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重重考驗（4）
一夜過去，清晨羅民旭照例前往練習林場，林場的大門足有五米高，平時是不開的，只在右下方留下個方便進出的小門。羅民旭至今覺得它像給寵物留的那種門，繼而想到自己就是用這里進出的「寵物」之一，深深有種角色錯位的不適應。
奧斯頓沒來探班，安德魯還是那副不可一世的模樣，伊蒂絲趴在樹杈上睡得香甜。這天小朋友們休息，只有超齡學生羅同學需要課後補習。
他倒是樂意，所以如常地做熱身運動，拉伸舒展，活動關節，原地高抬腿，安德魯還沒來催他就順帶做了俯臥撐引體向上。劇烈運動前熱身已經成為他的習慣，一度想教給其他人，可惜他們都不太領情，說浪費時間。
安德魯終于發話︰「可以開始了，你去那邊準——」話才說到一半，地面突然不尋常地抖動。伊蒂絲眼楮一睜，警醒得像松鼠似的跳了起來。
羅民旭抓起扔到地上的布袋，迅速把指向球掏了出來，幾乎是一想到地肉蟲就有反應，銀線不停地閃動，指向下方和前方各個位置，羅民旭根本數不過來，心驚蟲子的龐大數量。
他作勢要跑，安德魯和伊蒂絲也朝他這邊跑來，「過來！」出口在他們那邊。
「我倒是想啊！」他盡全力了，前方泥土平地突然迸起數樓高，形成了雨簾般的阻隔。安德魯伊蒂絲和羅民旭都本能地抬臂護頭。
羅民旭又听到了那種尖細的叫聲，那種令人牙根發酸的聲音實在太印象深刻了，他甚至可以感覺到那又肥又軟的軀體就在自己不遠處。
他把心一橫臨陣調了個頭跑起來。說時遲那時快，短短幾秒的時間差，就見一潑一潑的泥土在他剛才站的位置噴了出來。肥大的蟲子砸回地上掀起空氣的波浪，羅民旭幾次踉蹌差點狗啃食。
他連蹦帶跳地跑到了若蟲棲身的樹下，不得已只能爬上去，巨樹根深穩固，蟲子撞多久都紋絲不動。羅民旭總算得到喘氣的空間。
他轉過頭，赫然看到了白色若蟲的大臉，不等他有所反應，白若蟲就跨過他跳進了蟲子堆里廝殺起來。
羅民旭俯瞰著凶殘的戰場，好半晌才後怕。
安德魯和伊蒂絲想方設法接近羅民旭，但受地理環境所限，完全不能拉近距離。
伊蒂絲當機立斷，「我去找人來！你看住這里。」
很快部落其他人都趕來了，一部分是听到動靜的，另一部分則是被通知的。
羅民旭看著烏泱泱的後援，像是吃了定心丸，總算沒那麼心慌了。趁大部隊吸引了蟲子們的注意力，他靠著樹木的氣根和藤蔓挪了幾次位置，收全了一些制造武器的材料。不是兵器而類似生化的東西，糅合後對軟體動物有一定的麻痹甚至傷害效果。
這是他在練習場學到的。
白天的戰場比夜晚更加觸目驚心，仿佛將大自然溫柔的偽裝撕開，殘酷與死亡暴露在陽光底下。
面對生存危機，再溫馴的小貓都會化身猛獅，雷霆手段後方有春風暖日。
羅民旭終于從地肉蟲的包圍中月兌身，蟲子如潮退般後撤，他沖向安德魯，「追過去！一網打盡！」
安德魯微微一愣，因激烈運動而臉膛發紅，被羅民旭一刺激，更加激動了。他大手一揮，招來幾個強力輸出的小隊作勢要追。現在是白天，說不定真能一擊成功。
羅民旭抓住他，「帶上我。」
安德魯甩開他的手，眉頭緊皺，「沒你的份就給我離遠點。」
羅民旭堅持，眼見地肉蟲將徹底失去蹤跡，安德魯一把推開他領著人就跑了。
羅民旭根本追不上他們的速度，一路跑，看著和他們的距離越拉越大，急得冒火。就在這時候，瑪卡斯從旁跳出，把羅民旭扛到肩上追上了大部隊。
這一追就是整整七天。
