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將轎子抬了出來,穆浮瞧了,卻有些猶豫。
這不是平日里何崢宮里送她的那一頂。
「原來那一頂呢?」
那小太監也是有備而來,听她一問,便道︰「那一頂拿去整改了,皇上說娘娘坐這一頂也是一樣的。」
你個看門的小太監,皇上會跟你說這些嗎?穆浮表示不信。來了這些日子,她就是再蠢再不走心也知道那黃頂黃蓋的轎子是帝後專用,看來御前的人手腳也干淨不到哪里去,只是這智商也太硬了吧。這轎子……
打量好這些,她便對笑著對那小太監說︰「如此,便多謝公公了。」
穆浮穩穩地上了那頂轎子,就听那小太監用十分尖利的聲音高調的喊道︰「娘娘起轎了。」
那場面,就仿佛生怕別人不知道她坐了逾制的轎子似的。才走到拐角,穆浮雖然只是偶爾挑開簾子看,但只要一看,就覺得別人看她的眼神讓她不自在。不過也是好容易熬到了拐角。
她突然喝一聲停轎,倒把幾個抬轎子的嚇的不清。能在御前伺候的,必定都是下人中的龍鳳,那些人其實也乖覺,听穆浮這麼一喊,立馬把轎子穩穩的停了。穆浮挑開簾子便走了下來。
「我身子有些不舒服,怕是不能走了,你,替我去叫皇上過來。」
穆浮挑了一個模樣看著最老實的說道。
這幾個人知道穆浮有身孕,自然是不敢怠慢,一個個地忙說娘娘先去轎子里歇著吧。穆浮點點頭,又對那個人道︰「還不快去。」
幾人也不敢問穆浮怎麼了,只見她發了這麼大火,面色也像是不好的樣子。有個膽子大些的開口道︰「娘娘要不去轎子里歇著,他腳程快,想來皇上很快就到了。」
去轎子里坐著,到時候要是何崢一到,豈不是被奸人坐實了自己僭越。穆浮沒那麼傻,但也不喜歡表露出精明相。就說︰「里面太悶,剛剛大抵就是因為悶著了現在才這麼難受。」
抬轎子的沒坐過轎子,自然都對穆浮的話信以為真,還有一兩個滑頭的心中還想著,怕是因為這轎子太尊貴,穆貴妃娘娘坐立不安,才會難受。
穆浮在旁邊站著,他們這些做下人的只能垂首侍立兩側,好在何崢很快就來了。畢竟自己徒步從披香殿走過去,現在又在日頭下站這麼久,身子實在有些吃不消。
何崢一見她便很是緊張的問︰「你怎麼樣了?」
她施施然行一個禮,說︰「臣妾無大礙,只是心慌意亂,坐立不安。」
她很少說話這麼文雅,何崢听了,更是以為她難受糊涂了,就說︰「太醫就在趕來的路上,你別怕。」
穆浮搖搖頭,指著那頂轎子,登時就跪下了。
「臣妾就是因為這一頂轎子,坐立不安。」
何崢手快,見她要跪忙去扶,因幾日不見,先入為主的覺得她憔悴消瘦不少,心里更是愧悔。大手一揮便道︰「不就是一個轎子。」
其實他甫一過來就發現這轎子有些不對,金頂金蓋,穆浮雖是貴妃之尊,但也不和禮制。但他並沒有想要訓誡,起碼沒有想在這麼多人的面前訓誡。
「皇上,臣妾不曉得為什麼,臣妾到宣室殿找皇上,門口的小公公說皇上您去了披香殿。之後他又問臣妾要不要乘轎子過去,臣妾想著自己現在懷著孩子身子重,為了孩子也就答應了。卻不料抬出來的轎子卻是黃頂黃蓋,臣妾雖不敢說熟讀宮規,但僭越這兩個字臣妾是曉得的。」
她話音剛落,就見那些抬轎子的人悉數跪下了,嘴里說︰「小英子他說是娘娘吩咐要用這頂轎子。」
說話的這一個一看平日里是十分聰明,不過肯定不太穩重。
穆浮立即露出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樣子,卻不罵那人胡說,又道︰「皇上,有人要害臣妾與皇上離心。」
何崢听到這里,也是明白了事情的原委,點點頭說︰「這件事情,朕會查,但現在你身子不爽,上轎子隨朕回宮。」
穆浮剛想開口說這怕是僭越,就听他補道︰「這是朕的命令,誰要敢說僭越,又是居心叵測。」
穆浮忐忐忑忑的答了是,心里卻明白,不論這件事是誰策劃的,自己卻扳回了這一局。心中正暗爽,就見何崢面色嚴肅。
「皇上別為這些事情生氣。」
「你辛辛苦苦替朕懷著孩子,卻不斷有人對你中傷陷害,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何崢依舊意猶未盡的道。
