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組隊任務（6）
羅民旭神色一凜，趕緊做了個封嘴的手勢。
賽琳娜小聲提醒︰「羅你是野外長大的孩子,應該懂得這里有多麼危險。現在我只希望我們不會誤入什麼動物的巢穴,注意點,現在還不是放松的時候。」
米婭似乎是一行人中最膽小的,緊緊抓著伊蒂絲的手亦步亦趨,听到賽琳娜的話，她抖了一下,「我們不會進了‘野外’月復地的吧？」
賽琳娜彎唇一笑,「當然不會。」
單听字面上的意思，大概是指「野外」這個偌大的叢林有一個中心。羅民旭竭力回想書上教的常識，終于想起來這個野外月復地是什麼。他們的部落雖然叫中心部落,但其實建立在叢林世界的外圍部分。越是接近叢林中心那個真正的核心地帶,危險系數就會越高。
這幾個月里叢林外圍的見識都已經令羅民旭疲于消化。很難想象那個地方如何危險，讓這些長期與叢林共存的部落人也避之不及。
幾人噤聲斂息，繼續趕路。
土地在腳下高低起伏，一會兒如同爬坡，一會兒又凹凸不平像走梅花樁，各種植物虯結叢生，或龐大或歪扭的樹木隨著他們的前進越來越緊密。他們像行走在某種縮小法寶里，自己慢慢變小，周遭的景色在反襯之下愈加宏偉浩大。
起初羅民旭以為這種因尺寸過分懸殊帶來的的沉重與壓力是錯覺，畢竟叢林世界的景色大同小異，但當他被一列粗如鋼筋的氣根攔住去路時，放眼四望一分鐘後，他們才發現一切已經到了沒有退路的地步。
這一片弱小的漂亮的雜草野花絕跡，枯枝腐葉發酵成的腐殖層厚如地毯，時不時有臉盆大的蜘蛛馱著細小的蘑菇爬出來，以極快的速度捕捉到蚯蚓之類的獵物，又迅速地退回老巢將自己掩蓋。
仰頭遠眺，他們看不清林木的頂在哪兒，甚至連它們那棵是那棵都分辨不清，它們在半空歪斜扭曲，擰成了復雜的糾纏姿勢。
樹根曲折猙獰，暴突在地表上像人的青筋，石頭都布滿苔蘚地衣和不知名的植物。
通天老樹們截走了大部分的陽光，如同暴雨天的摧城烏雲，碾壓著底層的所有同類，只有最低等的植物才以其頑強的生命力謀得一線生機。
羅民旭咽了一下口水，他覺得自己像赤條條地擠在俯瞰的巨人面前的蟲子，等待宣判的感覺使人極端恐懼和顫栗。
他只是一個普通人類，與這個神秘叢林的古老生物相比，幾乎連顆細胞都不如。這抹渺小似砂礫的個人意識卻被顯示硬生生地拉扯得無限遠闊，他感受得到這個叢林時空的巍峨浩瀚，那份能撐裂胸腔的宏偉和沉重分量。他不是上帝，他的意識只是脆弱神經的產物，被迫放大的後果就是被抻得薄如蟬翼，可能被落葉一踫就會崩毀碎散，連這一抹痕跡都灰飛煙滅。
這種壓倒性的威脅幾乎令羅民旭窒息，幸好有奧斯頓及時叫醒他，才免于陷入失常。
仿若夢回三世，死而復生。他猛地一個激靈，冷汗濕透衣衫，奧斯頓臉色不太好看，只眼神透露著他的擔心。
「我……」羅民旭才說出第一個字，就發現嗓子干啞得火燒火燎，喝了點水才緩過來。
他暫時是沒事的，但剛才的情緒和感覺，他卻覺得有些古怪。
幾人商量了一下，決定原路折返。
又是一個小時過去。
來時的腳印和痕跡消失不見了，一行人的心里都打了個突。不安和焦慮像陰魂飄蕩在他們之間。
現在的光線較之前更昏沉，而林中的暑氣仍未隨太陽的西落散去。
潮濕的空氣水汽反倒更加悶熱難當，高于體溫的熱力和濕氣通過脆弱的呼吸道粘膜涌進身體里，每個人都感覺到了強烈的不適乃至惡心頭暈。
回想來時的情況。他們發現，誰都不知道是怎樣走進這一片古怪密林中來的，從空地出來後，他們沿著雙重儀式確定的方向前進。陽光傾斜，林中逐漸昏暗，在迷宮中的叢林中跋涉是一件非常消耗精力的事。或許麻痹了他們警惕性的，正是高度緊繃的神經和消耗過度的體力，還有時間變更光線變暗造成的掩飾。
按計劃，這會兒應該是他們找地方過夜的時候，畢竟太陽一下山天就會黑得非常快，他們必須趕在黑夜釋放威脅前找好庇護所。
然而這一切都被他們突然的驚醒打斷了，奧斯頓和伊蒂絲當機立斷，喊停了小隊。