奧斯頓當天因為外出狩獵與羅民旭擦肩而過，他回來時剛好羅民旭離開部落。他听聞練習場發生的事頓時覺得不好，羅民旭的力量和技巧尚不足以參與廝殺，尤其是戰場轉移到野外，指向球只能為他指點方向，頂天了就是有避讓的空隙，但在群體攻擊的地肉蟲面前，這點空隙輕而易舉地就能堵上了。
他立刻趕回家里備好物資，跟著安德魯等人留下的記號追去。同行的，還有巫醫阿蘭特。
半個小時前——
「我哥？怎麼追……」奧斯頓不意外大哥的行動力，但地肉蟲狡猾多變，挖地三尺都未必捉得住。說到一半他卻噤聲了，因為阿蘭特剛才說，羅民旭也在瑪卡斯的幫助下跟了過去。
「羅這一趟就當是新場考驗了。」阿蘭特說這番話時還在幫傷員處理傷口，看起來波瀾不驚。處理完之後麻溜地收拾出要用的東西，示意奧斯頓一起出門。
奧斯頓的眉頭擰得死緊，抬眼遠望，部落里其他人早已經習慣了這種伴隨危險的日常生活，這會兒該吃吃該喝喝，擺攤的玩鬧的，一派雨過天晴的明媚朝氣。
他卻在擔心那個來了沒多久的外人。新場考驗只有一次機會，顯然羅民旭成功的可能性不高，這一趟危機重重，有沒有命回來都兩說，更別談什麼通過考驗了。于是他立刻就做出了決定，要追過去。阿蘭特本就打算追過去救死扶傷，兩人便干脆一起行動。
另一邊廂，羅民旭以難受的姿勢被人扛著位列前鋒，他的手上牢牢握著指向球，隨時根據銀線的變換下達專項指令。
「左！」
「停下，好！現在朝那個方向下坡。」
「快點，它們速度加快了！」
……
羅民旭和瑪卡斯剛追上大部隊時，一群獸人女人正急得跳腳，因為地肉蟲已經全數潛入地底，即便眾人嗅覺靈敏，在充斥著各種氣味的密林中也難以快速辨明這種蟲子的動向。
羅民旭也不跟他們廢話，直接掏出指向球簡單解釋了一番，然後就指了一個方向。
指向球的說服力非常強大，其中一個見多識廣年齡最大的獸人確認是真貨之後，所有人都服從了羅民旭的指引。
叢林中，光影迷亂，過分茂盛的各色植物總能在人意想不到的地方制造危險，嬌女敕的小野花底下也可能藏著致命的異種螞蟥。林林種種的生物再一次在地球人眼前構築了一個荒誕卻寫實的畫面。
每一腳都是生于死之間的抉擇。
一念之差就是沒有沒得回頭的末路。
羅民旭這趟出來得急，什麼準備都沒有，甚至連心理上都沒準備好。他真是太冒進了，腦子直接連到嘴，一根筋下來還沒想清楚就跟著人跑了出來。
說實話，心里是相當的沒底。
最後還是瑪卡斯借給他一把匕首，才好過點。
匕首于他不陌生，會讓他想起山洞和回部落途中的那些日子。想想那段時間自己的長進，他就定心了。
一眾人爬山涉水，好幾次避開了大型威脅卻不斷被細小而惡劣的生物困擾。
他們沒帶干糧食物，全部就地取材，羅民旭一手燒柴功夫得到了最好的磨練和發揮。
如此這般，這支部落人隊伍終于在第三天追到了地肉蟲的老巢。
中途地肉蟲會定時稍作停歇，需要食物的它們一旦爬出地面，安德魯等人就會乘機暗算，一路上倒是清理了一大部分，只余下寥寥不到十條繼續帶領他們追蹤巢穴。
現在終于找到目標，所有人都是摩拳擦掌恨不能立刻沖上去大開殺戒。
當然，這里頭不包括羅民旭。
他遠不如部落人那麼適應野外，三天下來吃不好睡不著，數不清多少次被蟲子吸血和試圖寄生，幸好瑪卡斯身上有阿蘭特交付的藥包，否則他根本撐不到現在。林林種種的小蟲似乎都在針對羅民旭，大概是因為他比部落人更「女敕」。
另外，也是因為他長期有保持鍛煉，所以精神體力都消耗巨大的情況下他還能保證一定程度的精神。
地肉蟲的巢在地底下，這是毋庸置疑的，在外看來毫無破綻，就是一大片被不知名葉子覆蓋得嚴實的空地而已，這樣的景色在叢林里並不罕見。
