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前拾遺 第十三章 #走進部落(2)

作者 ︰ 吾無知

第十三章#走進部落(2)

在一個跨越數千年光陰的類似跳蚤市場的地方,能看到這種充滿後現代風格的畫,羅民旭不謂不驚訝。

這節奏,難道是不是伯樂找到了千里馬,伯牙遇到了鐘子期?

非也,羅民旭沒那麼牛掰的藝術修養,更不懂藝術鑒賞那一套。他的驚嘆純粹針對這種和現代水彩畫近似的式樣,看不出門道至少能憑借大家一起來找茬的功力發掘異同,後世的記憶還能讓他的這個領域的眼界稍微超前那麼一點。

他走到攤位面前,一看,攤主居然是個看著只有十□□歲的白淨少年。羅民旭不可置信地倒退兩步,木桌前方掛著的畫只有黑白灰赤四色,單調的顏色和筆觸構成了一個迷亂的景象,即便是他這樣的粗人也能感受到一股罩頂的不安和疲憊。

少年發現了羅民旭,露出了一個平靜的微笑,打了一通手語。原來是岩殼啞龜族的獸人,資料上說他們要麼不開口,一開口就是附帶尖銳攻擊性的次聲波。

部落人不懂科技只大概描述了這種聲波的作用和威力,羅民旭便猜測是動物次聲波一類,據聞人形比獸態的叫聲攻擊來得要弱,但也無法如普通人般正常說話。且啞龜族的人對喉嚨嗓子氣管等方面疾病的治療自成一系,大抵體現了他們的部分構造的與別不同。

羅民旭繞到攤子側方,試著問道︰「你這里缺人干活嗎?我需要一份糊口的工作。」

少年恍然,然後一臉驚喜地猛點頭。

哎?咱今天運氣可好啊,羅民旭也是滿心歡喜,他就這麼一問,沒抱多大希望,沒想到還誤打誤撞撞對了。

少年拉住他往攤子里帶,生怕他跑了似的,羅民旭頓時想到了大一幾個年紀特別小的師弟,很好玩兒的小孩,不知不知覺就對眼前的少年也有了好感。

「不急,我很有誠意的。」

啞龜族的手語跟打功夫似的,一動一靜都透著股利落爽快,羅民旭差點給他劈中,忙道︰「我看不懂手語,你……嘶,你有沒有別的辦法?」

少年抓耳撓腮了會兒忽地從桌底翻出一個本子來,‘你好!我是加里,你今天就可以到位嗎?’

「你這麼急啊。我只能做半天,也可以嗎。」羅民旭是急,但也沒他那麼趕。

加里點頭,淺棕色的頭發滑落,‘歡迎你。’

羅民旭想了想,沒拒絕的理由,干脆順水推舟就這麼定了下來。話沒說幾句,少年加里就把攤子扔給了他,自己則蹲後頭埋頭埋腦地雕刻刀柄。

加里給羅民旭半天十個小骨片錢作工錢。羅民旭覺得足夠了,也就沒還價。

部落里以物易物和骨片錢通用,骨片錢羅民旭暫時見到有兩種,小和大的。小骨片單位為片,一百個小的相當于一個大的,大的單位是塊。所以說奧斯頓當時借他的是一百塊大的,數目不算很大但也不小。

環屋的房租一天一片小骨片,五片一斤肉,兩到三一斤蔬果,三片一斤粗制面粉,而鳥蛋則是一片一個,羅民旭吃得比較省,一天花銷控制在八片骨以下,一個月也就兩百多,還能存下點呢。主要是他初來乍到,夠花為大前提,熟悉融入環境為重點。

也虧得他是地球人,他這點飯量對真正的獸人甚至本地女人而言只夠開胃,他們一天至少要吃十二斤肉三斤蔬果,

他看了看桌子上擺的商品,一部分是各種材質刀柄,都是穿心柄,其它的形形□□什麼都有,飾品到紙幣,還有些零嘴,儼然小小雜貨鋪的規格。刀柄的價錢是這一堆東西里最高的,十到二十塊小骨片不等,別的是五塊以下。

