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淪為弱者（2）
羅民旭竭盡全力掙扎，手里還掄著匕首，刀刃踫到蟲子口器分泌的粘液就直接錯了開去，根本起不了作用。
他又試圖金蟬月兌殼，犧牲衣服保命，但被勒得太緊，衣服只比合身多出一寸的空余，他撲騰了幾下，在勒死自己之前放棄了這個方案。
蟲子運動時會像袋鼠那樣立起上半身，羅民旭覺得自己像是被一輛撬起來的小車頂著跑，腳堪堪不沾地，一個不小心還會被凸出來的小土包或植物磕到，要不是他靈敏，指不定小腿骨要斷多少截。
他看準時機用腿夾住了一株爬藤植物，蟲子還是跑著跳著的，冷不丁這麼一帶，刺啦一聲羅民旭的衣服就裂了，他順利月兌身。只是剛才的拉扯讓他的筋骨都遭了點罪，又摔在碎石堆上，一時半刻地他是爬不起來了。
他這身上衣是奧斯頓幫他買的，因為他還被安德魯監管著，天天兩點一線。羅民旭模得出衣服的質地不錯，用現代人的眼光來看，針腳細密牢固，結實柔韌，除了版型款式太單調，別的都挑不出什麼問題。
就這麼一件好衣服，差點讓他命喪蟲口，幾次掙月兌不開，原意是保護自身的衣服幾乎變成了死神的道具幫凶。
這只白色的大蟲子似乎比那兩只象鼻的蠢呆，跑出去數百米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口器上只剩下兩片破布。羅民旭當然不會等它回頭，開玩笑，他又不是有自殺傾向。
羅民旭早已經藏到別處去了。趁著這喘氣的空檔他眺望遠處，只見小孩們成功用各種手法制服了象鼻若蟲，正就地取材用枯藤將之綁起，準備拖到陷阱點。
五個孩子就能拖動偌大的蟲體，再來五個就能直接扛起來健步如飛。羅民旭心里的情緒十分復雜，他又低估了本地人的實力。
白色若蟲終于折返過來了，羅民旭掂量掂量，決定加入小孩兒們的隊伍。
小孩的身高擺在那兒，他能補上這一塊短板。
事實也確實如此，他的加入成為一大助力，小孩不停地包藥粉，他一掄一個準，只見淡紫色的粉末砸中白蟲的臉，如同盛放的焰火，在空氣中留下了氤氳的余煙。
白蟲傻乎乎地怔了一會兒，突地拼命揉臉，越揉越蹭得艷，抹了胭脂一樣。
羅民旭看得有趣，擺好姿勢準備補上最後一擊，卻不知怎麼的突然就腿軟了，緊接著頭暈眼花，短短十幾秒就從風風火火使力氣的狀態跌落成嚶嚶吶吶軟無骨。哼唧好大會兒都沒能振作起來。
小孩們只慌了一小會兒，畢竟羅民旭已經將白色的若蟲整得差不多了，他們就是瞎搗鼓也對付得住。
一個小分隊急急忙忙地扛起蟲子趕往陷阱坑，剩下的都圍到了羅民旭的身邊，哥哥哥哥地喊個不停。
這時候，看台上的三人終于都繃不住了，飛速趕來。奧斯頓一馬當先，反應和速度都明顯強于另外兩人，最先來到羅民旭身旁將之扶起，問道︰「你怎麼了？」
羅民旭眼皮一翻，咬牙切齒地擠出了一個字︰「暈。」尾音驟然虛化。
奧斯頓二話不說就把人打橫抱起，跑了起來。
伊蒂絲安撫著小蘿卜頭，忽而身體後傾，湊至安德魯臉前意味深長地說︰「奧斯頓對那孩子的態度不太一般，你覺得呢？」
安德魯郁悶地嘟囔道︰「那我還能不能教訓他啊……」
「哈哈哈，我勸你還是別了。」伊蒂絲反手在安德魯前胸拍了兩下，轉過臉，「那邊兩個！給我過來！」
羅民旭被奧斯頓帶進了一座冒煙的屋子。石板和木頭的混合結構，一室藥香。
他的視力在路上被風吹一吹已經好多了，起碼正常視物是沒問題的。身上能動的除了五官就只剩下脖子，他循著奧斯頓的方向望去，房間里匆匆走出來一個清瘦的男人。