奧斯頓神色一變，想到了什麼，他把同伴們推到樹根上站著，自己卻淌著泥濘邊走邊嗅。兩分鐘後，他突然停下了腳步，撿起一根樹枝扒拉起來。
「該不會是……」伊蒂絲臉色都變了，緊張地跑上前幫忙。不一會兒，並不怎麼厚的表層都被耙到了一邊，露出一串串形狀稍顯古怪的「花生」來。
羅民旭想，怎麼可能是花生呢，奧斯頓幾人凝重的表情足以說明這絕對不是可以吃的東西。地表附近的視野很不開豁，總蒙了層灰似的，羅民旭走過去作勢要蹲，他想再湊近看看那玩意長什麼樣，然而膝蓋還沒彎到九十度他就被奧斯頓拎了起來。
「別靠近。」
羅民旭愣了一會兒，嘴抿成一線，再次看向土里的東西，不知怎麼地升起了一股不安的情緒。
伊蒂絲動听的嗓音此時十分黯淡，她說︰「難怪我們都那麼遲鈍，尤其是你，奧斯頓。」
奧斯頓回頭看了茫然的羅民旭一眼，把土重新堆回到雙頭地蛤的身上。
「我確實沒想到會在這里見到書上才有的生物。」奧斯頓眉頭緊蹙地分析，「雙頭地蛤應該只生存在叢林核心一萬兩千公里範圍內，哪怕我們無意中抄了捷徑，也絕不可能在不到兩天的時間內抵達野外的月復地。」
伊蒂絲苦笑，「當然不可能，可是除此之外，還能怎麼解釋地蛤的出現？」
想起離開部落前，別的小隊勸過她們不要冒進，同時做兩個任務不是她們三個源人加一個未化形的小孩兒能應付的。她當時怎麼說來著？
不管她說過什麼，這次她認栽。他們破天荒的壞運氣已經重重地打壓了他們的實力，一人之力能單獨分去一個任務奧斯頓也沒轍。
這次當真凶多吉少。她的情緒幾度起伏，差點哭出來，只覺得鋪天蓋地都是悔恨和對死亡的恐懼，逼得她幾乎失去求生的*。
「伊蒂絲！醒醒！別再想了！」賽琳娜狠狠朝伊蒂絲的**上抽了一巴掌。
受疼的伊蒂絲跟羅民旭一樣猛地一個激靈，大口喘氣，狼狽道︰「謝謝。」
「這里不能再待下去了，也不知道地蛤的數目，擴散到了哪里，趕緊準備一下，先走出這里再說！」賽琳娜目光堅定，蒼白的臉色卻顯示她也正承受著某種不為外人道的精神折磨。
眾人果斷動作起來，用藥粉、水和布條做成簡易的防毒面罩，奧斯頓幫他牢牢固定在口鼻前，順勢指著不遠處跟禾稈草一樣胡亂支稜在泥地里的枯草稈子給他解釋。
雙頭地蛤，是一種生活在腐殖層中的動物，以地球人的眼光來看，像放大版的花生，但沒有花生凹凸不平的紋路，乍一看真像普通草本植物的果實。
「那里是它的氣桿。」
氣桿主要作用就是輸出地蛤制造的氣體，無色帶輕微草味，能削弱人的敏銳度和情緒控制，換言之就是精神類的毒氣，也是他們糊里糊涂進了它們地盤的根本原因。
它們擅長用這種方法令獵物意識不清，然後伺機從土層底下驅趕查普蛛——也就是背著蘑菇的那些蜘蛛，讓受驚的蜘蛛以毒殺死獵物。最後二者共同分享戰利品。
「快，跳上樹！」奧斯頓眼刀一閃，話未說完就抱著羅民旭躥上了樹。伊蒂絲、賽琳娜和米婭身姿靈活，也瞬間跳離地面，就是這電光火石的幾秒，六根毒針以快得可怕的速度射了出來，飛離地面足足五米才失力回落。
如果他們沒戴面巾，就這短短幾秒的遲鈍就能要了他們的命。
他們不敢再在地面逗留，改而在樹上蜿蜒前進。
這望無邊際的蒼翠巨樹並不如表面上平靜，濃密的樹冠和蒼老的樹身里也都藏著不為人知的風險。只是他們沒得選擇。
天又要黑了，他們拼了命地跳躍奔跑，羅民旭牢牢捏著指向球，盡力回想來時的路，如果空地太遠，就指向半途中的那片正在開花的蛇尾棕櫚樹，這樣還不行，就指向他們撿到恐龍蛋的山谷……
最後，幾經艱辛，他們終于月兌離了雙頭地蛤的地域，由指向球驗證。
幾人癱倒在干燥的地面上，稀疏的樹冠間是漫天繁星。
誰都沒有欣賞的心情，因為他們現在又偏離方向，不知自己在哪兒了。
奧斯頓勉力坐起，就著簡陋的工具和材料給大家熬了肉干甜睫湯，隨著火堆燃起，溫暖驅散夜晚的濕涼，眾人勉強緩了幾口氣。
他又恢復了溫柔的微笑，好像這里不是可怕的叢林而是自家院子。羅民旭捧著葉子疊的碗，安靜地凝視著，自己的心也跟著平靜了……