不知道成本多少,生意好不好。

正想著,一頭烏黑抹亮的巨獸邁著優雅的步子走了過來,一路如摩西分水,人們主動為它讓出道來。體長四米,肩高過頭,羅民旭愣愣地注視著它在攤子前趴下,偌大個毛爪子試探著伸進來,虛踫了兩下空氣,然後無聲地按到了自己腦門上。

羅民旭仿佛听到頭頂飛過一只愚蠢的烏鴉高呼,傻瓜,傻瓜,傻瓜……

他算知道了,所謂夸普獸其實就是長得個性一點的貓科動物而已。

動手扒下奧斯頓的爪子,他從對方琉璃般透亮的眼楮里看到了一閃而過的促狹,自己繃不住也笑了笑,抱住爪子使勁拍了兩下,「塊頭真大,帥啊,奧斯頓。」

夸普獸歪了一下腦袋,抖抖耳朵,低低地叫了一會兒。羅民旭自然听不懂他說什麼,把爪子推出去就繼續清點貨品。說是讓奧斯頓旁邊站不要擋人家生意,羅民旭卻總忍不住朝他的方向瞟去。

這是他第二次見奧斯頓的獸形,卻是真正意義上第一次目睹他完整抖擻的姿態,比在山洞時威武雄壯得多,鮮活地嶄露在陽光底下,像游弋于北冥的鯤,給人以震撼卻又帶有一絲不真實。羅民旭身體里膨脹起不知從何而來的自豪感和滿足感。

而且在奧斯頓身上,他生不起對同性的羨慕或嫉妒。

奧斯頓就像個發光體,將不少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來。加里對自己的新幫手似乎非常放心,連頭都沒抬一下,由得羅民旭全權負責。

被信任的感覺很好,羅民旭干得很起勁。

一天下來,生意不好不壞,大概是他的身份和奧斯頓太顯眼的緣故,倒是賣出去好幾件東西。

羅民旭有心跟路人們嘮嘮嗑,眾人不怎麼買賬,仍對他保持一種觀望的態度。

收攤的時候,加里結算了半天的工錢,定好羅民旭第二天中午的上工時間就匆匆離開了。

直到胃部傳來饑餓的鳴叫,閑逛回家的羅民旭才想起,中飯居然忘了吃。作為老板的加里也全身心投入在雕刻打磨上,更夸張地連一口水都沒喝。

想想就挺神奇。

羅民旭握著手中憑自己能力賺來的十片小骨,決定無論如何都堅持做下去。

重新找回自力更生的實感,就如同谷底的迷途旅人,終于找回前進的憑依,一度被野草遮蓋的去路終于又回到了腳下。

這種感覺足以讓人上癮,自己的生活與未來握在掌心,反制命運的推搡,正如還在現代時般。

奧斯頓這次獸化,是為了捕獵些肥美的三甲龍,比較難找的美味食材。恢復人形又花了他三天的時間,迎來了專屬他的成年篝火會。

熱氣漸漸消散,太陽西斜,院子的細沙也覆蓋了一層細碎的金光,羅民旭接到邀請來到奧斯頓的家。院子里三三兩兩站滿了人,他一進門就感到如芒在身。

到了晚上氣氛被炒熱,奧斯頓擠到他身旁,帶著一身篝火的熱氣,熊熊的火光在他身上勾勒出一道紅光,更顯得他五官深刻,奧斯頓交給他一份食物和飲料說︰「隨便玩,這里都是部落里的年輕人。」

羅民旭不跟奧斯頓客氣,「當然,在你的地盤上我沒什麼擔心的。」

彼此相視一笑,說不出的默契。

奧斯頓細心地給他拿了個大木盤,讓他去拿最美味的肉和菜,都是奧斯頓的得意之作。羅民旭從不在吃的上面扭捏,大大方方地用夾了滿滿一堆吃的,硬是在史前叢林世界中體會到一把原生態自助餐的風味。想到這里,他還頗為自得。