隨何崢回了宣室殿,他做的頭一件事就是讓人把小英子捉拿了好生看管。方太醫很快就提著箱子趕了過來。自從身邊的行走換了小德,他就不再是孤身一人。因為穆浮說不舒服,方太醫也就比平時診的還有細致些。但怎麼瞧也瞧不出什麼來,他心里有了數,就跟何崢說︰「娘娘應該只是心悸不安。」
何崢听了覺得靠譜,因為剛剛穆浮也說了她是因為太惶然所以有些不舒服,再次嘉獎了方太醫,又溫言軟語的跟穆浮說︰「你就是太懂事了。」
懂事。呵呵呵呵呵。穆浮還記得自己才穿過來的時候滿宮里對原主的評價——不知好歹。看來自己的春天,真真是到了。
「臣妾原先因為不懂事吃了許多苦,做了許多錯事,現在想起來仍然是愧疚難當,也十分自責。」
「既然都說是過去的事了,朕都不記得,你還在意什麼呢。」
何崢好聲好氣的說。
穆浮心里那叫一個暗爽。
在何崢這里呆到天黑,她現在身子一天比一天重,如果留宿宣誓殿,難保不會有流言蜚語,為此,在穆浮的堅持下,何崢送她回了披香殿。
「其實住過來也是不打緊的。」
穆浮見何崢語氣誠懇,心中亦動容。
「你對我真好。」
何崢也不說什麼,又走了一會兒,才似是喟嘆一樣的說︰「朕的母妃教過朕,若不能以心換心,人生難免有缺憾。」
感情何崢他親娘還是個文藝女青年。
穆浮深以為然的點點頭,又說︰「能讓皇上放下心防,也是我的福氣。」
何崢听罷便笑,攜了她的手,卻也不再言語。
等兩個人一同進了披香殿,穆浮不好也不舍得就這麼趕何崢走,就說︰「皇上留下喝口茶再走吧。」
何崢巴之不得,本來他是想讓穆浮留宿的,卻偏偏穆浮拿規矩堵他的嘴,他沒有辦法,只好找個折中的法子說送她回來。
「真是希望這小東西早些生下來。」
在偏殿的茶室里頭坐定了,何崢瞧著穆浮的肚子,冷不防地來了一句。
穆浮哪里不知道何崢的意思,可房里還有下人。也許像何崢這樣土生土長的古人可以不把下人當一回事,穆浮卻做不到。于是何崢不過是話音剛落,穆浮的臉就紅了。
在邊上站著的下人見此情景都連忙低下頭。
何崢見了,心中卻是莫名歡喜。
「看來皇上最近必定是得了閑。」
穆浮趕緊轉移了話題。
茶是好茶,不過因為放的久,宮人似乎也有些照料不周,味道不是那麼好。穆浮懷著身孕自然是不沾的,不過何崢倒也沒有挑剔什麼。相處久了,他便也發現穆浮其實是個不怎麼挑剔的人。
「西北那邊的事情平定下來,朕也安心不少。」
安王那邊想必也差不多了,不然何崢不會這有閑情逸致。前些日子何崢幾乎是沒日沒夜的批折子,穆浮有時候過去了也呆不了多久,他實在是太忙了。心緒又不好,他心情不好的時候從不發火,就是悶著不說話,有時候見著穆浮還知道開口跟她說上兩句,見了別人,幾乎都是冷著臉一言不發的。
「這次蘇將軍必定是出了不少力。」
「慕容一家也值得嘉獎。」
一提到政事,何崢的表情也從曖昧不清變成了神采飛揚。
話雖是這樣說,穆浮卻並沒有主動開口提及嘉獎公眾的蘇氏與慕容氏,她本就不是皇後,自然不會去搶著做這個好人。其實說句大不敬的話,就算是皇後之尊,她也不會做這個好人。
她現在懷著孩子,加上何崢對她本來也愛重,自然是不會拿這些事來煩她;但等生育之後,怕是該封賞的要封賞,該放出來的也會放出來。
「主要還是皇上英明。」
正說著,何崢手里的茶杯卻突然翻了掉在地上。茶水是有些溫度的,筆直地灑了何崢一身,倒嚇了穆浮一跳。
「皇上沒燙著吧。」
「沒事沒事,溫水而已。」
穆浮瞧他身上盡數打濕了,心里急的不行,又想著就讓他這麼回去也太丟人,就說︰「皇上再我這兒沐浴吧。」
「順便在你這歇下算了,周彥,找人替朕去宣室殿把明日上朝要穿的衣服拿過來。」
「是。」
周彥接的倒快。
穆浮此時像是反應過來似的,不由有些哭笑不得地道︰「皇上您想留下來過夜直說就行,這樣瞧著多不嚴肅。」
「你剛剛那個嚇到了的樣子真真是嚴肅,又不是滾燙的茶水,著急什麼。」
何崢反而調侃她道。
「原以為皇上嚴肅的不得了。」
穆浮瞧了何崢一眼,頗為嬌嗔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