又是一個長相極好的男人，和奧斯頓的深刻、安德魯的粗獷不同，這個男人更符合現代小女生的花美男標準。羅民旭憑借一雙銳眼，隔著衣服就能看出來他的身體線條不錯，大有可為。想必是平時有一定程度的鍛煉，但又因為負荷量運動量不夠而不到最佳狀態。
「阿蘭特，又要麻煩你了。」奧斯頓把練習場上的事巨細靡遺地說了一遍。
阿蘭特對羅民旭做了一個簡單的檢查，很快就找到了癥結，「他似乎對麻蟲粉有反應。羅，看我這邊來，能說話嗎？」
羅民旭對這個人沒什麼印象，可對方的神色不像是第一次見面，他試著活動口舌，勉強吐出一個字，「能。」
奧斯頓插話道︰「別勉強。」
「不，勉，強。」羅民旭一字一頓地說。
阿蘭特點頭，問了他幾句身體上的問題，譬如哪里不舒服，哪里最麻等等。羅民旭雖然說得慢，每一個字咬得很準，便于對方听清。不用問就能知道對方的身份，是這個部落的醫生吧。
確實如此，阿蘭特去備藥時，奧斯頓為他解釋，「你剛到中心部落就生病，全靠有他的治療。」
羅民旭恍然大悟，「藥，錢，多少？」
奧斯頓半蹲下來，揉了揉他的腦袋，「小家伙，告訴我，為什麼一定要跟我算得那麼清楚？」
這問題問得……羅民旭感覺有點別扭，用博大精深的中文一句話就能概括，人情歸人情數目要分明，但用部落語怎麼解釋？這里的人情交際哪個風格？
隱約覺得哪里不對，但一時半會的又捋不清。新晉跨時空地球人羅民旭表示太糾結了，最大的問題的是他現在還說不出長句子。
其實吧，羅民旭就是亂說也沒事，不會制造什麼世界性外交問題，奧斯頓為人溫和更不會拿他怎麼樣，只要一句「和你不熟」足夠解決問題。他就是還記著自己的地球人身份，反倒顧慮太多。
奧斯頓發出低低的一聲輕笑，羅民旭急而不得干脆拋諸腦後，不過他想到了另一件事，結巴巴道︰「我，不，小了。」都二十多的糙漢子了，還被叫小家伙，真不是一般的古怪。
平時奧斯頓偶爾這麼叫一聲，不等他反應過來就切話題，他一直沒找到機會反駁。
奧斯頓不溫不火道︰「你離成年還有十四年，擔得起這個稱呼。」
羅民旭微微怔愣。
「你通過了長老的考驗，五十個問題就有這個內容，這麼快就不記得了？」奧斯頓帶著笑道，話畢，他直身站起，到阿蘭特身邊看藥。
羅民旭眨了眨眼。不記得？不，他壓根兒就還沒來得及搞清楚。
就幾天前的事，他听說讀寫雖都進步很快，但那份題目和答案他其實只看得懂兩成，因為用的字詞比日常用語深奧很多，安德魯又不肯給他多說兩句。
他請教了奧斯頓和伊蒂絲，折騰明白了讀音和寫法，卻有很多特殊詞句跟他的原有知識完全對不上號，短時間內是肯定吃不透的。
因著時間比較趕，他決定跟人背外文歌詞一樣，用背的。原先的想法是，通過考試他就有打工的資格，可以一邊干活賺錢養活自己，再另一邊通過實踐盡快地將沒搞懂的內容消化吸收。如果等全部搞懂了再考試，他就要花太長的時間在這事上頭，跟奧斯頓借的錢肯定不夠用。
羅民旭知道今天林場的事肯定和他沒徹底吃透的部落常識有關系。
欲速則不達，他這回可是長教訓了。
長舒一口氣，他振奮起來。吃一塹長一智嘛，怕挫折的不是男人！
奧斯頓的余光一直注視著羅民旭，對他的眼神中的直率情緒很感興趣。
阿蘭特跟著奧斯頓望過去，不打算與他搭話。奧斯頓這人，是部落里有名的勇士，名氣來自于他比同年紀獸人更強橫的實力和鮮明對比的溫和脾氣。
在這個不分獸人女人都崇尚武力的部落，有幾個獸人做飯打掃比他厲害？一個都沒。奧斯頓很少動怒，和誰聊得起來，但阿蘭特卻覺得，沒幾個人能從他嘴里挖出真正有用的東西，這個人，藏得可深。
阿蘭特喂羅民旭喝了點藥汁，多給了一份讓他回去繼續喝，然後送他們出門。