「忙你的去,我可以。」把奧斯頓推回人群中心。

奧斯頓輕拍了下小家伙與自己毛色一樣的黑發,順滑的手感卻與他自己的略有不同,更加柔軟妥帖。他安心離開,留給他自由與機會。

奧斯頓請羅民旭來參加自己的成年禮,正是要給他融入部落的機會,年輕人之間很容易打成一片,不需要太多的復雜計算。

一啖肉,一口酒,幾下游戲就能打開場面。在哪個世界都差不多,總有那麼些張揚豁達屬于青春年少。

羅民旭有了收入之後已經有了點扎根的感覺,底氣也更足,于是振奮了精神,開始找旁邊的人搭話。

「嗨,今晚的食物真不錯啊,你手上的這份也是奧斯頓做的?」他隨便挑了個人笑問,特意帶了一句奧斯頓。果然對方有反應,整個人轉過來,嘿,還是個見過的,就是那天領他去見長老的另一個妹子,賽琳娜。

賽琳娜朗聲大笑,「你可以更直接點,這里的人都是豪爽的,你這麼溫柔小心被捉弄。」

羅民旭的心情悠悠飛起,這敢情好!他最怕扭扭捏捏的交際了。有賽琳娜當突破口,羅民旭漸漸找到了聊天侃大山的節奏,隨便扎進一堆人里都能跟著聊起來。

別人都對他的身份來歷份外有興趣,他干脆開誠布公,坦然自己就是那個弱爆了的外人。

「我也不知道自己的獸形是什麼。」他聳肩,「不過我會變強,比你們任何人都強。」志得意滿地勾起嘴角。

「喝!好大的口氣!」一個叫西德尼的烈甲族人錘了他一記,羅民旭打了個趔趄,痛得差點喊出來。他咬緊後槽牙生生受了幾個人的拳頭,「我可不是隨便認輸的孬種,咱們走著瞧。」

他的自信贏來好幾個部落人的好感,有獸人也有美女,圍著他坐了一地,給他說部落里的趣事。這麼活躍的互動有賴于羅民旭的坦率,他毫不避諱自己的外人身份,更不隱藏自己想在部落里創一番天地的野心,這樣反而讓大家樂于向他提供幫助。

西德尼是這群人中最主動的一個,他搶白道︰「要說部落里最該巴結誰,我第一個要說阿蘭特,他是醫術最好的巫醫,死人都能治好!」

他的話引來噓聲一片,賽琳娜斜躺在石頭上,用蒲扇恣意煽起衣擺,「你就吹,這里誰不知道你對阿蘭特有意思,啊?論醫術你敢越過老歐力說第一,膽子不小嘛。」說著一腳踩上了西德尼的後背,碾了兩下。

羅民旭吹了聲口哨,這里的妹子真豪邁,相處起來真舒服,不用審詞度句,也不用怕冷場。他也更加放松起來,靠在一棵小果樹上喝起了另一杯酒似的飲料。

「哈哈哈,阿蘭特可瞧不上你啊西德尼。」旁人逗趣道。

羅民旭接著問︰「阿蘭特是男人啊,你們真開放,男人跟男人也可以?生不了孩子絕後的吧。」

賽琳娜扯起嘴角,印出一抹有些寂寞的笑痕,「怎麼不行?就算同性別的在一起生不了,不還能撿嘛。女人和女人在一起的也多了去了。」

略一思考,還真是,男女結合就只能生出女孩兒,可是女人的戰斗力比男性獸人弱,五個女人的戰斗力才與一個獸人等同,在日常消耗上卻不比男人少幾分,所以女人的人口不能超出太多。

