麼。」
「俏枝死了。」
趙小媛一直平和的臉上,突然有了些花容失色的意頭。任誰都會害怕死亡,尤其是趙小媛,她自幼生活在法治社會,想來她可以接受一切,就是不能接受生與死的兒戲。
穆浮說完自顧自的去瞧趙小媛桌案上的紙箋,自己潦草,也不能形狀。
「你有沒有想過為惡人賣命,也許你也會悄無聲息的死掉。」
「我並未為惡人賣命。」
趙小媛低聲爭執。
「可你總歸抓著人家的把柄。」
穆浮不依不饒。
其實她曉得趙小媛不過是一顆已被那人棄之不用的棋子。對穆浮來說,一個曾意圖過謀害你的人始終是危險的,畢竟她起過一次這樣的念頭,所以必也會再起一次這樣的念頭。何況這人不可像皇後,皇後再怎麼過分也不會要自己性命,畢竟是生身姐妹。
「其實我並不準備過來,亦沒準備與你說上這許多,是因為我曉得,你知道的說不準比俏枝知道的還要少。所以我說這些話也不過是準備提醒你,要小心保住自己的命。」
看著趙小媛一直忍著不抽搐嘴角,穆浮覺得開心極了。所謂把你不開心的事情說出來讓我們開心開心,大抵就是這個意思吧。
「娘娘實在多思。」
因有一陣風吹過,趙小媛身上香氣浮動的也更明顯。穆浮覺得她身上的香味雖好聞,卻也濃郁過了頭,便多問了一句︰「你身上灑的什麼這麼香。」
「不過是何嬪順手賞的香粉。」
既然是何嬪賞的,穆浮也就不好多問什麼,只是說︰「這味道實在沖人,原先不曉得你喜歡這些東西。」
趙小媛微微一笑卻不作答,想來是在心里罵她土鱉。光論這事的話穆浮確實土鱉,她原來在學校的時候,室友化妝她不化,人家買香水她也不買,但是那時候她在審美上確實喜歡講究個天然去雕飾,雖然她因此沒被少嘲笑。
「娘娘哪里曉得我們這些人長日里的寂寞。」
憑良心說,如果趙小媛能好好說話,穆浮是真可以拉她一把的。只可惜她這人沒有恆心,又其身不正。要曉得最開始何崢還是挺喜歡她的,到現在卻落得皇後給她禁了足一句她病了不宜打擾就堵了何崢的嘴,nozuonodie。不過這也從側面反映出天家涼薄啊。穆浮想到此處,心里就又把何崢罵了一通。
「難不成你成天就是與何嬪交換交換香粉,然後喝喝茶談談人生。如果真是這樣,這日子又怎麼寂寞了。」
穆浮笑著反駁她。她素來不喜歡別人自怨自艾,更遑論趙小媛這樣,明明一個現代人,卻偏偏要學古人拿著腔調自己斟酌的說話。她說的不累,自己這個听的人累。
「臣妾自打搬到何嬪娘娘這兒來的時候她就時不時的愛抹這香粉。听她說,這是她初進宮的時候機緣巧合下偶得。」
「都一樣是走程序封賞下來的,說什麼機緣不機緣。」
穆浮看著趙小媛,心中覺得這可真是腦洞大的跟腦洞大的踫到一起去了。
趙小媛本欲開口,不知道為什麼又閉了嘴,過了一會兒卻說︰「總之何嬪說這東西她已經用了許久,只說用久了,會有縴體女敕膚的功效,還總會有暗香浮動。不過這東西這麼好,她也不會總給我便是。」
穆浮听趙小媛的描述,越听越覺得那東西古怪。就好像你的朋友跟你巴拉巴拉她用了一個面膜真是用一次白一度,那時候你第一反應必定不是這面膜好用到爆,而是這八成是加了重度鉛汞的三無產品吧。
不知道為什麼,听趙小媛這麼一說,她便聯想到之前何嬪小產的事。雖說何嬪小產的時候她還沒有穿過來,但是何嬪想嫁禍她的時候她的靈魂已經取代了這身體原主人的靈魂,她可以理解何嬪的恨,卻不能理解那身體的原主人究竟是听了些什麼讓人喪心病狂的事情而從回來就一直哭一直哭,還非要已經宿在了何嬪那里的何崢過去陪自己,而正是因為何崢那天最終去了披香殿,才導致何嬪心氣郁結,直接小產;于是在所有人的描述中,穆浮就成了一個致旁人小產的惡人。對于柳綠將之間那件事的神還原,穆浮除了感慨柳綠記性好跟自己聰明伶俐之外,她其實是一直想知道關于這身體原主人之前的事情的。
最開始的時候,她以為這宮里只有皇後一個BOSS跟盧妃一個腦殘。可是現在皇後都因為有孩子加上順利打擊報復了穆太太而暫時消停,盧妃也因為上次的事而被禁足,為什麼她依舊覺得這宮里風波不但,暗藏詭譎。
想到這里穆浮突然又想起來一件事,這宮里一直都沒有小孩子。
何崢今年20歲,皇後20歲,最近一撥進宮的紅霞帔就是趙小媛這一撥了,現在的平均年齡也不會低于16歲。拋開皇後自己的身體原因不說,何崢自己是沒有問題的,因為這宮里只是皇後生不下來,但是別的妃嬪也曾懷上過,不過都已經小產了。以穆浮對皇後的了解,穆浮一直都覺得是皇後做下的手腳。畢竟嫡子未出生,庶長子先生,而且庶長子還不是穆浮懷上的,皇後怕以後不好控制,自然不會讓這樣的「悲劇」發生。這一切,倒還解釋的通。
但是這身體原主人又為什麼會小產?按理說穆浮進宮本就是為滕,皇後即使會殺別人的孩子,也必定會留下穆浮的骨肉。若說穆浮是身子不好保不住,但是跟這個身體磨合了這麼久,穆浮自認自己的身體還是挺好的。而且那時候柳綠也說了她不知道听人說了些什麼從回來開始就一直哭,皇後心思縝密,何況必定看重穆浮月復中的子嗣,定然是不會在這個時候刺激她的。
穆浮突然覺得她把這個後宮想的太簡單了。從盧妃時間開始,這宮里就不止皇後一個人在折騰了。她重又瞧了趙小媛一眼,面色無不平靜。
「你看過無間道沒有?」
她不信任趙小媛,也不想找個這麼自私自利的人當盟友。但也不得不承認趙小媛在某些時候,是個比她有用得多的人。
「看過,但忘了。」
趙小媛自然不曉得穆浮心思。只覺得她突然沉默良久,那氣氛讓自己很不喜歡。本來看著她的風光得意,在對比自己淒涼落寞,她心中已經多有不滿。雖然穆浮未刻意在自己面前炫耀,但成功就是成功,失敗就是失敗。卻不料穆浮又開始問這些她不想回答的問題,也只有穆浮這種人,才會幼稚到以為有了共同的特性跟話題,就會成為無話不談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