屋子里重歸安靜，他慢條斯理地啃了一口鮮女敕的鳥蛋，在兩個本子上記下了今天的事。
往後一個多星期，他又回到了教室再學習。
不長不短的七天，他的世界觀再次遭遇了顛覆，他終于知道了那些千奇百怪的詞語背後的真正含義。
獸人，女人，生女不生男，男人靠撿，成年化形，各種考驗，包括這個世界的歷史……
「別攔我！我要回爐重造。」欲哭無淚的地球人一腳跨出窗戶，仰天大喊，意欲重投大地母親的懷抱。
奧斯頓不解地注視著他，說︰「你要跳也不是不行……」
「讓我跳？」羅民旭抱著欄桿一臉愕然。
「嗯，有何不可？」奧斯頓反問，正說著，羅民旭就見一道影子嗖地擦肩而過，他嚇愣了猛地望出窗外，奧斯頓好好地站起來拍了拍塵土，「比走樓梯快不了多少，濺起的塵土還大，何必呢。」
羅民旭︰「……」
這位兄弟，你可以多點幽默感，真的。習慣了舍友們的嘴貧逗比，羅民旭一時轉不過彎來。
奧斯頓也覺得很莫名，為什麼這個獸人小弟這麼與眾不同？起碼部落里除了剛撿回來的幼崽，沒誰會特別拿這麼點高度說事。
彼此大眼望小眼，羅民旭無力地垂下頭，招手，「我知道了，你先上來吧。」
這回事可攤大了。
這個世界可以定義為小說中常出現的獸人世界，但和羅民旭所知的有很大的不同。首先是這里的繁衍體系。
根據獸人的史詩，更早以前，人族是異□□配有性生殖的動物。「源人」也就是女人，就是當時人族的後代。
一個被稱為地動紀的時期來臨之前，人族就出現了滅亡的跡象，誕生的後代均為女性，男性數量驟減，最後單性幸存，整個種族失去生育後代的能力。
獸人是「從神的眼中躍出的勝者」，得到了「神的另一個化身」，從而得到了獸形和人形的轉換機關。他們是野獸與人類的中間態，自野獸中降生。
這種獸人天生為雄性，被特定的七種野獸生下，滿月時就會變成人類嬰兒的模樣，一直到成年，熬過了所謂的化形期才能擁有自有轉換形態的本事。
獸人變成嬰兒後會被野獸遺棄，這時候就需要部落里的人及時把他們撿回來……
羅民旭不可避免地想到了自己撿到的那兩只團子，頓時有了不甚美妙的聯想。
他們，是什麼？
總之，兩個不同卻相似的人種，任意一方內部都不能進行繁衍，獸人與源人結合卻孕育新的生命，只是這種結合誕生的永遠只能是源人女。
這在進化層面而言，很難理解，並且無法用地球上的科學解釋得通。
這位賜予野獸化人機關的「神」，在史歌中也是語焉不詳，無從考據。
獸人的原形一般都是普通的數量較多或很多的野獸，獸身力量中等甚至偏下，但大部分都有較強的自保能力。獸人變成人形後有人類的能力加成，但保證在一個界限之內。
位于食物鏈頂端的猛獸一般都不能化形，否則會過于強大破壞平衡。這是大自然或那位神的調節。
羅民旭簡直無法想象這種生存繁衍方式放到地球會產生怎樣的軒然大波。
他一瞬間想到了很多東西，紛繁雜亂，大量訊息擾亂了他的思考。
然後他被一個很嚴重的問題狠狠地敲中了腦門，「奧斯頓，我也是獸人。」他用的是肯定句，因為，奧斯頓回應他的是言簡意賅的一個「嗯」字。
鬧大發了！
安德魯一路旁听，畢竟是羅民旭的族教，听到羅民旭的問話他不滿地說︰「真是夠了，奧斯頓你是怎麼忍得了他那麼多說不完的廢話。瞧，我沒看錯吧，這個外人是有史以來最弱的一個。放在部落里，連女人都比不上。」
弱，弱，弱……無數的弱字如同泰山壓頂，重重堆在了羅民旭的心頭上。
他，一個專業成績排年級前游的錚錚漢子，居然淪為力量金字塔的最底層？！
羅民旭仰望天空，大腦中是一瞬間的當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