現在部落里女人比獸人多,據史詩記載女人總是比獸人多的,如同戰場上槍支總會比大炮多一樣。所以即便異性戀少了些也不會導致崩壞性後果,正如賽琳娜所說,獸人可是撿的。

不得不佩服這個世界的神,給了人類兩種繁衍方式,等于給予了不同愛情更寬容的溫床土壤。

羅民旭喝得有點暈,目光穿透獵獵飄舞的火苗落在靈活穿梭在不同人群的奧斯頓身上,心中忽地一動,像給什麼小蟲子叮了一口,略略酸麻揪緊。

好像真的麻了……他收回視線,順著胳膊看向自己搭在一邊的手,阿蘭特捧著杯子對他禮貌一哂。哎,說曹操曹操就到,他幸災樂禍地看向西德尼,果然見到對方漲成豬肝色的臉,忍不住跟著大伙兒暢懷大笑起來。

有人讓出空缺,招呼阿蘭特也進來。

阿蘭特此前是站在籬笆外的,這會兒攀著籬笆輕輕一躍就進圈了。頃刻熱浪兩翻,夾雜著對面另一伙人的高歌聲,滾滾騰起沖上天際。

耳邊充斥著歡笑喧嘩,羅民旭心情舒暢像吃飽一頓豐美的大餐,多日來的惴惴和茫然一掃而空,對未來的圖景被轟轟烈烈的篝火和年輕的生命點亮了絢爛光彩。

奧斯頓,謝了。謝謝你招待我來,我欠你的又多了一樣。

奧斯頓與兩位養父說完話,來到了羅民旭身旁。

「他喝酒了?」他蹲下將暈頭轉向的羅民旭扶起來。這一伙人不知道從哪兒買來那麼多酒,一個個喝得酒氣燻天。

唯一眾人皆醉我獨醒的賽琳娜趴在羅民旭手臂旁,晃著酒罐子說︰「難得從伊蒂絲那里搶來的,你不來一口?」奧斯頓失笑,接過她的罐子猛喝了一大口,「好!」

賽琳娜咯咯咯地樂了,羅民旭啪地反手給了她的臉一巴掌,發酒瘋。

賽琳娜不當回事,搖搖晃晃地闖進了別的人堆里,當了一回投入水浪的石子,掀起了又一波熱浪。

奧斯頓坐了下來,讓羅民旭滑到他肩上,沉聲哼起每個部落人都懂的號子。羅民旭拽了拽衣服,憑本能模到一個舒服的位置,香甜睡去。

篝火會進入尾聲,沙地被烤出屬于自然的干香,眾人席地而坐,看後來的一個烈甲族人以獸態表演拋火球。

烈甲蟲,狀似圓形有小翅但不能飛,獸形約為直徑一米六的圓,高約兩米,外殼擁有極其鮮艷的火紅色,手足可分泌可燃液體,通過摩擦點燃外物,高速彈射到敵人身上。火焰溫度不高,通常只有阻嚇作用。它們天生比其它種族更耐高溫。

羅民旭被一陣一陣的歡呼喝彩吵醒,看到偌大的「瓢蟲」跟半空中嗖嗖嗖轉圈的十個火球圓圓呼應,一下子也被吸引住了。

「手腳多真方便,拋球都能拋出花……」話未說完,突然有一道粗獷的聲音闖進了院子,仿佛用盡了全力,霎時間撕破了□□樂,他吼道︰「養殖場出事了!全都跟我來!」

現場驟然鴉雀無聲,片刻後轟然雷動,所有人匆忙卻有序地從籬笆大門屋頂等各個方位奔了出去。

眼見著十幾個人迎面跳起,羅民旭條件反射地護著腦袋,貼著地面的部分感受到腳步的震動,四面八方傳來。

「我帶你去!」奧斯頓的聲音忽然響起,羅民旭手臂一緊,順著他的力道站了起來,暈頭轉向地也跑了起來。

籬笆外人影躥動,簡直像全民出動馬拉松,他心跳突突亂了幾拍,腦子里還來不及反應。奧斯頓仿佛感知他的情況,頭也沒回卻準確拉住了他的手腕,健實有力的背肌隨著這個動作凹出幾道極為優美的線條。羅民旭醉醺醺地什麼都顧不上,跟著奧斯頓的背影卻漸漸感到了踏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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