指向球非常執著地指著下方，說認定蟲子們就在這片土地的下方，那麼接下來，就是如何突破和剿滅了。
「有多少蟲子？」安德魯雖然不待見羅民旭，卻也不得不暫時妥協。
羅民旭撥開一只偷偷爬上他腳的螞蟻，說道︰「指向球只能指向，看不到數量的，我們只能隨機應變了。」
好不容易振奮起來的戰意瞬間沉了幾分。眾人面面相覷，最後歸于沉思的凝重。
他們此行追出來的不算羅民旭有十六人，練習場中出現的地肉蟲至少有三四十條，這里是它們的老巢，數量必然只多不少。
安德魯模著這幾天長出來的胡子，說道︰「在路上我們拿它們沒辦法，現在找到了它們的窩，就絕對不能放棄。」
眾人齊聲響應。
別看這里距離部落有三天腳程，實際上，在這個什麼都巨大化的世界，這麼點距離並不算事。
一天不解決它們的這個據點，部落的場子一天要面臨威脅。尤其它們擴大的行動範圍，從養殖場覬覦到了練習的林場。
羅民旭很慶幸小朋友們那天放假，否則後果更不堪設想。那可都是他的小同窗。
「我好緊張啊！大家說，是要進去呢還是引它們出來？」瑪卡斯雙掌微紅，帶點油光，輕輕一磨就躥出些許火星。他的眼楮很大很亮，像截了陽光中的輝耀，讓人忍不住產生好感。
開朗活躍，朝氣十足。這兩個詞曾經是同學對羅民旭的形容，現在羅民旭甘心讓出，讓瑪卡斯裝備上。
他啃著手藝一般的烤肉，緊張而沉甸甸的情緒因瑪卡斯逗趣的表情放松了不少。對這次的對抗也瞬間找回了信心和精神。
安德魯在地上畫畫抹抹，說︰「引出來我們活動範圍大，我們還可以提前做些布置減輕正面杠上的壓力，引出來好。」他說話一板一眼，赫然像個真正的頭兒。
另外一個獸人卻不同意，「不覺得這樣動靜太大了嗎？」
安德魯粗獷的五官湊出一個不樂意的表情，「哪個做法不動靜大！我的經驗比你多，听我的沒錯。」
羅民旭在現代時，除了個人賽成績優異，團體項目也是一個優秀的助攻，所以他覺得安德魯這種說法並不利于溝通。
不等他把建議提出來，剛剛那個獸人就反唇相譏了，他的體型和眉目都較為縴細，嘴巴一撇露出幾分刻薄來，「你的算什麼經驗，希伯來都沒出聲你好意思拿自己那點事出來得瑟？」希伯來就是那個見多識廣的年長獸人，單看外表，和地球人的四十多差不多。
羅民旭連忙跳出來和稀泥，「我看大家輪流說最好，一個人一份力量就能得出最好的結果了。」
瑪卡斯個機靈鬼立刻接話，「對呀！羅說得對，我先來！我覺得可以挖個洞扔東西進去燒它個措手不及！」
羅民旭用眼神贊了瑪卡斯一下，不給安德魯和那個獸人吵起來的機會，連珠炮彈地說起來，「噢，相當不錯！瑪卡斯你的想法很好嘛！大家覺得呢？」
話題拋出去，稍微有點眼力的都開始配合了，一輪下來，氣氛緩和了不少。希伯來這才鎮定地開口︰「我們的提議都可以用上，多管齊下。」
希伯來是一名夸普獸，照理說和安德魯是更近的關系，他將自己的想法與大家的提議糅合組裝，形成了一個精妙而強力的方案。
安德魯一臉納悶，針鋒相對的感覺倒是褪下了，他悶聲悶氣地說︰「你說的好，就照你說的辦。」說完站起來，跑出去揍死了一個野味，拎回來不聲不響地加餐。
羅民旭覺得，奧斯頓這個大哥人倒是不差，雖然會歧視人，使絆子，暴脾氣，但你如果真正有實力，他哪怕再不爽都會認同。
不過啊，羅民旭模模自己冒出來一點點的胡渣想道，還是奧斯頓人更好，兩兄弟，差別咋就那麼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